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一翻过十二月,北城的天气就愈发干冷,傍晚时分又总飘一层细密的雪粒,裹在北风里,像细密的刀片划在脸上,行人缩头缩脑,多露半点皮肤都算输。
这种日子,连路过的蚂蚁都想爬进屋里暖和暖和。
铺天盖地的寒气中,一家灯火辉煌的私家会所低调掩映在城郊的林木深处,暖黄的灯带将象牙色的外壁映得暖融温柔,门口礼宾迎着寒风依然站得笔挺,间或向内羡慕地一望。
会所内某个装潢华丽的包厢里,今日主角温今遥正如坐针毡地思考着人生,根本没有心情享受这份冬夜里堪称特权的温暖。
周围坐了一圈她平素几乎没机会见的经理部长,凡是在公司能说得上话的人,可谓齐聚一堂,每个人的眼光都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这个唯一的普通职员身上,怜悯,不屑,看好戏,各种各样的态度,都包裹在看似不经意划过的目光里。
“小温啊,想好怎么说了吗?”她正对面坐着的李玉总监忽然叫她:“一会儿鸿禧那边的人到了,得好好给人家赔个不是。”
温今遥今天一身套装,平日里光润可人的眼睛垂着:“想好了,一定让鸿禧的宣传总监满意。”
今天是威禾广告的谢罪宴,而温今遥之所以会坐在这里,是因为她就是那个把自家的品牌策划方案不小心拱手献给别人的罪魁祸首。
时钟已经跑过八点半,服务生敲门问过四五遍,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再等等。”
“到底还来不来,”策划A组的组长樊炜,也是温今遥的顶头上司,今天晚上第五十次看表:“约的六点半,都两个小时了。”
主陪座上的老板于放心情着实很差:“不想等就滚,明天也不用来上班了。”
威禾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能搭上鸿禧酒店集团这条大船,本来就是祖坟冒青烟的事,战战兢兢都来不及,结果方案被重点培养对象温今遥拿回家看了一晚上,不出一周,他们就在鸿禧对手天韵的官网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活动预热。
原本的方案废了不说,还狠狠得罪了鸿禧集团的人,于放把老脸都赔上,好说歹说才约了鸿禧的宣传部长来赴宴,好好赔个礼,看看还有没有回缓的余地。
……想想还是觉得很气。
于放脸拉了二尺长:“温今遥,你想好了吗,这次的事,你怎么跟公司交代?”
到这个时候,温今遥反而冷静起来:“对不起啊于老板,我就不给公司添麻烦了,我自己走。”
这些天,温今遥说得最多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总监看重她,把起草方案的任务交给她,又找人费劲给她细化方案,让她拿回去好好修改研读,如果能成,她就能升任小组长,也算不辜负总监的栽培和自己的努力。
结果就一晚上,她累得睡在电脑旁,笔记都还没做完,方案就被同居男友秦杨偷了个干净。
啊,应该说是前男友了。
温今遥还记得自己质问秦杨时,他那副平常的语气。
“哎呀好啦,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还不是因为你们方案做得太优秀了,我一下子没忍住,就拿来拍了。实在不行,下次我做的让给你,行吗?”
听得她只想冷笑。
就秦杨那个水平,哪怕白给她,她都不稀罕。
“这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嘛,”见她不松口,秦杨又第无数次温和提起了他对未来的构想:“我升职加薪,咱们就能在北城买房了,分什么我的你的,到时候不都是我们的吗。”
温今遥的回答也十分简单明了——她直接把刚刚送到的花甲粉外卖扣在了秦杨的头上。
我就说今天的花甲怎么好像特别多,她面无表情地想,原来是断头饭啊。
可惜了,花了二十块钱呢。
李总监恰到好处地咳了一声,试图找补:“鸿禧家大业大的,也不一定就会跟咱们一般见识吧,他们新总裁,叫裴什么?啊,裴聿珩,人家一天赚得比咱们一辈子都多了,这么一点小事……咳。”
听到这个名字,温今遥本来已经平静如水的心,忽然泛起了波澜。
就是因为是鸿禧,就是因为这是裴聿珩接任之后的第一个大动作,她才会格外努力,格外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即使她知道,这样的小环节,怎么也舞不到总裁面前去,她也还是想要尽善尽美。
毕竟,她跟那个人之间,历经七年,也就剩下这么点联系。
结果扑街扑得她自己都想笑。
于老板看了李玉一眼,轻轻对她摇了摇头,李玉张了张嘴,还是把想为温今遥找补的后半句堵在了嗓子里。
“吸取教训吧。”于放也不想再骂温今遥,平淡道:“下一份工作好好干,别轻信别人。”
温今遥想起秦杨的脸,不由自主愤慨:“是,我再信男人,我就是狗。”
话音未落,包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服务生恭恭敬敬地引了两三个人,挟着寒气走进来。
等温今遥终于从单人苦情戏中抬起头,看清逆光立在门口的男人模样时,顿觉时光止步。
那个人破开她潮湿晦涩的记忆,就这样真切地站在她面前,她反而连抬眼对视都觉得艰难。
更遑论用这样的精神状态跟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记忆中温柔沉静的年轻男人,被时光打磨得愈发耀眼骄矜,此刻在万众瞩目的人群焦点,深邃眸光轻轻落在远处,随性又淡漠。
裴聿珩一身挺括的藏蓝色暗纹大衣,身姿挺拔,面部锋利轮廓在幽暗的灯光中显得冷峻,插着兜的左手手腕上,泛起一点冷冽的银光。
他身后跟着鸿禧的宣传部长,以往见了威禾都趾高气昂的,今天站在裴聿珩身后,气势生生矮了一截。
片刻沉寂之后,于放终于惊醒,打躬作揖地迎上去:“裴总!您怎么亲自过来,也没提前说一声,有失远迎,抱歉,抱歉!”
裴聿珩垂眸扫了一眼他引向主座的手,没有任何走上前的意思,反而目光泠泠地盯着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温今遥,极为疏淡地笑了一声。
周围人面面相觑,挤眉弄眼地无声传递着八卦:
“这就是传说中凶残成性的裴总吗!好帅啊啊啊啊!”
“帅是帅但真的很吓人……”
“绝了,才被前男友背刺,又得罪甲方大佬,我还没见过倒霉到这个地步的人。”
“不至于吧,人家坐拥几十家高奢酒店,不会跟咱们这种小罗罗一般见识吧……”
人人都在等他发话,可裴聿珩偏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半晌后才薄唇轻启,语调轻慢:
“鸿禧旗下新品牌半夏酒店,这一季的主题就是‘爱情’,温小姐的理念,似乎跟我们不太相符。”
此言一出,温今遥周围的同事都不禁悄悄往外挪了半步,生怕被殃及。
太要命了……
这位裴总上任后,瞄准年轻市场,这次的品牌定位调整中的一个重要方向,就是罗曼蒂克。
结果合作公司的员工刚刚遗失了策划方案,还在背地里大放厥词,他听到这种话,面色紧绷也是情理之中。
就是可怜了温今遥,无心之语,这次恐怕是彻底完蛋了。
于放的脸黑了黑,但到底是老板,这时候迅速转换话题,想扭转局面:“裴总跟我们今遥……认识?”
温今遥按下自己恍然的心绪,就听裴聿珩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泠然:“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认识也难。”
意料之中的回答。
温今遥半低着头,把自己复杂的眸光掩在阴影之下,生怕对上裴聿珩的眼睛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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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事端,也怕被旁人看出她心里惊涛骇浪的端倪。
然而她多虑了,裴聿珩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姿态随意地坐在主位,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好像刚刚一瞬间的紧绷只是别人的错觉。
昂贵菜色一道接一道端上来,他兴趣缺缺,看都没看一眼。
沉寂的张力压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于放硬着头皮端起分酒器:“裴总,这次是我们威禾的疏失,有什么损失,您这边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们……”
裴聿珩意味索然地挑起眉,仿佛在等他自不量力的后半句。
于放艰难吞咽一下,咬牙道:“我们尽力赔偿。”
裴聿珩身边的宣传部长冷哼一声:“这恐怕不是威禾这样体量的公司赔得起的。”
裴聿珩不置可否,垂眸整理左手袖口,骨骼分明的手腕微动,表盘银光被灯带一闪,不偏不倚地落在温今遥的眼睛里。
她轻轻眯了眯眼,心里从刚刚就紧绷的那根弦,蓦地铿然而断。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抢过于放手里的分酒器,对着裴聿珩道:“裴总,我人微言轻,知道自己没办法弥补鸿禧的损失,但这次全都是我个人的疏忽,跟威禾无关。希望您不要因为我一个人,就否定威禾的水准。我干了,给您赔个不是,后续贵方想怎么索赔,又或者是想怎么处理,直接找我就行。”
说完她头一扬,真的将分酒器中的酒全部喝尽了。
酒液辛辣,沿着喉管一路火烧火燎,直直烧进空空的胃里。
这触感太鲜明,以至于她皱眉闭眼缓了两秒,于是便错过了裴聿珩英挺眉间一闪而过的皱痕。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鼻尖眼角都被白酒烧得通红,眼底分明闪着些看不清的纠结,目光却平静如水,不闪不避地注视着裴聿珩的眼睛。
裴聿珩视线留驻在她浸润在水光里颤动的睫,半晌没有反应。
李总监恰到好处地拉来其他人转移视线:“裴总,我们威禾有成熟的团队,如果后续还有机会合作,我们会拿出比原先更好的——”
她的话忽然顿住,因为她发现对面的人连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裴聿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垂着头的温今遥,依然是那副从容淡然的神色:“你希望怎么补偿?”
周遭蓦地一静,连正准备推波助澜留下这尊大佛的于放也噤声了。
一个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个广告公司的小小策划,神情却是旁人看不懂的专注和期待。而温今遥一双生动鲜活的眼睛低垂着,下唇被她咬得发白,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二人之间,总有一种他人都插不进的严丝合缝的气场。
李玉和于放面面相觑:堂堂总裁,怎么真揪着一个小员工不依不饶呢?
她有心替温今遥再求个情,说些事出有因的片汤话,却被于放拉住了。
有戏。
温今遥原以为她的戏份就这样过了,便任由自己陷在纷乱的思绪里无法回神,被他这一记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只能抬起空濛的眼,机械地答:“都可以……”
她对上裴聿珩平淡无波的眼神,一时脑筋被酒泡了,竟对裴总出言不逊:“您开个价吧。”
这句话说出口,整个包间鸦雀无声,连宣传部长都被噎得无言以对。
威禾老板都不敢随便说的话,她竟然眼睛都不眨就对着人家鸿禧的总裁说出口。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身份啊,别是什么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吧?
裴聿珩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不动如山的表情今晚第一次有了一丝微小的松动。
修长手指在桌面轻点两下,他竟饶有兴致地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温小姐欠我的,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