回大帝庙的路上,元恕一直臊眉耷眼,神情怏怏不乐,连带着心口都闷得有些发堵。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听霹雳这个真神仙说,凡人是没有来世的,不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你我今生缘分未尽,盼得来世再续前缘”,而是终其一生,会带着数之不尽的遗憾和怅然死去?
多半是的。
元恕不喜欢遗憾,更不喜欢悲剧。
她自从懂事后看话本专挑大团圆,更是无比憧憬着书里写的轮回转世,想着来生阿姐还可以继续当她的阿姐;还能和段二狗一起上树捉知了,下河逮鱼虾;盈娘还是温柔的盈娘,会给她做白白软软的馒头……
反正,她就是觉得人活一世根本不够,有那么多的错过还需要弥补,有那么多的惆怅需要填满。
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必须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没两下又回了大帝庙,邋遢汉子唏嘘着感慨:“啧啧啧,整座城风水最好的地段,结果用来建一座鬼庙,真是暴殄天物。”
末了,他头也不回地发号施令:“我们到了,你进去带个孕夫出来,让我也开开眼界。”
元恕道:“人家怀着孕,本来就很不舒服了,你进去看不行吗?”
霹雳跺跺拐杖,语重心长:“你看清楚,这里是九幽长生大帝庙,我是大皇天雷部真神,我进去像什么话?万一有人说我投靠了幽冥界,我真是跳进弱水都洗不清。而且这里还是飞夜傻的地盘,一百七多年前它当上阴帅,我就看他不顺眼。”
“爱进不进。”元恕才不惯着他,抬腿就迈进门槛。
白玉广场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经幡在先前的混战中,已经被毁坏得七七八八,风扯动残破的经幡,元恕好像听到夜风中传来寂寥的叹息。
大殿里还剩半数的长命烛摇摇晃晃,灯火在视野里晕成星星点点的一大片,蒙着红纱的巨大雕像,矗立在一片颓唐的废墟里,显得仁慈而悲悯。
可祂偏偏是个本性极恶的鬼。
听了霹雳先前勾心斗角的言论,元恕现在看这殿里什么都觉得瘆人。
想来也是,哪有庙里的神像遮遮掩掩不敢见人的?估计做贼心虚,心中有鬼,哦不,祂本来就是鬼!!!
大殿里孕夫和凡人都被方才的鬼叫给震晕过去了,眼下一屋子东倒西歪的“尸体”,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幸好林琅和杜子腾还活着,连带着他们那位掌门小师姐也安然无恙,早就苏醒过来,不顾自身伤势,正在挨个检查众多凡人的情况。
韩梦真一见元恕飘进来,就掐着手诀,行礼致谢:“晚辈积善派韩梦真,在此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不客气。”元恕一边摆手,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这位《渡神》的女主角。
颠婆婆写人的功夫一流,她笔下的姑娘就没有不标致的,韩梦真鹅蛋脸,新月眉,杏仁眼,是个清丽大气的长相,即便穿着一身累赘的大红喜服,脊梁也抻得挺拔,一举一动干净利落,又不失端庄娉婷。
怪不得小小年纪就敢做出以身为饵,诱使送子新娘上套的举动。
所以,该怎么拆散她和林琅这对苦命鸳鸯呢?
元恕心里跟猫挠似的,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她长这么大,还没做过此等缺德事。
需要深思熟虑,深思熟虑。
突然间,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元恕眼眸一亮,计上心头,立马端起高人架子,清了清嗓子,道:“咳咳,本尊救你并非一时兴起。”
韩梦真疑惑:“那前辈为何救我?”
元恕神秘一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与我有缘,确切的说,你们师姐弟三人都与我有缘。”
“老祖宗……”杜子腾急得抓耳挠腮,“展开说说?是那种缘分?”
元恕抬头挺胸,嘴皮子上下一碰,道:“师徒缘。”
三人:“……”
师姐弟面面相觑,显得十二分地震惊,毕竟突然有个实力强大,身份成谜的大佬要收他们为徒,这搁在话本里就是要“遇恩师学法术,从此走上无敌路”的经典桥段。
换做元恕自己,她做梦都能笑醒好吗?
师姐弟三个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元恕也不催他们,就老神在在地等着主角们对她纳头就拜。
而之所以会想出让三人拜师的缘由,其实都是拜无名天书这本书所赐,元恕看了目录,符咒篇后面是术法篇,名曰《太上忘情篇》。
元恕记得颠婆婆随口提过两句,说是修成太上忘情者,寂然不动,超然于世。
简而言之,修成后,即便有十万个美男在韩梦真面前脱光了,她都能淡定数清楚一共有多少根鸟毛。
就算这法术是个鸡肋,那退一万步,做为师尊,徒弟要是有胆在她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元恕能把他们的狗腿打断!!!
通通不准在一起!!!!!!
都能成仙了,还拘泥于男女小爱,元恕都替他仨丢人。
良久,师姐弟三人终于做出决定,由杜子腾“自愿”代表发言,他被林琅一脚踹出,束手束脚地走过来,壮士断腕道:“老祖宗,我们不能拜你为师。”
“乖徒……什么?!”
元恕愕然失色,眼睛瞪得溜圆。
她简直难以置信,恨不得拿抹布擦擦这三人的眼珠子,不是她捧高踩低,就积善派现在的情况,如果他们仨不是主角,早死在风诡云谲的修行路上了,居然敢拒绝一个大佬的好意???
韩梦真低下头,歉疚道:“前辈,我早就发誓这辈子唯一要做的就是光复积善派,所以实在无法拜入前辈门下,请前辈赎罪。”
杜子腾瞥了眼师姐,绞着手指,竟是有几分娇羞:“师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都听师姐的。”
元恕:“……”
呸,不要脸的狐狸精。
“你呢?”她转头盯上林琅。
林琅机智地转移了话题:“前辈,我们还是聊聊怪胎之事吧。”
元恕:“…………”
好气哦,等攒够了愿力,她把太上忘情篇兑换到手,馋不死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不急,反正当师徒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还是先抓住送子新娘。
“前辈。”韩梦真动了动苍白的唇,还想说些什么。
元恕和善道:“无妨,此时不拜师,必是缘分未到。”
停了一下,她看向林琅:“你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林琅回望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噙着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琅感慨道:“看来前辈早就听出了,那个小鬼在放声时其实是在唱歌,晚辈惭愧,是事后才察觉一二。”
元恕风轻云淡地一摆手:“你已经很不错了,话说回来,你还记得多少?”
“十之八|九。”说完,林琅便气沉丹田,咿咿呀呀地唱起来,他的发音极其低沉,又极其嘹亮,音节时而抑扬顿挫,像是欢快的鼓点,时而绵长婉转,像是诉不尽的情殇。
总之比那青皮小鬼唱得好听多了。
一曲罢,元恕皱起眉头,手指捏着下颌,自顾自陷入沉思。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她就想问这他大爷唱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
但积善派三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她:“前辈可是听出什么了?”
元恕硬着头皮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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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一首古歌……而且还是一首异域的古歌……”
救命,根本编不下去!!!
恰在此时,昏迷的苏日娜被歌声唤醒,意识还迷糊着,就挣扎着从凉席上支起身子,嘴里便喃喃道:“莫……莫格德……是莫格德。”
“你知道这首歌唱的是什么?”元恕刚想去扶她一把,结果手伸出去却扑了个空……人鬼殊途。
苏日娜却已经卸了力,“啪叽”一声瘫回凉席上,直接给摔得头脑清醒。
“抱歉,我碰不到你。”元恕有些尴尬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变成了虚无缥缈的鬼。
“我知道。”苏日娜苍白着脸颊,点了点头,“这是乌蒙大草原的情歌。”
“情歌?”元恕表示不理解,那个青皮小鬼从男人肚子里冒出来,还唱情歌?!唱给谁听呀???
林琅追问:“这首歌翻译成如今的官话,是什么意思?”
苏日娜胸口闷得难受,喘了口粗气,答道:“看啊!莫格德盛放,这里有水草茂盛的牧场,这里有成群结队的牛羊,还有最美丽的姑娘!你可愿做草原的情郎?”
“我不愿意。”杜子腾脱口而出。
“人家又没问你,多嘴。”韩梦真横了他一眼。
师姐不愧是师姐,顿时就把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杜子腾给镇压住了。
“这首歌还有后半段。”苏日娜继续说,“我不能忘记我的情郎,除非双腿筋骨碎,除非双臂已硬僵,除非黄沙蒙瞎眼,除非泥土盖胸膛。”
元恕:“……”
“可怕,忒可怕了。”她听得头皮发麻,不就谈个情说个爱吗?至于搞得这么血腥吗?
“仙师,怕是还没有遇到自己心爱之人吧?”苏日娜笑起来,把紧绷的气氛冲散了不少,而她一笑,英气的眉眼宛如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春水般的目光落到了身旁的男子上。
众人这才发现,从始至终她都保护着怀着鬼胎的丈夫,以身为盾,寸步不离。
“!!!”元恕莫名其妙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果然,还是得狠狠棒打韩梦真和林琅这对小鸳鸯,木棒不行,她就换铁棒,狼牙棒!!!
俗话说:只要棒子挥得好,没有鸳鸯拆不了!
林琅追问:“莫格德是一种花,对吗?”
苏日娜颔首:“是的,莫格德是盛开在乌蒙大草原上的花,三百年前大璃的铁蹄踏平了乌蒙的部落,也踏平了草原上的莫格德。”
林琅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元恕:“……”
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原来如此了???
林琅转过头正好迎上元恕“了然于心”的目光,顿时心生佩服,道:“原来前辈早就看出来了。”
元恕:“…………”
我看出了啥?我怎么不知道!
杜子腾和韩梦真相视一眼,垮着个苦瓜脸,道:“喂喂,你有事说事,别打哑谜。”
林琅道:“送子新娘和白石郎之间,兴许不是简单的男女情爱,而是隔着家国仇恨。”
元恕:“………………”
咋又跟家国仇恨扯关系了???
“没错。”她矜持地点了点头,“一百七十年前,送子新娘是来找白石郎报仇的。”
话音一落,大殿内突然涌入一股沁亮的夜风,带着轻飘飘的雨水斜飞进来,擦着脖颈划过,就像有什么东西贴着那里轻轻地吹了一下。
杜子腾身子一抖,喉咙滚动,艰涩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墙上的影子,多、多了一道?”
元恕:“……………………”
这鬼地方她是真待不下去了,去他爹的棒打鸳鸯,她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