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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泠与英雨颇感意外地对视。

    妖管局的信息采集很全面,多年来,根据汇总的信息,妖管局总结出妖力共有八种。

    除常见的金木水火土外,还有风、雷、幻,也许仍有第九种类型,只是他们还未遇到。

    前来申领证件的妖怪,都要在登记时上报妖力的所属及具体能力。

    值得关注的是,哪怕所属种类相同,具体能力的方向和强弱也是因妖而异的。譬如师泠与佳期如梦的来源同属幻系,但师泠为精神控制,佳期如梦则为控制梦境,两者之间毫无相通性。

    据师泠所知,在妖管局登记的信息库中,幻系妖力是最稀少的。

    瞧她们不言语,鸭舌帽灵机一动,被手铐捆着的手别扭摸向后腰,指尖发力,夹出一袋早被压瘪的棉花糖,极力展示包装袋内所剩无几的浅灰气体。

    “就是这样的妖力。”

    清楚妖力的类型,想找出来源就很简单,去妖事科查留存的档案就好,因此师泠与英雨只是浅浅辨认,就示意鸭舌帽可以将手中的棉花糖放下。

    “我看了你们的聊天记录,其中并没有钱款的交易,那你是怎么给卖家付钱的?”英雨疑问,“卖家邮寄给你佳期如梦,难不成你也将钱邮寄给对方吗?”

    师泠附和点点头,顺滑的黑色长发在细腰后轻扫,严肃添上一句:“但据我所知,人类的快递是不可以邮寄现金的。”

    “是这样。”

    关于这点鸭舌帽也疑惑过,卖家称不接受任何方式的线上转账,但又神神秘秘避开线下交易,邮寄又无法传递现金,就在他纠结如何支付货款时,卖家想出新办法。

    礼品卡,大型商超的礼品卡。

    约定好佳期如梦的数额,他会购买等值的商超不记名礼品卡,胡乱夹在小物件中邮寄给卖家。

    卖家的警惕性很高,收货地址并不具体到门牌号,且隔段时间就会修改一次。在保护身份这一点上,卖家几乎达到病态的程度。

    也归功于这样的高度警惕,才使得佳期如梦并未广泛散播开,他是唯一的经销商,几乎称得上垄断,赚得盆满钵满。

    “但我还是有点道义,没加价三五倍,只是每颗棉花糖多赚一百块。”鸭舌帽嘟囔,早知道这生意的花期短暂,他就该趁着赚钱多捞点。

    反正买家兜里钱多钱少并无所谓,妖怪嘛,大多奉行“没钱就挣,有钱就花,差不太多原地潇洒”的消费观。

    师泠的钢笔敲敲桌面。

    “但实际上,你根本没必要与你的买家见面,谁下单,你可以直接发快递过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见面\交\易,还搞群里接龙,组织聚餐这种麻烦事?”

    鸭舌帽的神情衰败,还不是虚荣心闹的,不见面哪能听得到恭维和称赞呢?

    再说他切身体验过佳期如梦。

    你期望家财万贯,它送你取之不尽的金山;你得不到的钟爱,日夜常伴身侧;你期望出人头地,它就令你凌驾于万人之上,将世界踩在脚底,你的心之所想,即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愿望达成的某时某刻,再无遗憾能落笔。

    佳期如梦是对理智的挑战,与现实生活的羁绊越浅,就越容易沉溺其中,哪怕清醒偶尔袭来,知道虚幻,也不愿醒来。

    所以鸭舌帽想,众人聚集有照应,总比妖怪们独自发疯后闯下大祸好得多。

    想象中危及妖怪生命的麻烦事确实没发生,只有他的财运被扼杀在摇篮里,苦涩。

    *

    审讯结束,电池耗尽似的鸭舌帽挪回监押室。

    红木桌后,李局一目十行瞧完笔录,下发新的任务,去妖事科查查哪个幻系妖怪的能力为控制梦境,揪出卖家。

    符叶注意到,李局话落,在场的所有人就齐刷刷望向贝三思。

    好像这差事只能由他去做,他的皮手套局促地磋磨,嘴唇开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相比抵触,夹杂其中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师泠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这么久了,你还在跟徐容容冷战?”

    “那是冷战吗?”贝三思悻悻,声音压低,“是她压根不理我,当我是空气。”

    “这不正好借着工作的由头跟她说说话?你们俩同是兴安岭出来的,老乡情分在,还能真一句话不说呀?”

    英雨干脆将贝三思往外推,替他做出主动迈一步的选择,直到他走远,英雨才面带好奇发问:“他们俩到底因为什么事儿闹掰的?”

    师泠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桌边单手撑着脸的符叶淡淡收回眼神。

    若是整体瞧,所有同事中,贝三思是长相与行为最不符的一位。游走在阴影中的刺客,内心该如冷冷刀锋般锐利,戾气难掩之人,五官也必定极具攻击性。

    贝三思却恰好相反,圆眼明亮,睫毛浓密,若是离得近,清澈瞳仁能映出虚影来。

    圆钝与锋利,澄澈与冷淡,汇聚在他身上,矛盾感说不清道不明,分辨不出皮囊与内心,到底何为表象。

    ——脸颊上带着鲜红巴掌印的贝三思是十分钟后回来的。

    妖管局登记在册的幻系妖怪共五十三名,奇异的是,并无一妖的能力为控制梦境。线索中断,想找出卖家只能从快递残留的信息着手。

    “你因为什么把徐容容惹成这样啊?”

    面对英雨的询问,贝三思只是捂着脸摇摇头,不愿意回答。

    师泠说起正事:“鸭舌帽交代,新一批佳期如梦是卖家昨天邮寄的,今天快递还没到,但他习惯将快递纸箱攒起来卖给废品站,所以装着上一批的纸箱应该还在他家。”

    贝三思连忙向李局请示,表示自己想去,恐怕是想逃离这令他不断回想巴掌印的伤心之地。

    快递面单显示,上一批的佳期如梦是由麻雀街某家快递驿站发出的,看到街道名字,众人小小吸气。

    麻雀街是临江市著名的小吃街。

    商铺、摊位无数,香飘十里。不仅是小吃,各项休闲娱乐的店铺也汇聚于此,绵延几百米。各色霓虹灯牌错落,颜色鲜亮,仿佛从未熄灭过,远远望去眼球刺痛,满是光污染。

    小吃街繁华的同时,也带来大量的就业岗位,为减少通勤时间,很多在麻雀街工作的人类都选择住在附近。

    导致麻雀街常年人满为患,快递驿站更是人流不断。

    虽提供代发快递的业务,但生意繁忙时,他们无暇等待顾客慢吞吞提供地址,省事起见,都是由顾客将简略的姓名电话写在纸条上,相比之下收货人的信息填完整就好。

    随后,他们粗略检查需要发货的物品,当着顾客的面封箱,放在一旁,等待合作的快递员上门取件时,由快递员根据纸条的信息下单。

    也就是说,快递单上显示的下单时间,并非是卖家到达麻雀街快递驿站的准确时间。

    快递员每日固定在上午九点与下午五点接物流车,搬卸当天的快件,分拣后去往各自负责的分派区域。

    因此,快递员每天两次去麻雀街驿站收件的时间也很固定。

    分别在上午九点后,及下午五点前。下午收件时间之所以赶在接车时间前,是为了确保当天收件的快递可以当天发走,若是顾客下单时间晚于五点,快递就要等待第二天上午发车。

    而鸭舌帽家中的纸箱显示,上单佳期如梦在10月4日的10:43分下单。

    由此可见,卖家到达麻雀街快递驿站的时间为10月3日17:00-10月4日10:43分之间,监控视频还未送达,就能预感到工程量。

    此时已到下班的时间。

    天边夕阳半掩,远处层楼叠榭的楼宇也身染雾蒙蒙金衣,瑰丽灿烂,符叶看得入神。

    聚在李局桌前的事故处理科其余人已经在考虑夜宵吃什么,周围窃窃私语,导致李局不得不加大音量呼唤符叶。

    “符叶!”

    “知道怎么去负一层吧?走楼梯下去,去后勤部的仓库,给你定的办公桌和配套的设备刚到,正好趁着现在没事儿搬上来,熊三在楼梯口等你。”

    事故处理科位于妖管局二楼,向下走的途中,她能听到自己轻柔的呼吸,四周寂静,也许跟妖管局本就没有多少工作人员有关。

    算上她自己,也仅有23个妖怪为妖管局效力。

    所以接近一楼时,年轻男声无比清晰地传递到她耳边,他似乎是经由狭长走廊去往后院停车场的,嬉笑的声音被空旷环境水波般扩散。

    “听说没?”

    “事故处理科新来的妖怪……哈哈,不知道咋想的,挖出狗的尸体,非说那是妖怪的,还说那妖怪是人杀死的。”

    另一道声线附和:“怎么可能没听说?妖管局不都传遍啦,真有病,妖怪想弄死人类还不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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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的机会都没有。”

    停顿两秒,那声音再次响起,含酸拈醋。

    “我真不知道海藻和李局选拔新员工的标准是什么,这种脑子不好的都能进事故处理科,我奋斗三十年,还是没人肯要我。”

    “你也别灰心丧气,我跟我爸提过了,以后要是有机会……”

    “吱嘎——”

    铁门被推开,却突然爆出一声巨响,震得符叶身边的扶手都在颤,同时还有两道惊诧无比的喊叫。

    “喻观寒,什么意思?!”

    “你这是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名字,仍沉默站在台阶的符叶疑惑小幅度歪头。

    虽说视线被遮挡,并看不见后门,她还是察觉到剑拔弩张的氛围,似乎是喻观寒用某种暴力的手段合上铁门,阻止两人的脚步,其中一人被伤到,哎呦哎呦地出声抱怨。

    符叶熟稔的清越声线蕴含着怒意:“你刚才说谁脑子不好?”

    “...又没说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认为自己很聪明,是吗?”喻观寒克制地呼气,“我现在告诉你,这件事情是真的,我也确信很快就能找到证据,你现在嘲笑别人,真相揭开的那天,你会发现是自己脑子不好……品格也不算高。”

    “你!”

    “算了,算了,别跟他计较,我看他也脑筋犯轴。”

    劝架的人随后语调高昂,显然将话题的矛头对准喻观寒:“你不就仗着计宋跟海藻的关系好才嚣张跋扈吗?说到底,综合办公室都是废物点心才去的,你们除了计宋还有谁能打,我们可不是怕你。”

    话虽很有气势,但铁门被急促推开,脚步声骤然远去。

    空气静默两秒,才传来喻观寒不屑的嗤笑。

    符叶用目光将台阶数两遍,仍没听到喻观寒挪动的脚步声,她干脆下楼,抱胳膊倚在墙边的喻观寒神情骤然转暖,她还没问就自觉答道。

    “我来帮你搬桌子。”

    “嗯。”

    办公桌与其余同事的红木桌别无二致,几乎与她的臂展等长,左右两侧分布抽屉与柜格,拉开抽屉还能闻到浓郁的木漆味。

    喻观寒将叫做电脑主机的东西塞进柜格,慢条斯理整理缭乱的连接线,符叶将手腕担在座椅靠背,既然帮不上忙就离得远些,免得碍事。

    事故处理科的布局与综合办公室不同,综合办公室只有四张桌,靠着窗两两相对。

    事故处理科则是五张桌靠窗排列,大家面朝同一方向,也就是说,排在最后的符叶能看到前面四张电脑屏幕。

    唯有李局的办公桌独自靠墙,面向五位下属,可以随时观察到其余人的动向。

    符叶抬头瞧天花板,突然发觉综合办公室就在事故处理科的楼上,而她的位置恰好对应喻观寒的位置。

    如果天花板漏洞,喻观寒会连人带桌砸在她头上。

    她努努嘴唇抵抗没来由的笑意,看喻观寒将电脑显示屏摆在空旷桌面,随后招手示意她去走廊里。

    “你们今晚要加班?”

    “应该是。”

    “那我在楼上等你,等你这边结束就去找我,咱们一起回家。”

    似乎没有别的办法,符叶正要回身,又见喻观寒修剪得当的指尖轻搓颧骨,明白他有话要继续讲,符叶脚步停驻。

    “……温浊玉家没有洗衣机。”

    “没有空调,没有冰箱。”

    “甚至不开火做饭,她非常怕火。”瞧符叶仍未明白他在说什么,喻观寒舔舔干涩的唇瓣,充满希冀地问,“搬去她家的事情再考虑考虑好吗?”

    对视是窥见对方心灵的有效手段。

    只是符叶的隔阂太重,即便彼此凝视,喻观寒也未能捕捉到她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由得像动物那般,期望柔软肚皮与纯真眼神能交换信任,减轻防备。于是他微微低头,深棕瞳仁凑近符叶,再次开口。

    “在家里住我可以照顾你,我知道你……我会注意分寸,绝不会冒犯到你,实在不行你也可以给我房租,我比温浊玉便宜,性价比更高。”

    符叶没有回答,越过他的肩膀,歪头去看脚步匆匆赶来的杨医生。

    柔软的白色衣角被过堂风托起,衣扣整齐系着,银框眼镜后的神情宁静:“你在这儿,正好要找你,你挖出来的土壤里面检测到了赵子涵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