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偶笑吟吟的,脖子却与墙卡成90°,皮肤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机械的荧光,红色的眼睛像两洼血,泛着幽幽的蜡质感。
景元:“……你这样盯着我,怪吓人的。”
上上签干咽着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讲道理,我也不想吓你,但我脖子卡住了。”
夜晚的雾气有些重,偃偶头仰着,挣扎站起来,关节发出刺耳的“吱呀—呀呀—”,宛如老旧机器磨损报废,腿直了一半再也动不了。
很好。
“腿也卡住了?”景元从墙上跳下来,伸手拽了把他,只听啪嗒一声,整条胳膊掉下来,偃偶轰然倒地,头咕噜咕噜滚到墙根。
不知所措的将军,四分五裂的偃偶,场景充满荒诞的可笑。
上上签挨着地的脸生无可恋:“你要不找个麻袋吧,单拎着我容易进地衡司。”
监控一点事没有,他却报废了,说阿哈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景元默默把头捡来,给他安了回去,忍不住扶额:“要回案牍库吗?”
“不”,关节咔吧脆响地扭动,他委屈缩成一团,“去一趟要好几天,正是关键的时候,我可不想让其他使者来罗浮替我。”
笑话,曜青将军和朱明将军都到问责现场了,他现在退场算怎么回事?
景元继续劝说:“我这边问题不大……何况你这半死不活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上上签嘴硬:“我没有打算帮忙。”
景元无奈:“十王司是想让你暗访吧,结果你光明正大向地衡司提交了申请,倘若以后‘晏冥’的身份暴露,难免不会让人说一句假公济私。”
“随便说,反正我不是。”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倔强地看着景元。
“真不明白你在顾虑什么”,景元认命将他拖到墙边,顺带把又要掉下来的胳膊往偃偶身上怼了怼。
上上签:“那可多了,街边的花,路边的狗,宇宙航线的开通,星神之间的斗争。”
景元坐在残破的偃偶身边,静静垂下眼。
人活得久了,就越能明白,世上还是无力的事多,比如离别,比如闭口不言的友人。
偃偶歪歪斜斜靠在墙上,红殷殷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扎眼,没有任何生命力可言。
从初次相遇至今,上上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中始终蕴含着一种竭力求助的挣扎。
笑着、悠闲着、无所事事地把神经绷到极致。
不得不承认,上上签与晏冥很像。
两人——他一直把他们当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总是别别扭扭靠近身边的人,带着充满新奇的惶恐。
但上上签与晏冥又不一样,晏冥尽管也有着自己的不安,但他总能在人群中找到一份归属感,即使是最孤独的时刻,也能从朋友家人那里获得力量。
上上签则像一位孤军奋战的战士,他有着人类的情感和思考,承受着机器所带来的限制,带着孤独和眷恋,看着这个世界。
格格不入又谨慎敏感,像一颗缺水缺阳光的种子,干瘪地呆在地下。
那么问题来了,由虚构之人所发出的求救讯号,是否也需要回应。
景元暗中沉重地叹了口气。
“别再转移话题,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他说“,既然你是晏冥创造的,那便是他早预料到你我相遇,要借你之口告诉我些什么。”
上上签瞬间僵成了一块棺材板,心说这是要动真格了。
以前他们在一起,总有很多事可以说,说什么倒是记不得了,只记得景元真诚、活泼甚至有些吵闹。
这段日子,他一直从街头巷尾,神策府中,各司的口里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认识景元将军,去破除年少带上的滤镜。
但都不如景元这句话的效果好,其话语冷酷无情,把他工具人的属性的情绪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努力稳住不断往墙下滑的身子,回答景元:“我不知道晏冥怎么想的,我……”
他很害怕。
在神秘的迷雾中迷失了太久,是真的。
神秘命途对他的改变太大,属于晏冥的本质每分每秒都在逐渐模糊淡去,变为虚无缥缈的雾气,也许某天他找不到自己也不稀奇。
令人惶恐的沉默弥漫,注意到偃偶的表情,景元到底不忍心,不动声色将视线移向远处:“十王派你来干什么?”
上上签接了这个台阶:“……帮神策府调查星核。”
“我知道,这还是我向十王司提议,希望你来。”
上上签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十王司绝不会干涉各仙舟六御的政务,但我临时接到通知,需要我调查刃越狱是否有其他隐情。”
鬼知道十王司真的只为星核来,但联盟里某些老家伙非抓着不放,还得让他多写一份报告。
景元瞬间想通前因后果,明白十王这是想帮自己,他咳嗽一声:“十王挺信任你的。”
“信任?应该是放心吧。我主管善后和调度,甚至没出过因果殿。”
他自嘲地笑笑,实际就是负责收拾烂摊子,平时只干些打杂的工作,无权无能,用的放心。
“……感觉不太像是你会选的工作,做起来不轻松吧?”
以前有段时间,晏冥游走各司,唯独对地衡司和太卜司敬谢不敏。
无他,前者作为庶务管理机构,同人打交道太多,后者办公室关系错综复杂,根本吃不消。
总而言之四个字:人多,想嘎。
“还好,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剩下的……左右不过一个各司其职,足够了。”
景元若有所思,要发挥上上签的才干,“十王使者”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个职位也有它的优势,比如由十王直接归辖管属。
“原来如此,十王想用你来制衡那个告诉墨迟晏冥关押在幽囚狱的人,他竟然能让十王如此忌惮。”
有朋向远方逃,虽远必诛,一击毙命,不愧是你。
上上签:“……景元先生,咱就非巡猎不可吗?”有这个脑子走智识的命途不更有前途?
景元太聪明了,倒显得他很无能。
他最终还是让步了,嘴角上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珀俳维尔,不是不告诉你,其实我也才知道。”
他声音很轻,像在念一句千疮百孔的诗。
但如果我不问你也不会说,景元想。
他很快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立刻扒拉扒拉记忆,猛然想起那是他上任时,一份绝密的文件曾提到。
珀俳维尔,遇见即刻上报联盟,避免与其发生冲突。不可注视其目,不可念诵其名。
“我查了很多资料,发现这个名字其实是一个早已灭亡的族群流传下来的咒语,意为‘我疏通历史的河流’。”
景元:“那个族群的名字,你查到了吗?”
上上签点头:“涅槃族,不朽的后裔,与持明一样有轮回转生,不同的是,涅槃族人的身体会死去,不朽的是灵魂,他们的轮回会不断给灵魂塑造新的躯壳,早在星际能源战争前,这个族群就已在宇宙中消失。”
“有线索就好,来日方长”,景元站起来,锤了锤腰,“好了,我们来处理一下……”
他停了下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堆艰难连在一起的“零件”。
“我无意冒犯,但你现在最好能找一个寄宿意识的身体。”
“没事,你别管了,我叫云以居来处理,他是我搭档”,上上签语气充满推崇,“以前他在工造司工作,年年考核名列前茅,我叫他来修我。”
“他在百冶大炼上打败了应星?”
“怎么可能,他俩不是一届,况且应星那么厉害,谁能超过他?”
景元委婉提醒:“那他怎么可能修好你?”
上上签:“……”哦,好吧,是他太碎了,连当年应星在百冶大炼上拿到的那堆破烂都比不上。
“……我让云以居找个机巧过来。”
…
一盏茶的时间,云以居带着他精挑细选的机巧,赶到了。
“快快,我滴妈,老夫从来没想到有这一天……咳咳,将军您在啊。”
景元微笑颔首。
上上签一见他这幅激动的模样,便看透他不安好心,他不带感情地问:“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是地上跑的?”
云以居咳嗽两声,闪身到一边,露出身后的小玩意,不好意思道:“跑的。”
只见形似舞狮模样的谛听一颠一蹦来到他们面前,还俏皮地“汪”了一声。
上上签:……
上上签笑了:“云以居,你机性恋的注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云以居眼神左右躲闪:“谛听多可爱啊,还有语音系统,能抱在怀里……呃,小巧敏捷,我可是综合考虑了很多因素。”
包括他自己的喜好。
这不能怨他,工造司人均巨爱机巧身,他也无法免俗,只可惜他的搭档虽是偃偶,却形似活人,而如今他终于如愿了——他没有挑金人司阍,已经很克制了!
上上签:“……滚。”
云以居:“哎,好,您慢慢享受。”
…
三分钟后,上上签想叫云以居回来,但被景元制止了。
“他究竟有没有考虑过人形与兽形之间的差异?”
“谛听四脚着地,人类直立行走,问题是这四条腿短到追不上两条腿的,他不知道吗?”
“天亮了,叶黄了,该换搭档了。”
“冷静”,景元颠颠手中的谛听,拍拍他的脑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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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安慰。
上上签窝在景元的臂弯里,不吭声了。
阿哈这么一通搅和,他实在疲惫得要命,无力支撑虚构人格的忆质的运转,谛听闭上了铜铃大的眼睛。
艰程万里的道路终于找到了驿站,离人的灵魂沉沉睡去。
—
与此同时,浥尘客栈。
星晃晃手中的茶杯:“82年白开,满上。”
黑皮的外族人举起手中地杯子与她一碰:“优雅永伴随着您。”
他肩上的大鸟:“嘎——嘎!”
星又开始摇晃手中的茶杯,谦虚一笑:“谬赞。”
丹恒:……
三月七:……
三月七:“他们什么时候能把杯子里的水喝掉。”晃晃悠老半天了,是晃狠了能沸腾咋着?
丹恒:“也许他们只是觉得喝水的姿势不对,打算再来一遍。”
果然,星又开始端着茶托,带着茶杯里的水做离心运动:“别吵,我在烧烤。”
但这次晃得力度有点大,水洒出了些许,黑皮的外族人拿起茶壶给她满上。
星优雅地点头:“多谢。”
对方彬彬有礼:“任何思考都值得尊敬,正如任何烧烤都离不开孜然。”
星称赞:“席尔坦先生,您真有品!”
丹恒:……
三月七:……
你们俩太抽象了吧!
这个肩扛大鸟和木偶的怪人名叫席尔坦,属于理论上早已灭亡的女妭族。
女妭族与天环族拥有共同的祖先,大概几万年前是一家,但与样貌出色、受人崇拜的天环族不同,女妭一族皮肤黝黑,耳羽退化,只留下了利于在奔跑时保持平衡的鸟尾。
他们生来可以释放旱气,具有“所居之处天不雨”使水消失的特性。
女妭族生活在一颗名叫司普依的流浪行星,即司普依没有自己的行驶轨道,也不饶任何恒星运动,为了保留行星形成时塌缩所产生的热量,它的体积非常小,直径只有922千米。
虽然司普依的灵长目族群对水并不刚需,但缺水会使他们体积缩小,在争夺土地的战争中处于不利地位。
为了生存,女妭族只能辗转于不同族群或国家之间充当武器。而他们生育本就极其困难,刚出生的幼崽也十分脆弱难活,人口数量指数级衰减。
最终这个族群被消耗到灭族,先于司普依这个星球消失。
席尔坦,也就是月鹿魃一脸严肃认真:“作为一名独一无二、举世无双、远见卓识、出类拔萃的宇宙级服装设计师,我一向很有品。”
星为此震惊:“太可恶了,你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对自己用这么多形容词?”
丹恒长声叹气,揉了揉眉心:“两位,时间不早了,该去休息了。”
三月七点头:“对呀,明天我们还要去拜师呢。”
丹恒面无表情,冷酷地指出:“拜师的只有你。”
三月七笑不出来了:“丹恒,你的同伴情呢?”
月鹿魃拍拍肩上排排坐的小人:“确实不早了,开拓需要养精蓄锐,是我疏忽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星满脸严肃。
“嗯。”
“其实我已经是代谢掉睡眠的高级物种。”
月鹿魃沉默地起身。
客栈顶灯撒下温暖的光,在他的皮肤边缘勾勒出黑釉的光彩,艳丽的掛毯衣服往身上一披,厚重得像座山。
“列车智库中也许会有介绍关于灵长类生物晚睡危害的报告,它们会督促你休息。”
他看向丹恒。
丹恒正侧头用手捂着嘴,悄悄打哈欠,被月鹿魃一看,吸进去的半口气硬生生又吐了出来。
他像课上忽然被点名的学生,局促地卡了一下才回答:“……是,有这类文章,但是应该不适于她。”
先不说星会不会看,列车的智库里想必也不会有星核精睡眠问题的资料。
月鹿魃:“看来你智库工作做的不太到位,智库是为了帮助列车更好的开拓,其中同伴的资料必不可少……”
“STOP!”星用一个夸张地动作点了暂停。
丹恒接话:“你怎么知道我负责列车智库?”
“……我有个同事和你的气质很像”,月鹿魃一直很严肃的脸露出一丝笑,眼睛却别扭地看向别处,仿佛在逃避什么,“他在我们那里也是管理智库的。”
“不过他脾气没你好,常常因为忽然崩溃的智库系统生气,后来他开始将智库里的信息手抄备份,脾气好了很多。”
星:“……”好狠的人啊,手抄智库
三月七:“……”总感觉这不是脾气好不好的问题。
丹恒:“……”是累到没劲儿发脾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