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似缥缈云烟,揉着朝露蔓延开来,两侧树丫坠着些许露珠,滴滴答答的,清脆的鸟鸣声一如既往唤醒沉睡的青山。
山脚下。
低调奢华的马车里,宋今似陷入梦魇,额间冷汗不断,身旁的侍女连忙拿了手帕给她擦拭。
“娘子?娘子?娘子醒醒!”
一声尖叫,宋今从梦魇中惊醒,眼中惊惧还未散去,失了魂似的,直愣愣盯着前面。
身侧的人不住地唤着她,她仿若未闻,兀自呆傻许久,才堪堪回过神。
看清唤她的人是谁,宋今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湿漉漉的杏眼睁大几分,猛地抓住她的手。
“青雾?!”
是……活着的青雾……
“娘子,是我。”青雾担忧地看着她,“娘子可是还魇着?今日这菩提寺不去也罢,我去和车夫知会一声……”
青雾后面说了什么,宋今已经听不真了。
衣衫被冷汗尽数洇湿,她怔怔地望着青雾要去掀帘子的动作,半晌吐不出一字,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视线也紧跟着模糊起来。
宋今想去唤她回来,话未出口,人却是径直栽了下去。
“娘子!”
*
宋今想起来了。
其实她已经死过一回了。
她是青州富商的女儿,自小温书娇养,富有芙蕖的美名,更是有着令人艳羡的未婚夫——当朝七皇子。如此美满的姻缘,宋今自是欢喜的。眼瞧着婚期将至,她亲手绣得嫁衣还未来得及穿上,就迎来叛军攻占青州的消息。
一夜之间,青州尸骨累累,人心惶惶。
宋家满门亦是被害,只余她一活口,被叛军关在牢房里日夜折磨,直到七皇子率军剿灭叛军而来,她才得以重见天日。
她以为自己得救了。
然而,在叛军以她威逼七皇子退兵之际,她看到自己的未婚夫身旁站了位美娇娘,与她尔汝之交,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么让人陌生。
她连质问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自己的未婚夫亲手射杀!
而他那位美娇娘,巧笑嫣然目睹她的坠楼。
叛军被剿灭了,所有人都在欢呼七皇子的英勇,无人在意城墙下死不瞑目的宋今。
都说人死后灵魂会去投胎,可她的灵魂禁锢人间,成了孤魂野鬼。
大殿上,已是皇帝的七皇子蹙眉坐于案前,身后的人缓缓伸出手,揉按穴位。
“陛下又是头痛了?”
宋今认得她,是那位美娇娘!
七皇子舒展眉头,拉过皇后抱在怀里,喟叹道:“户部那边又要拨银子了,现下国库紧张,朕在思考,是否需要多收几分税。”
皇后娇娇笑着,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吐息:“陛下难道忘了,您那位早死的未婚妻,家产还剩不少呢。”
“……”
见他迟疑,皇后眼中冷光乍现,“怎么,陛下如今觉得占了人家的家产,心底愧疚了?臣妾怎么记得,当年陛下那一箭,可是毫不留情呢。若非陛下当初需要宋家的那笔钱,区区商女,哪里配得上陛下……”
“住口!”
七皇子突然暴怒,一把推开身上的人,眼神阴沉地盯着她。
皇后顿时没了声音,羞恼地瞪着他,颇有几分口不择言的意味:“陛下这是要与我恼了?当初陛下为了宋家的家产,不惜杀了自己的未婚妻,那时不见得陛下这般深情啊!如今做出一副念念不忘的模样,给谁看?给你那位死了不知多少年,连个坟都没有的未婚妻吗?!”
宋今失神地看着二人。
这话什么意思?
画面一转,她看见七皇子跪坐坟前,仔细一看,竟是她的衣冠冢!
七皇子失魂落魄的对着墓碑独酌,期期艾艾倾诉心肠:“今今,对不起,是我负你……”
两行清泪滑下,他颤巍巍伸手,极近虔诚抚摸碑上的字——吾妻宋今。
宋今直觉得眼前的一幕令她作呕!
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倒头来都只是图她宋家的家产,如今在这装上情深了!
心口一阵阵发冷,呼出的气也仿佛冷了几分。想起宋家满门惨死,宋今忍不住掩住自己的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
青州百姓何其无辜,宋家满门何其无辜,她亦何其无辜啊!
时空陡然扭转,有雨滴落在身上,她又回到了她死的那一日。
宋今哭得脸都花了,冰冷的雨滴无情地砸在身上,她恍惚扬起脑袋。
鬼也能感受到冷吗?
她又低下头,这才发现脚边躺着自己的尸体。
女子脸色灰白,身上的衣裳脏乱不堪,唯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似要透过时空看到皇宫的那位。
宋今看着自己的尸体,心里又悲又愤,却无处可宣。
周围安静得仿佛人间炼狱,她站在原地无助彷徨,试图寻到一人,哪怕一人也好……
瓢泼大雨下,宋今立在雨幕中孤苦无依。
头顶的雨小了些。
宋今茫然抬起头,适才发现有人撑伞行至她尸体前。
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些许风雨,她听见那极为冷淡的嗓音平静的吐出一句:
“倒是个可怜的……好生安葬了吧。”
宋今眨眨眼,雨水糊住眼睛,她来不及看清这人的容貌,他已经起身离开,留下油纸伞给她的尸体挡风雨。
他身后的人应了一声,“是。侯爷,七皇子也在城中……”
交谈的声音缥缈起来,宋今想追上去看清他的容貌,陡然发现身处的空间虚幻起来,她慢慢停住脚步,注视那人越走越远。
到最后,替她收尸的竟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宋今又哭又笑,从那只言片语的中辨出他的身份。
曲陵侯,崔怀寄。
*
前世种种在眼前走马观花掠过。
宋今缓缓睁开眼,甫一睁眼,便撞见青雾哭红的双眼。
“娘子,你总算醒了,方才吓死我了,怎么唤娘子都唤不醒!”
宋今莞尔,捏了捏她的鼻子,打趣她:“好啦,我没事的,许是起得太早罢,瞧你这哭红的眼睛,像个兔子一样。”
“娘子就会笑话我!”青雾似被她打趣恼了,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埋怨,“娘子也是,给七皇子祈福什么时候不能,非得一大早过来,我好说歹说娘子都不听!”
宋今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前世模糊的记忆清晰了几分。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她满心欢喜去青州最灵验的菩提寺给七皇子祈福,也为自己的婚事祈上一祈。
如今重来一遭,她恨不得立马掉头回去!
祈福?他的虚情假意也配她亲自上山祈福!
既然回来了,她便不会再重蹈覆辙。一想到她死后七皇子对她念念不忘,她胃里就一阵翻涌。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话本里说的果然不错!
察觉到她脸色不对,青雾以为说错了话,“娘子,你怎么了?”
宋今现在不想提到那人的名字,“青雾,回府吧。”
青雾隐约猜到她因何不悦,眼底快速掠过一丝喜意,旋即按捺住欣喜,“是!我这就叫车夫掉头!”
瞧着她急不可耐的模样,宋今不禁疑惑,青雾不喜七皇子吗?前世她竟没有察觉……
菩提寺离青州有些距离,此刻返程,怎么也要晌午才能到。
梦魇的惊慌感和窒息感逐渐消退,宋今撩起车帘,山间清新舒畅的气息抚平心底的焦躁,她这才从重生的虚浮感中沉淀下来。
青雾瞧见她捂着胸口,适时递来一杯热茶,“娘子还难受?喝点热茶缓缓。”
宋今小口喝着,觑见她紧张的神色,宽慰她,“我真没事……”
说将出口,马车猝然颠簸起来,尖锐的嘶鸣声刺入耳蜗,二人猝不及防,重重撞在车壁上。
车夫试图控制马速,却发现受惊的马儿横冲直撞,他根本控制不住。
“嗖——”
林中突然射出利箭贯穿马儿的脖子,惨叫声应声而起,马车彻底翻了跟头。
躲在暗处的人立马冲出来围住三人,为首的人皮肤黝黑,凶神恶煞盯着主仆三人。
青雾自己也害怕,还是颤抖着身体把宋今护在身后。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宋今暗暗观察他们。
来人不多,只有三个人,看着也不像是山中的匪寇,眉宇间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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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寻常匪寇有的。
皮肤黝黑的人拎着剑,言语威胁:“小娘子,借你们马车用用。”
这几人显然是刻意蹲守着的,就等着有人经过这里。
他们将马车重新栓到另一匹马上,抬了抬剑尖,让主仆二人先上马车,随后也弯腰进去。
马车重新动起来,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
宋今看着横在身前的剑,暗道他们有点像亡命之徒,抢了他们的马车却不杀人,估摸着是想用她们做人质要挟谁,这一时半会她们应该是安全的。
思及此,她心底稍稍镇定些。
马车走了没多久,外面又传来动静,是他们同伴的惨叫声。
其中一人警惕地撩起车帘一角,不待他探查,迎面倏地射来一只冷箭。
“啊!”
宋今眼疾手快摁下青雾,惊险避开这差点射到脑门上的箭。
车帘被掀开,她快速张望过去,却发现外面只有他们同伙的尸体,车夫不见踪影,怕是早早跳车逃命去了。
“不好!”
皮肤黝黑的人低骂一声,察觉马儿受了惊,拉着马车摇摇晃晃,一路擦着灌木疾驰。
咔嚓、咔嚓。
马车要散架了!
那两人眼看情况不对,立马跳车逃命去了,哪里还管她们的死活。
前面是滑坡,现在不跳车,等会和车一起摔下去,不死也得废半条命。
青雾害怕的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死死抱住宋今,“娘、娘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傻青雾!”
宋今怎么可能会让她死,在她震惊的眼神下,反手抱住她,毫不犹豫跳下马车。
上一世,青雾为护她而死,这一世,她定要护青雾无虞!
*
月朗星疏,夜里虫鸣阵阵。
宋今最后是被冻醒的。
从马车上跳下来,不幸还是没逃开滑坡,一路滚下来,身上好几处擦伤,脑袋更是撞到石块,发胀发痛。
她张望四周,没看到青雾的身影,便想去附近找找,没走几步,听见前面传来说话声,她担心是白日里那几人,连忙躲进灌木里,悄悄拨开一点,偷望过去。
漆黑的夜空下,月色皎洁如练,银银月光倾泻而下,一人迎着月光,笑盈盈挥剑砍掉地上跪着的男人的脑袋。
霎时鲜血喷溅,有几滴溅到那人眼尾的泪痣上,诡异的红,不经意流露出些许妖冶勾人的媚。
噙笑的嗓音不疾不徐,仿佛在观赏自己的杰作一般。
“嗯,这次刀口顺滑不少。”
男人面庞温润,眉眼弯弯的,眼尾下的泪痣更是熠熠生辉,仿若阎罗殿里的玉面杀神。
宋今吓得呼吸一滞,清楚的从他的声音里辨出,他是那个给她收尸的恩人!
灌木丛轻微颤动,引来崔怀寄的目光。
他不紧不慢走过去,掌心抚过剑身,跳跃的剑光映在脸上,折射出他眼底的阴冷,偏生他言语含笑,看起来可怖极了。
“嗯?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啊!”
宋今大气不敢喘,灌木丛的叶子刺进伤口里,痛得她当场泪流满面,忍不住一点。
头顶的叶子猛然被拨开。
那人眉眼含笑,剑尖抵在她脆弱的脖颈上。
宋今吓得瑟瑟发抖,胡乱摇晃脑袋求饶:“不要……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收尸恩人,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崔怀寄垂眼盯着这个眼尾挂着泪珠、鼻尖通红的小娘子,微微挑起眉头。
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明显是惧怕他的,偏生又掺了几丝好奇,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像极了他府中养的狸奴。
心底霎时闪过某个念头。
他不动声色摁下去,唇角笑意不减。
[这一剑,是抹了她的脖子呢,还是刺进她的心脏呢?]
宋今的抽噎声戛然而止,震惊地扬起脑袋看着他。
什、什么???
触到他沉冷骇人的眼神,宋今缩着脑袋,断断续续开口:“大、大人饶命!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恩人恩人!我是来报恩的,绝对不是坏人!】
崔怀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