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叔饮鸩酒,临死谏君贤
    一个花旦,一个武生,在台上唱着。

    我与众臣迎着九霄到了主座,他在最前面坐着,我在他的右手边。

    戏看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拉着康王,辰王,誉王的几个孩子道:“想不想看看叔的宝藏?”

    小家伙们兴奋地点点头。

    我命人将我爹的藏兵阁打开,他们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都兴奋不已,

    我笑道:“看得上的,喜欢的,都拿去玩,皇叔家里多得是。”

    康王拿着一本《金书兵册》对我道:“战儿,你也忒胡闹,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给孩子戏耍?”

    我笑道:“琤儿喜欢,让他拿去。”

    他狐疑地看了看我,低声嘟囔道:“奇怪,平时不是连小五都舍不得让看吗?”

    戏台唱完后,是烟火。

    绚丽灿烂炸开在夜空,美丽极了。

    我站在九霄身边,与他一同仰望烟花,道:“霄儿,记得第一次和叔一起看烟火是什么时候吗?”

    漆黑的夜里,烟花在年轻人身后夜空中炸开,璀璨的光芒映照着他青春英俊的脸庞,宛如画卷里的绝世佳公子。

    他明亮的眼睛像九天里耀眼的星辰一样明亮,深情而专注地看着我。

    我笑道:“是玄宗五年的除夕,我睡着了,你偷偷地亲了我,那时候,烟花正在放,你青春年少,也正迷茫……”

    他的眸子越来越清澈,越来越明亮,里面晶莹的东西破出,哽咽道:“叔。”

    我揽过他的肩膀,脚尖踮起,侧着脸,凑上去。

    年轻人呼吸很急促,瞳孔瞪得很大,激动得不能自己,两行清泪顺着面庞而下,呜咽着,地抱住我,道:“叔。”

    我抚着他的脸,笑道:“傻孩子,闭上眼。”

    他润玉一般的脸挨着我的侧面,红晕滚烫,噙着我的唇一直咬。

    我扶着他的肩膀,缓缓地拢到怀里,笑道:“不是这样的。”

    九霄的唇就像雪中琼枝上含苞待放的白梅花,两瓣唇如花瓣一般细腻柔软,带着一丝微微冰凉的娇嫩,清澈透明,干净纯粹,淡淡的微甜,馥郁微香。

    我温柔地吻着他,唇舌交融之间,无限地缱绻与怜爱。

    一吻而终,怀里的人依然恍若在梦中一般,惊喜又激动,呆呆地看着我。

    我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两指微弹,在他白净的额头上轻轻地打了一个崩,笑道:“这才叫吻。”

    王府里灯火通明,灯笼挂满树,烟花过后,夜宴开。

    美丽的舞女在中央长袖飘飘,丝竹管弦声声如天音,余音袅袅。

    宾客举杯邀饮,觥光交错,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我端起一杯酒,对身边的人道:“霄儿,和叔喝一杯。”

    他脸上依然挂着抹不掉的红晕,双眸如秋水荡漾,羞涩地点了点头,白细的手指,举起酒杯,低我半盏,道:“叔,请。”

    俊美的人儿,双十年华,风华正盛,美丽的两瓣唇儿仿若流丹逐飞,双颊嫣红,面若彩霞,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漂亮的双眉,盈满笑意,绝美的凤眸一抹红波情,仿佛五月春风里一只幸福迷醉的蝴蝶,翩翩起舞,腹中灌满了蜜。

    我道:“陛下,微臣想去敬严大人一杯酒。”

    天子笑道:“叔自便。”

    我躬身而退,执紫雕玉壶,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至大理寺卿严廷身边,躬身邀盏道:“老大人,请。”

    双眸如风刀霜剑的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并没有举杯,沉声道:“王爷知道今夜老夫来贵府的目的吗?”

    我知道。

    他要押我去大理寺审讯。

    罪名是:祸乱朝纲。

    实则是:媚君惑主。

    他能坚持到现在才行动,已经是忍了很长时间。

    严廷、肖之洹、厉阙,是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之首。

    这三人就像一块坚硬无比的铁板,刀剑穿不破,俱都是脾性刚烈,无惧生死,且在民间声望都极高,其中,以严廷最为刚直、性烈。

    今夜,他三人来捉审我,即便被王府上的军侍乱刀砍死,也在所不惜。

    我对严廷,道:“老大人,本王有事相托。”

    冷面的中年男人,声音沉浑,冷锐道:“王爷请讲。”

    我饮下酒,停了停,顿了一会儿,躬身托事,道:“我死后,劳烦老大人将我的尸体抬到边城,埋在北疆的守望城下,我化作冤魂,亦可以每日眺望大梁山河,边城若有异动,亦可托梦来报。”

    他怔愣一下,似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双膝无力垂落,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扶着桌子,五脏六腑犹如被烈火焚烧一样,绞扯着痛。

    “哇”一声!

    仰面一口鲜血吐出来,双腿无力地软跪在地上,耳边传来急呼声,道:

    “叔!”

    “宜景!”

    “战儿!”

    “王爷!”

    “……”

    众人惊呼着围上来。

    九霄抓着我的肩膀,惊惶失措,失声尖叫道:“叔,你喝了什么?”

    我的手无力垂下,手里的酒杯衰碎在地,绿色的液浆洒出来,溅在一朵海棠花瓣上,雪白的花瓣瞬间浸染成乌黑焦枯的焦片。

    年轻的帝王,惊恐万状,咆哮嘶吼道:“御医!”

    血不断从我的喉间涌出,我握着他的手,不禁落泪,颤声道:“霄儿,听叔说。”

    身上越来越疼,如剔骨刮肉一般,血越吐越多,浸透前襟。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忍着如刀刺一般的剧痛,艰难地抬起手,抚着那满是泪水的脸,艰难地呜咽道:“天子上受皇天之恩,下护黎民之责。”

    抱着我人慢慢安静下来,泪顺着眼眶往下流淌,哽咽不止。

    我的头越来越沉,身体渐渐冰冷,手也无力再抬起,松软地垂下,躺在他的怀里,哀哀地望着他,血如泉涌,越流越多,堵着喉咙说不出话,控制不住地吐着,断断续续,道:“承……天……立……法……抚民而顺应大道。”

    年轻的帝王,拼命地摇头,痛苦地嚎啕大哭。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想抬手去抚摸他的脸,但无力抬起,竭力地抬起如灌了铅水一样沉重的眼皮,道:“霄儿,亲贤远佞,爱护子民,善待亲族,不要杀允王……”

    视线开始模糊,将要昏沉之际,我扭过头,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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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抹青衫,抬手想去抚摸他惊愕惨白的脸,却看到他身边大着肚子的年轻妇人,二八的年华,如芙蓉春花,鬓边插着娇艳的牡丹花,映得俏脸庞儿,宛如灿灿而开的桃花,翠簪压着云鬓,那般艳丽绮美。

    两人站在一起,郎有才,女有貌,如天作之合。

    我合上眼,落下最后一滴泪,失去知觉。

    昏昏沉沉,迷迷蒙蒙,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

    “师父!他眼睛动了。”

    “他要醒了!”

    “真的要醒了!”

    “……”

    什么声音?

    这么吵?

    身上好疼,好酸,也好困,眼皮上好像压着千斤的重量一般,好沉,好重。

    我还活着吗?

    怎么可能?

    那毒酒是管家找的绝命散。

    怎么可能活命?

    我缓缓睁开眼,面前的人,面庞宽阔,满头黑白相间的苍发,双鬓微白,和蔼可亲,目含慈爱,宽大温和的双手握着我的手,道:“王爷,你还好吗?”

    是忠叔,王府的老管家,我娘当年嫁给我爹时,陪嫁的小厮。

    他道:“小姐早料到少主有这一天。”

    娘早料到这一天吗?

    我泪流满面,扑到他怀里,呜咽一声,哭道:“忠叔。”

    他抱着我,抚着我的头,笑泪道:“没事了。”

    我醒来后,身体一直很虚弱,忠叔每日端着汤药来,又奉着精致的柔软细饭,养了半个月,终于可以慢慢下地,便撑着拄杖,到外面来。

    一排排青青草舍半掩在翠绿的竹林之间,蜿蜒如飘逸的丝带,镶嵌在碧绿的山上,清新自然,古朴幽静,美如丹青墨画。

    春风微醺惹人醉,花香漫天。

    金色的阳光透过翠竹,洒在屋檐下,映在碧绿的溪水间,水面潋滟生金波,勾勒着静谧与安宁,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歪着头念书,昏昏欲睡,又惧怕夫子戒尺,小脑袋左右晃动,最后还是伏在案上酣睡。

    我娘曾说过,我外祖父是一代隐士高人,常年隐居在医药谷,门下子弟很多,我爹便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也是他的门婿,但,自我娘和爹入京后,便极少回来,我也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

    过了一段时间,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辞别了忠叔,出了山谷。

    很早以前,我就想看看大梁的河山,踏过每一寸土地,越过每一座山,渡过每一条河,做一个游侠,写几本札记。

    来到浔阳山脚下,已经是半月后。

    春风已过,初夏来临。

    我坐在浔阳江畔的一间茶肆里,听风饮茶,坐看晚霞。

    只听几个喝茶的闲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道:

    “你听说了吗?太后亲自为墨王戴孝。”

    “不仅戴孝,还送灵!”

    “这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国太后,怎么能为一个王爷行此重礼?”

    “听说皇帝亲自给换的衣,换衣的时候,哭昏好几次。”

    “送灵当天可热闹,整个京城的街道都占满了!”

    “唉,那也是个风华绝代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