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温二公子似乎不是诚心教她射箭的,是来给她当头一棒的。
他问:“衍君是第一次挽弓吗?”
她面不改色答曰:“当然。”
温尚瑾在心中冷笑,呵,骗子。
刚发出一声轻呵的笑意,就被她转头瞪了回去。
然后在她射出的第一箭就上了靶之后,得到一句近乎阴阳怪气的称赞:“符将军亲自教导的射艺,在下怎么敢指摘?”
姜衍君嗔道:“不好就是不好,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不必这般嘲讽我。”
温尚瑾移目盯着那稻草靶上的羽箭,说道:“准星不错,只是力量差了些。不过新的弓,本就有些难用,熟悉了便会好很多。”
果真,在她第二次张弓搭箭之时,离靶心又近了些许。
温尚瑾给她递上新的羽箭时,突然问起:“衍君似乎从未告诉我,为何想练射术?”
她转了转眼珠子,笑意吟吟道:“自然是想在秋狝时与你一同出猎。”
他甚至不需多加揣摩,这句话自然是假的。
可她又说:“届时你身边的人,须得是我,不能是齐恂。”
温尚瑾转头看了看她,有些怔怔的,或许这又算得上是真心话。
温尚瑾道:“如若可以,你二人我都要离得远些。”
姜衍君费解道:“为什么?”
温尚瑾道:“谁让你们生平肆意无度,树敌众多,我只担心围场里的暗箭,避之不及。”
“嘁!”她哑然失笑,无言以对。
眼见那箭尾又搭上了弦,温尚瑾稍稍抬高了她的左臂,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衍君当真想好了吗?”
此话,说的是弓箭,还是暗指她的种种谋划?
她仿若未闻,只是屏气凝神时,多了几分犹豫。直至一箭离弦正中箭靶,她才转过头来,笑着问他道:“想好什么?”
“没什么。”温尚瑾暗自思忖,没解释更多。
可她当真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还是故作不懂?就这般让他的话语如箭矢掠过,不曾入耳。
他是既不懂怜香,更不可能惜玉,又像是在赌气。一箭刚离弦,另一支箭即刻往她手边递,半刻也不容停歇。
终于在那箭靶成了篓子,最后一支箭脱了靶时,她直拍落了温尚瑾递来的箭,把弓往他手里一摔。
“不练了!”
她只撂下这么句话,头也不回地旋踵回了营帐。
温尚瑾抱着长弓,望着那自顾自离去的背影,无言相对。不知她好端端的,又发什么脾气。
秋日的太阳很柔和,眼见旗杆下的影子渐斜,已经过了午时了。
他索性命人备了饭食,亲自端着食案到帐中给她“请罪”。
虽然他也不知,到底请的什么罪。
温尚瑾甫一进门,对上她幽怨的眼神,忍俊不禁道:“不过一百七十九发,一百六十发上靶。这就嫌累了?要不要明日就差人送你回西京去?”
姜衍君撇过头去,不接话。
他将盘中餐一一摆到她的面前,殷勤献好:“先吃一些?”
她累到脱了力,用饭时连食箸都不想亲自拿,下午说什么都不愿继续练了。
温尚瑾半晌不见她开口,说道:“不合口味?那我撤走了。”
姜衍君摊开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只见白皙的掌心上挂着两个水泡。
他瞬间了然,忽而笑了:“纵使要遣个仆从,都得开个金口,何况眼前人不是什么仆役,是你的夫婿,难以面面俱到。你想要什么,须得亲自与我说。”
衍君只以命令的口吻道:“拿不动食箸了,喂我吧。”
温尚瑾不为所动,说道:“谁给你惯的?”
她只回了一个字:“你。”
确实如此,温二公子一时间找不到辩驳的话来。只能安慰自己,还不是看在她家破人亡的份上,可怜她罢了。
姜衍君慢悠悠抬起手来,而他也自然而然地接过,替她揉着发酸的手掌与胳膊,其动作行云流水。
温尚瑾道:“等会用过午膳,我带你去郊外骑马好不好?仲秋之月,栖泽岭尽是红叶,正宜马踏霜林。”
姜衍君道:“手疼,不想攥缰绳。”
他说:“那便委屈衍君与我同乘一骑。”
她冷哼道:“你想的美!”
话音刚落,本还在替她揉捏胳膊的人突然放轻了力道,挠得她掌心发痒,忙收回了手去。
只听他笑道:“这么不给面子啊?”
尽管她嘴上不答应,回姚山别院时,没有走来时的山道,还是走了栖泽岭那条路。
不过她应该是累极了,驱马缓缓而行,途中无心赏景。
如此也正合了温尚瑾的意。
时值两军相争,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牵连日后局势的发展。她不能在此时做那个生事端的人。
齐晋捱不过这个年关,齐恂有如脱缰之马,一旦要秋后算账,未必会顾及往昔情分,放她一马。
就这般驱着马,徐行在红叶满阶的山道,回到别院时,已经入了夜。
秋夜本就寒凉,山间冷意更甚。
夜里除了昏晦,唯余漫无边际的岑寂。深秋早就听不到蝉鸣,放下床帐来,耳边只剩灯烛燃烧,香灰坍塌的声音。
姜衍君躺在榻上,俨然一副死人模样,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一觉了,从前连入梦都是奢侈的。
帐外那一点烛火的摇曳,蜿蜒成久远又漫长的回忆来。
夜永,灯孤。
像极了永州那一片浸在长夜里的烟火海,一场大战落了幕,从此东境三州再也没有剑挑春秋、横亘姜水之东五十余载的傲气。
而后灯花落尽,攻城的号角之声惊破长夜。
姜衍君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床顶的罗帐,枕边人靠在床柱上翻书,修长的指节从她余光中一晃而过。
那翻书声与突如其来的吹角声同样割裂,将她拽回了现实。
原来不是梦啊。
可是夜半为何会有号角声?
逢门关相距此地四十余里,莫不是军营也遭了敌袭?
衍君清醒了,忍着手臂与腰背的酸痛,强撑着坐起。
温尚瑾依旧若无其事地翻书,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不睡了?”
姜衍君道:“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温尚瑾按住了她的手,又替她将被角掖好,云淡风轻笑道,“山下有重兵守着,他们打不到山上来,不必忧虑,安心休息。”
“我想去看看。”姜衍君却忽然忘却了浑身酸楚,固执起来。
她掀开被子,刚要下榻,就被枕边人摁了回去。
温尚瑾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佯攻罢了,怕是你还没到那儿,他们就已经撤了兵。”
姜衍君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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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晓?”
温尚瑾道:“南阳王每次打仗都是如此,攻城前夜夜来犯,扰得对手不得安歇。一样的路数,他不嫌烦,对手都该烦了。”
她便也断了这个念头,安生躺着,又扯过被子遮住了半张脸,小心翼翼开口:“你兄长镇守逢门关,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温尚瑾道:“担心什么?”
姜衍君道:“南阳王此次领兵十万,回京驰援周太尉,而山南的军营,兵力似乎不到四万……”
温尚瑾道:“他虚报的,哪里真的有十万?”
姜衍君道:“你怎么又知晓?”
他扬了扬眉,眼中嘲讽一闪而过,只道:“除非他弃了南边不要,倾全境之力来攻建州。还要多谢你们的人通风报信,临阵倒戈,出卖盟友,沈家人还挺善见风使陀。”
姜衍君紧攥着被子不语。
虞朝宗室从来不是沈氏的盟友,是以谈不上出卖,此事她是知情的。至于来日同样的把戏会不会用在她身上,就尚未可知了。
温尚瑾也放下了书,一手支额靠在她身侧,笑问:“又在想什么?可是在想你那位沈家的兄长?想着逢门关一战后,他是得以高升,还是举家落难?”
姜衍君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同这脑子有疾的人饶舌。
或许让他放弃齐恂这个经年故交,就像让她割舍沈家这个盟友一样艰难。
谁也不想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可十六州只有一个居雍宫,也只容得下一个共主。
一个痴嗔的傻子,一个嗜杀的疯子,谁都能坐得上居雍宫的位置,那么她为何不能?
昔年温尚瑾问符涣君所求为何,替符氏平反,还是走那条旧路?
涣君未答。
后来,齐家与温家谋划着替符家平反,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暂时找不出生事的理由。
煞是狡猾。
可是父兄已死,她要平反何用?要追封有何用?
封赏安抚不了生人,更告慰不了那些亡魂。
如今姜衍君看清了眼前局势,也知晓了涣君所选择的那一条路,与她的抉择是一样的。
她要造这天下的反。
她有胆量弑君,也胆敢对皇权生了觊觎之心,却唯独不看对眼前最亲近的人袒露半分心思。
床帐外的灯花落尽了,身后的人靠了过来,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
今夜那手掌是冰凉的,比系在她手臂上的那柄狭金刀还要冷些。
姜衍君闭着眼装睡,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只听他絮语道:“睡吧。”
她也在心中暗自叹气,这样一个人,他都拉拢不过来,这个主君做得当真是失败。
这几日逢门关的战事焦灼,如烈火烹油。
南阳王的兵马虽不及十万,却也有六万之多。一批又一批的兵马自南向北碾来,攻城之势一次比一次猛烈。
而温氏长公子亲自坐镇于此,就像三年前蓟州的守城之战一样,敌军攻不破逢门关,越不过姚山。
还不知西京城那边是什么样的战况。
周太尉有六万禁军在手,三千精兵伏于城外,而齐恂从北边三州调了兵马过来。
西京城北,或许也会在两军对垒下,沦为一片焦土。
可姜衍君什么都看不到,她那位“夫君”,从一开始就袖手旁观,如今又让她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