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筱筱确实是认识,我每日都要去听筱筱弹琴。”柯元跪坐在堂中,说起往事时,虚虚的眯着眼,像是在细细回味:
“我家中妻子剽悍,她是何长史的嫡女,每日妄图仗着她父亲的官压我一头,让我束手束脚!但筱筱就不同了,温柔小意,娇媚妩人,我们可是算得上、不、我们就是,就是一对鸳鸯眷侣,日子舒心美满。”
“你!你这孽障!”何长史在一侧脸色铁青:“何鹃可是为你怀胎十月,为你生儿育女!你竟如此狼心狗肺!”
“嗤,生儿育女,这不是她自愿的吗?”柯元咧嘴,语气不屑。
“你!”
“何大人。”卫禺叫住起身的何鑫,“公堂之上,犯人受审,切勿喧哗。”
何鑫憋了憋,铁青着脸坐回原位。
“啪”一声惊堂木的声响,卫禺沉沉的眸色看向一侧衣着单薄的画眉,“本官问你,当初琴楼调查筱筱恩客时,为何隐瞒不报?!”
卫禺的声音不怒自威,画眉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小心道:“奴家画眉,只是二等花娘,对于筱筱姐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还不说实话?!”崔策问朗声呵斥。
“我......我......”画眉神色惶恐,她小心又隐晦的看了眼一侧的何鑫,抿唇小心道:“我......我是当真不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卫禺反问。
这时,望追步履匆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位穿着花红柳绿的中年女子,望追拱手:“禀大人,刘妈妈带到了。”
颜书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了脸色如常的刘妈妈,对比前日的哭天抢地,陆妈妈情绪倒是恢复得不错,如今已经镇定自若,神色放松了,颜书奇怪的皱皱眉。
刘妈妈规矩的站在正堂中,卫禺审视般看向她:“刘乐,本官问你,昨日衙役问话时,为何隐瞒柯元与筱筱的关系?”
刘妈妈话语嗫嚅:“这......”
“还不如实说?你可知隐瞒实情,耽误了案情调查是重罪?!”
刘妈妈一抖,径直屈膝跪下,神色为难:“并非,并非奴家不报,只是......”
卫禺眯了眯眼,神色渐渐沉了下来,一侧的何鑫骤然起身,堂中众人的目光看向他,何鑫出声道:“是我。”
他解释:“下官疼爱女儿,何鹃在柯府艰辛,筱筱是琴楼的头牌,勾得柯元这混账不思家,若不是我让琴楼的人压下来,那这满城的都是柯元和筱筱的风流韵事,到时有多少人戳着何鹃的脊梁骨?!”
卫禺勾了勾唇,语气很冷:“何大人是怕女儿被人指指点点,还是怕自己的脸面被踩低?”
“少司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何鑫的脸半红半白。
“大瑾律法,凡故意隐瞒案情线索不报,责十大板,何大人,你也不例外。”卫禺的话毫不留情。
何鑫嘴角僵硬,拱手认罚。
堂下跪着的刘妈妈一抖,察觉到卫禺的视线跟刀子一样扫过来,她颓然坐地:“我、我......也要挨板子?”
一侧的扁良复及时出声:“你既然是受何大人胁迫,此次就算你之过,若是之后的供词还有隐瞒,严惩不贷!”
“诶!是是是!”
刘妈妈攥着块香帕擦汗,“奴家是听了何大人的吩咐,再且,想着筱筱与柯员外素来交好,自然不会是害筱筱之人,这才默认,隐瞒了下来。”
“与筱筱交好?你怎么就断定他不会下毒手?”
一侧的柯元默声不吭,似乎是酒醒了。
刘妈妈摇头:“筱筱常提起柯员外,话里都是夸赞,柯员外也舍得对筱筱好,若不是要外出芙蓉城,十之八九都会到琴楼找筱筱,两年了,筱筱的恩客也没变过。”
卫禺凝眉,再次过问了些细节,摆手让人退下了。
“少司大人,下官这倒是有些线索。”崔策问适时出声,“方才与曲护卫去甲太守府中时,发现了块熟悉的玉佩,这玉佩之所以熟悉,是我们都在洪不全身边的衙役、吴毅身上见过。”
“细细说来。”
“具体还尚未可知,向白已经去着手调查,看着倒像是太守府亲信的家奴才有资格佩戴。”
颜书忍不住道:“崔公子的意思是,那吴毅是甲太守的人?那为何会把他放在洪不全身边当个差使的衙役?”
而且按照那日芙蓉坞所见,这吴毅屡次打断洪不全的话,虽然只是衙役,但那气焰,可是比洪不全那县丞还要旺上几分。
颜书是江湖中人,谈论起官场的尔虞我诈,可谓一窍不通。
沉默许久的扁良复出声道:“圣上已经将太守换做闲职,这甲兰面上是闲散官职,为国为民的好官,背地却敛路数不清的财宝。
现在这洪不全身边服侍的人都是甲兰的亲信,少司大人,下官认为,可以擅政的罪名,将甲兰速速拿下。”
众人以为卫禺会答应时,他却摆摆手,“再等等。”
“等?”颜书不解:“等什么?”
她话才问出,下一瞬答案就来了。
恰是时,衙堂外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习武的耳力好,颜书几人回头望去,她眼睛瞪大:“小秃驴?”
“阿弥陀佛,曲姑娘的嘴一如既往的不饶人。”素空淡然出声。
“嘶”颜书的眸光不自觉在素空身上扫了好几次,走的时候还是一身青衫僧袍,现在怎么......跟乞丐一样?
素空身上的僧袍似是在泥地里滚了一遭,斑斑点点的泥泞,袍脚直接破损得漏了四五个洞。
崔策问起身,“素空师傅,你这是......”
素空作了一揖,“小僧此去无虞堂寻曲堂主赠药,正见叶公子的飞鸽传书,这才紧赶慢赶的赶回,路上马匹口吐白沫也不敢耽搁脚程,没有耽误大人们的案情才好。”
一侧的颜书神色微变,又暗暗的压下。
“——听说素空回来了?!”叶孟惊呼从廊外赶了进来,两夜没合眼,他眼中血丝密布,此时死死盯着堂中的素空,那红眼跟准备打斗的牛似的。
“药!药呢?那药引、曲堂主可给你了?”
素空从腰侧的布包拿出一个褐色的小药瓶,“曲堂主是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才肯赠药,最多也就这一小瓶了。”
“够了够了!”
崔策问问:“药,什么药?”
叶孟像是才想起屋中众人,他脸上一喜,扬起沾了炭灰灰扑扑的脸:“卫禺,崔公子,我找到那香气和尸体身上的臭味是什么了。”
“只要再加上江湖第一医馆无虞堂的悲欢散,就可以调出“欢恨藤”。”
“欢恨藤?”卫禺皱眉,“宫中禁药?我倒是只听过这名字,不知药效。”
崔策问起身,“那是什么药,我怎么从未听说,医书上竟也没记载?”
叶孟:“没错,欢恨藤是宫中禁药,专用作宫中与人私通、暗通曲款的妃嫔所用,服用欢恨藤,人死前被处以淫.乱极刑。
生前是暗暗花香,此为‘欢’;死后超过四个时辰,骨肉腐烂的气味比腐败尸身更甚,此为‘恨’。”
颜书问:“那‘藤’呢?”
叶孟顿了顿,“这藤,是指私通的嫔妃除了被处死,还会被挂在树林,藤绕悬挂,曝尸两月以作警示。”
崔策问眉头狠皱:“既是宫中禁药,为何芙蓉城却能有,甚至每个丧命的少女身上都带着。”
“这欢恨藤在前朝宫中盛行,到了今上钟离氏统治,此药才被废除,但前朝留存甚广。
虽是宫中禁药,但达官贵人府中也不少,不过这芙蓉城还能有,应当可以确认是从哪流传而出的。”卫禺解释。
叶孟:“这欢恨藤最重要的一味引子就是无虞堂的悲欢散,但曲堂主刚正不阿。若不是素空,咱们要这一味引子,都未必那得到。也就是说,如今芙蓉城出现的欢恨藤,只可能是前朝所留。”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望追去留意到一侧的颜书有些过分的安静。
他双手抱剑,好兄弟似的撞了撞的颜书的肩膀,“怎么了曲颜书,难道还真被密道关傻了,不说话是在憋什么坏主意呢。”
颜书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耳朵继续竖着听几人在说无虞堂。
“诶,等等。”望追似是突然开窍,“无虞堂是曲堂主,你也姓曲,不会跟你还是亲戚呢吧。”
“哈哈哈”颜书干笑两声:“你想的是真的多,我要是跟无虞堂有关系,我能学不会医书?还有叶孟什么事?我早把毒解了。”
望追想了想,也没再揣测她和无虞堂的关系。
无虞堂是江湖第一医馆,堂主曲应还是大瑾第一医仙,向来是收徒看缘分,传医只传亲系和直系弟子,简而精,人少而优。
凡是师出无虞堂的弟子,其医术在江湖都能排得上名号。曲颜书.......望追想到也摇摇头,言语粗陋,实在不像无虞堂这样的书香门派,岐黄世家。
... ...
“公子说的是甲太守府中的机关?”夜色沉沉,素空洗漱换了新的僧袍,政端坐在卫禺的对面。
卫禺扫了眼身后的颜书,“你来跟素空师父解释解释,你今日与崔公子见到了什么?”
颜书道:“还要描述?难道你这小秃驴懂机关秘术?”
素空:“... ...”
“我说我说,”颜书不客气的坐在另一侧,“今日我与卫禺一起进入密道时,分明还是葫芦状的空间密室,堆成山的金银珠宝。但先后也就两刻钟的时间,我带着崔公子再进去时,那葫芦状的密室变成了一个洞深开阔的石窟。”
“说来我觉得实在诡秘,那石窟中的石像最矮的也有两个成人高,每个都有千斤重,其中的烛台滴泪,像是供奉许久的模样,我行走江湖多年,倒是从未见过有什么机关秘术,能撑起这么重的空间移动的。”
显然,不只是颜书,就算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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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诗书奇闻轶事卫禺和崔策问二人也是对此闻所未闻,更别说解开密室。
素空听完颜书所说,凝眉片刻,神情越来越凝重,“公子,我倒是听师父提过,一种从西幽而来的机关秘术,其法如幻,其”
蓦地,卫禺抬手打断素空的话。
“嗯?”颜书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呢,不解问:“其什么,怎么不说了?”
实在没有眼力见。
望追揪住了颜书的后脖领,带着她起身,“夜深了,跟我巡城去。”
“今日又没有下雨,寻什么城?”
芙蓉城有‘雨涨芙蓉湖,湖中血满塘’的“诅咒”,虽然辑定司已经开始查案,但难保这背后之人不会顶风作案,再弄出人命。
“没涨湖就不能巡城吗?身为辑定司成员,百姓安危是头等重要的首位,还磨蹭什么?快步跟上!”望追率先带着颜书出了城门。
芙蓉城的城门临护城河而建,既是城门,也是闸门,宵禁收了门外的铁栈桥,加上四面是水流湍急的宽水渠,谁人也进不去。
夜里凉,出门前颜书裹了件披风,再加上望追带着兜帽,守门的护卫远远见二人,还当什么可疑之人把他们二人叫住——
“诶?怎么是望大人和曲护卫?”一名辑定司的护卫拱手致歉,“对不住大人,方才向白护卫过来,就在寻一带着兜帽的男子,属下这才多多留心些。”
“向白?他怎么出城了,没跟在崔公子身边?”颜书的声音闷闷的从披风后传来,虽然语气被捂的瓮声瓮气,还是让身边的望追听出了不对劲。
秋夜降温风凉,守了一天城门的护卫脸色也有些苍白,望追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等到子时就如常关闭阀门,不必等我们。”
“是!诶......大人和曲护卫这还是要出去巡护城河?属下方才才带着人寻了一圈回来,没什么异常。”
望追嗯了一声,示意曲颜书跟上。
秋月高悬地面被照得格外亮堂,亮堂到,望追也能看出身侧颜书的神情:心不在焉。
“呦,想什么呢?”
周围除了身侧水渠里的水流声,就是望追的声音,颜书想忽视都难。
“曲颜书。”
望追陡然话语有些严肃的叫住她。
“... ...怎么了?”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身手与槐邻不相上下,即便是做些其余的营生也好过在辑定司领月奉,东奔西走要好,你是为什么要来辑定司?嗯?”
最后一句话,他紧紧盯住颜书的眸子,想找出些破绽。
“哈哈”颜书又干笑两声,“去做些营生哪比得上在朝廷手下好,供吃供睡,大小还是个芝麻官呢。”
望追扭过头,似是放过她,二人默声走了半炷香的时间,身侧突然传来望追幽幽的声音:“我看你倒是对崔指挥使关心得很。”
“!”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崔公子江湖人称‘无月公子’,相貌英俊倜傥,学识斐然一身正气,本姑娘欣赏怎么了?难不成我还欣赏卫禺这样的?”
“你!”
说话间,二人身后的沟渠里突然传出一声粗喊,猝不及防的声音,吓得颜书和望追齐齐一顿。
“喂!来帮忙——”
话才说出,向白一身湿漉的从三人高的水渠里趴上水渠边。
“你怎么突然出声吓人?!”颜书边抱怨边走过去,在看清向白腰带上缠着的人影时,脚步瞬间顿住。
“吴毅?!”
她惊呼出声。
“死了。”望追看清吴毅那青黑的脸色和僵硬的身子,得出结论。
“顺着护城河漂来的,不知道死了多久。”
望追将剑跨在腰间,帮着向白将吴毅拉上岸,吴毅身子僵硬,颈侧有个很细的血洞,应该就是致命伤。
颜书身上也凝重起来:“今日天色将黑的时候,崔公子才说吴毅与甲太守关系匪浅,才一个时辰的时间,人就被灭口了?”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到甲太守身上。
可这吴毅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发现了他与甲太守的关系后死,究竟是谁告的秘?!
颜书仔细回想时,望追已经回了城门口叫人来抬尸身。
“你是怎么知道他在护城河附近的?方才门口的侍卫还道你再追一兜帽男子?就是吴毅?”
颜书自顾自的问话,再翻了翻吴毅身上的斗篷,等了半饷,也不见向白说话。
“你怎么不会说话了?”
“我警告你,”向白幽幽的凑到颜书身侧,飘出一句话:“你离我家公子远一点。”
“... ...啊?”
“我方才在水渠里都听见了,你竟敢觊觎我家公子!”
“我什么时候......”是,颜书就说了句欣赏,怎么变成觊觎了。
可向白早已躲去一侧,好像颜书是什么洪水猛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