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闻序脑子里嗡的一下,手足无措地看着床上的人。

    “你……”他结巴了一下,“可是我——”

    瞿清许抓着他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起来。闻序怕他受不住,只好先迁就着坐回来,想去拉开对方的手,握住对方硌人的腕骨时,整个人却身形一顿。

    滚热的。

    闻序被烫着般松开手,皱眉:“你发烧了?”

    青年弱弱地哼着,趴着的身子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蜷缩起来,不肯说话。

    闻序其实也猜出个大概。就他搭档这个身子骨,恐怕免疫力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在外又出汗受风,发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么想着,闻序垂下眼帘,恰好对上从软枕里偏过头的瞿清许,后者吃力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颤抖着,像破碎的黑曜石。

    “闻序,”他咬了咬唇,嗓音嘶哑,“就这一晚……”

    只这软绵绵的一眼,闻序的心跳都慢了。

    ——也对。闻序心里一个声音说,毕竟是自己老子把人家害成这样,自己拍拍屁股走了,这一宿方鉴云该怎么过?于情于理,他都该留下来照顾他。

    他深吸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勾,抬手将青年脸侧汗湿的鬓发轻轻抚开。

    “好,我在你床边打个地铺,照看你一晚。”

    闻序说。

    *

    夜色侵袭,闻序去抱了两床被褥,在主卧床边简单铺好床,期间某位伤患每离开他视线片刻,他都控制不住担心地折返回去观察对方的情况。好在瞿清许逐渐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伤情稳定了,还是已短暂地疼晕过去。

    折腾了好久,到晚上九点钟,一切方才收拾妥当。闻序到底还是不放心,在被褥上翻来覆去,最后一个挺身爬起来,跪在褥子上,从床头探身过去轻轻碰了碰他掖过无数次被角的被窝:

    “睡了吗?”

    蓬松的鹅绒被里传来一声猫儿似的嘤咛。

    闻序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听到自己这位搭档发出类似撒娇一般的动静,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舌头下意识顶了顶腮,还是稳住神,凑近了点,听见青年有气无力地哼唧:

    “疼,睡不着。”

    闻序一下儿有点想笑。他心里感叹着真娇气,却没察觉脸上的线条都柔缓下来。

    “家里总该有止痛药吧?我扶你吃一片,啊。”

    他拿出最好声好气的态度哄道。被窝里,瞿清许仍伏在软枕里,四周都被堆叠起来的柔软被子包裹着,露出小半张白皙到毫无血色的脸。

    “这儿没有药。”

    闻序一愣,听到瞿清许喘了口气:“今晚多谢你为我破例了。”

    闻序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皱眉:“这和那是两码事。快睡吧,明天说不定还要带你去医院看看呢。”

    说完,没留给对方任何话口,闻序回身拉了床头台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重新躺回地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床榻,捞过被子胡乱盖在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青年那句话分明是事实,落在他耳朵里,却别扭极了。

    “晚安,”闻序瓮声瓮气说着,阖上眼,“有事记得叫我。”

    压抑的暗夜里,床上窸窣的一阵布料摩擦,瞿清许微微从被中稍探出身子,细碎的微长刘海下,一双黑色的眸子里难得流转过一丝清明的光。

    他遥遥望了一眼床下躺着的人。闻序的背影十分宽厚,像拱卫亲王的忠诚骑士,沉默却安心。

    瞿清许张了张唇,最终露出一个无声而苍白的微笑。

    “嗯。”

    他终于默默把脸贴回枕上,略带浑浊地哽了哽,“晚安。”

    *

    早晨六点半,手机闹钟准时响起。闻序习惯性往身旁摸索了一阵,手却砰地轻撞上坚硬的木头,觉都醒了一半,睁开眼睛。

    是实心的红木床。

    意识回了笼,闻序模模糊糊想到自己这是宿在了那个人家,起床气让他有些不耐烦地长出了口气,又忆起那个名叫方鉴云的病患,咂了咂嘴,翻了个身揉揉眼睛:

    “喂,感觉怎么样,方——”

    话音戛然而止。闻序仰面朝天地躺在凌乱的被褥上,呆呆地向上望去。

    一只细白的手腕从床头探出来,向下垂落在他眼前。那腕子从收拢的袖口伸出,掐细的骨骼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折断般,有种不可言说的易碎感,手背下纤细的掌骨与淡青色的经络起伏,修长的指节自然地延展出漂亮的一节线条。

    闻序呆望着那只手,像电影里看到惊艳绝伦的主人公时没出息的路人甲,就这么头脑放空,直勾勾地看着。

    他从来没有留意过,方鉴云的手生得和他那张脸一样好看。

    闹钟还在响,闻序却没有按的心思,仍旧目不转睛,直到视线忽然锁定在虎口处。

    与整只肌肤细腻的手不同,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虎口处的皮肤有轻微的粗糙痕迹。

    闻序脑中忽然闪过他见到方鉴云第一天,对方对谭峥说的话。

    ——谭上校是军人,可左手虎口和食指上却有右手持枪的人才会有的枪茧……

    谭峥家宅中青年笃定而果决的眼神,化为一道锋利的箭,凌空射来,砰的一声!

    在脑海中爆响的,却是那日医院里,那颗始终没有找到痕迹的子弹。

    难道说?

    闻序一个激灵,没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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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那手忽的一动,他条件反射地一激灵,如伺机而动的狮子,视线随着那要缩回的手偏过,猛地撑起上半身,一把攥住那只纤细的手!

    “唔啊……!”

    剧烈的震颤顺着掌心传来,闻序这才恍然回神,冷不防泄了劲儿,那只手立刻受惊似的收回去,接着发出一声低吟:

    “你,干嘛……”

    一夜过去,瞿清许似乎好了些,已经可以侧躺在床上,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头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脸颊漾着病态的潮红。

    他一边喘一边捂住手腕,因为病着,甩过来的眼刀都有些无力。

    闻序这下百口莫辩,尴尬地挠了挠鼻梁:

    “刚睡醒,有点神志不清,抱歉。你好点没有?”

    瞿清许疲惫地将手背挡住眼睛。

    “我好像没退烧。”他开口时嗓音嘶哑极了,“替我请个假吧。”

    闻序捡起手机关掉闹钟,想了想:“也好,不过你现在这样子,能去医院吗?”

    “不去医院,”瞿清许喉结动了动,“吃点药,躺一会儿就好了。”

    闻序拨打电话的手一下子停住。

    “不吃止痛药,也不去医院,”他看向瞿清许,“你打算硬抗?就你,能行吗?”

    瞿清许抿着唇,他没法说,如今自己只要去医院,刷了卡,就会被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方鉴云。半晌,他把头偏到另一边,不去看床头站着的人。

    “你走吧,”他说,“腰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过了好久,他听见身后的人默默按了手机,几声嘟嘟的闷响,房间内传来模糊的说话声。闻序清清嗓子:

    “是我。今天告个病假,给纪检一处的方鉴云……和闻序。”

    瞿清许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闻序挂断电话,看着瞿清许又转过头来,抬起手坐了个别乱动的手势,先发制人:“老实点。你这样子连去卫生间都困难吧?送佛送到西,毕竟是沾上了我家那点破事,是我对不住你,也算是你倒霉……你好好躺着,我去附近药店买点退烧药。”

    说完他弯腰拎起外套搭在身上,随手揉了两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风风火火转身出门而去。瞿清许想叫住他,可咽喉一阵刺痛,咳了两下,腰部立刻针扎般的疼,他嘶了一声,扶住腰。

    再抬眼时,人已经不见了,倒是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

    青年一直佯装冷淡的脸终于松弛下来,漆黑的眼底蓄起清亮而柔软的光。他捞过靠枕拥入怀中,舔了舔烧得干涩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

    做多说少,面冷心热。

    瞿清许在心里忍不住暗笑,果然这些年过去,他还是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