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怎么了?喘不上气吗?”
“嗬嗬,咳咳!”
老艾意识模糊,艰难“嗬嗬”喘息,左手揪扯喉咙,右手食指使劲抠嗓子,却无法缓解呼吸困难的危险,开始有了翻白眼的迹象。
“别怕,坚持住,我立刻带你去医院!”
艾荔荔惊恐万状,肾上腺素分泌,轻松抱起瘦小的父亲,腾出手抄起车钥匙,跑出大门,一把将父亲放进车厢,旋即启动三轮车,恨不得插上翅膀起飞,飞向医院。
孰料,刚拐入环城路片刻,对向驶来一辆泥头车,强光灯闪烁刺眼,轰隆隆震动碾压公路,霸占了大半路面,并未减速,呼啸靠近。
她没穿外套,被风刮得脸雪白,不得不减速避让,气得大骂:“超载超速,还开强光,就你车有灯啊?!环城路变得坑坑洼洼,全怪你们!”
房产新楼盘抢工期,泥头车轰隆隆远去,沿路撒落建筑渣料。
“爸?爸,听得见吗?”
她心如擂鼓,频繁按喇叭,火速赶往医院,实在不敢想象失去父亲的家庭会变成什么模样,含泪大喊:“医院马上到了,千万要撑住!”
虽然父女俩时常针锋相对,吵架冷战,但一家三口相依为命,不可或缺。
老艾缺氧,倒在车厢里,逐渐陷入昏迷。
除夕在即,隆冬雨夜街道空旷,三轮车顺利抵达医院,她跳下车,抱起失去意识的父亲,此刻仿佛力大无穷,飞奔向门诊大厅,哭着求助:“救命,医生,救救我爸,他突然喘不上气,在家就有点翻白眼了,救命!”
“快来人,救命啊!”
值班的医护迅速接应,安排老艾进了急诊室,简单询问:“病人什么症状?用过什么药?”
艾荔荔在极度恐慌之下,呼吸与心跳紊乱,上气不接下气,脸煞白,勉强冷静,仔细告知:“感冒一周,低烧两天,服用过感冒药和消炎药、布洛芬,睡到半夜突然摔下床,捂着喉咙,好像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几分钟就意识不清醒了。”
“家属去办理就诊手续吧。”
大冬天,她却汗涔涔,抬袖擦拭额头冷汗,“抱歉,急着来医院,顾不上带证件。”
“记得补办就行。”
医护人员异常忙碌,急诊室门一关,检查抢救去了。
艾荔荔脱力,大口喘气,汗如雨下,在门口担忧徘徊,猛一拍额头,掏出手机致电钱斌。
铃声响了两遍,钱斌迷迷糊糊接听,“喂?”
“舅!我爸病情加重,刚送来医院抢救。”
钱斌大吃一惊,揉了揉眼睛,“什么?!怎、怎么突然要抢救了,我傍晚走之前,他精神明明挺好。”
“暂时不清楚原因,我睡到半夜听见怪声,过去一看,他已经摔倒在地上,捂住喉咙翻白眼,差点吓死我。”
钱斌紧张重视,不顾被妻子不满地踢了一脚,掀被子下床,“他60岁,年纪不小了,天爷!最怕心梗或者脑溢血……荔荔,莫慌,舅舅这就去医院。”
“听我说完。”
她忐忑不安,焦躁擦汗,解释道:“唉,我出门时太匆忙,忘记反锁大门了,我妈一个人在家睡觉,怕她睡醒了看不见家人会慌张乱跑,所以——”
“行,舅明白了,派你表哥去一趟,照顾他姑。”
“这么冷的天,大半夜麻烦舅舅表哥,真是过意不去。”
“见外了!你两个表哥春节放假,闲得很,亲戚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钱斌歪脖子夹着手机,匆匆穿衣服,叮嘱道:“你在医院守着,等我过去,一起商量。”
艾荔荔感激不已,松了口气,靠着冷冰冰的瓷砖墙壁,缓缓滑落,瘫坐在地,抱着膝盖,盯紧急诊室大门。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半夜的医院。
意外的拥挤。
惊慌失措的家属、痛苦呻Y的病人、意外受伤的伤患、孩童哭闹、父母哄劝……交织在一起,嘈杂不堪。
她惊魂甫定,茫然四顾,见门口来了一对夫妻,丈夫歪斜坐在轮椅上,妻子推着他前往急诊导诊台。
“哎唷,哎哟,太疼了!”
男人坐不直,捂着腰腹,流下黄豆大的汗珠。
经过时,男人滑下轮椅,跪伏在地。
恰巧跪在艾荔荔面前。
她吓一跳,下意识站起躲开了,尝试搀扶,“叔叔得了什么病?快请医生来。”
男人狼狈摆摆手,拒绝搀扶,剧痛导致失态,在地上翻滚。
他妻子无奈告知:“肾结石,一直排不出来,只能上医院止痛。小姑娘,帮忙看会儿?我去问问护士。”
“哎,好。”
“不用扶,他躺着估计疼得轻点儿。”女人拿着病历本去导诊台咨询。
艾荔荔束手无策,弯腰安慰:“叔,忍忍,医生会帮你的。”
不久,女人领着一名急诊医生返回,医生刚蹲下,又来了新患者:
“医生呢?我奶奶有高血压,突然胸闷、心口痛,快帮忙看看!”
医生一听,果断放下肾结石患者,冲过去接应老人,“胸闷胸痛优先就诊!”
艾荔荔忙让路,瞥见肾结石患者霎时崩溃,痛得捶地打滚嚎啕大哭,小声说:“叔,你、你再忍忍吧,等医生忙完,一定会帮你的。”
他妻子叹气,“唉,医生先抢救老人去了,我们排队吧。”她憔悴无助,根本搂不住挣扎翻滚的丈夫,迫切等待救治。
芸芸众生,各有各的苦难。
在疾病的折磨下,人类弱小得可怜。
翌日上午
“急性会厌炎?”
艾荔荔无比庆幸,“嗯,医生说,幸亏没完全堵塞气道,假如堵严实了,病人会因为窒息而死亡。”
姐妹俩在病房外面走廊里聊天。
陶小雅畏惧,捧着热奶茶,腾出手搓了搓胳膊,“吓人!吓得我起了鸡皮疙瘩。累坏了吧,要不要回去补觉?我来照顾老伯。”
“半夜犯困,现在睡不着啦。我舅出去买饭了,我表哥一会送证件来,医院在催补办手续,然后得回家贴春联。服了!我爸病得住院,还在念叨春联没贴。”
陶小雅妥协,“行吧。幸好你警觉,半夜听见了动静,万一没听见,后果不堪设想。快,喝口奶茶压压惊,特意加了你喜欢的小料。”
艾荔荔一阵阵后怕,依言喝了一口热饮,“是啊,我简直不敢想象,假设一觉睡到早晨才发现犟老头躺在地上——”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陶小雅又搓了搓胳膊的鸡皮疙瘩。
艾荔荔一夜未眠,奔波熬到天亮,太阳穴胀痛,生气吐槽:“其实他感冒挺久了,低烧两天不退,早就建议来医院,大家左劝右劝,他比牛还犟,根本不听劝,结果差点出大事!气死我了。”
“马上过年啦,忌讳说‘死’字,我妈听见一定会批评。”
艾荔荔忙道:“过几天我去给周老师拜年。半个月没见,特别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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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说话。”
“欢迎啊,热烈欢迎!你可是我妈的得意弟子。”陶小雅乐道:“听说她在课堂上,经常拿你举例子,号召学生向你学习。”
她既高兴又感恩,“不敢当不敢当,这几年,周老师总是夸奖式鼓励,我都有点惶恐了。”
“学生时代比成绩,你加把劲,高考拼一把,争取给我妈多提供点炫耀的素材。”
“一定!”
老艾病情稳定在休息,两个女孩叽叽喳喳闲聊。
艾荔荔有感而发:“姐,我突然感觉,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哈?”
陶小雅吸溜珍珠和椰果的动作一顿,疑惑问:“没头没脑的,叹什么气?人类不是神仙,当然不是无所不能。”
艾荔荔宛如历劫重生,唏嘘说:“曾经也不知谁给我的勇气和信心,认为自己有能力攻克天下一切困难,但昨晚在急诊室待到天亮,忽然意识到,人类的局限性不少,尤其在面对疾病时,渺小无助……健康平安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嘿,停!我掐指一算,你是熬夜熬的,情绪低落,同时精神亢奋,胡思乱想。”
陶小雅不解,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头,“不烫?没发烧呀。”
“……我没生病,感慨一下而已。”
这年的除夕,艾家三口人在医院草草渡过。
老艾病了一场,足足休养半个月,才勉强恢复了健康。
秦朗母子于正月初六返回采屏县,韩燕离婚后,郁郁寡欢,几乎是逃避似的提前离开家乡。
元宵后,新学期开始。
第一个周六夜晚,艾荔荔拗不过几个朋友的热情邀请,结伴去看电影。
电影即将开场,四人在厅里等候,每人一杯热饮,搭配大桶爆米花,挚友亲密无间,畅谈分享春节见闻。
艾荔荔等三人小心翼翼,“韩老师本来就瘦,这学期看见她,比上学期更瘦了。”
“唉,得认真补一补。”
“朗哥,劝她多吃点饭。”
室内温暖,秦朗拽了拽围巾,皱眉解下,丢给艾荔荔,“我劝呐,怎么不劝,天天就差跪下求着她吃喝。出门前她非叫我系围巾,热够呛。”
艾荔荔猝不及防,被温暖的羊绒长围巾罩住脑袋,闻见一股类似松木的淡淡香味,不禁心跳加速,屏住呼吸,因右手端着饮料,左手拽了几下也没拽落,“秦朗——”
秦朗悠闲旁观,“笨。”
周鹏跟李慧正忍笑,发现电梯里走出来一对情侣,其中男人有些眼熟。
“哎,朗哥,看。”
周鹏扶了扶眼镜,肘击秦朗,“你家的骚包房东。”
秦朗瞥了一眼,望见尤坤亲昵搂着一女伴靠近,女伴被挡住,看不见脸,“啧,鹏哥锐评得对。”
艾荔荔拽落围巾,丢回给主人,一扭头,碰巧与尤坤面对面,念及与汪媛同校,随口打招呼:
“好巧。你和学姐也来看电影啊。”
然而,下一秒,尤坤的女伴转身,却并非是汪媛,而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艾荔荔呆了呆,惊讶睁大眼睛,“诶?”不是汪学姐?
尤坤暗叫倒霉,悄悄回以警告眼神,搂着中年女子的腰,硬生生拐弯,意欲假装不认识。
“慢着。”
中年女子停下脚步,化浓妆,眉毛纹得精致上挑,缓缓抱起手臂,敌意俯视艾荔荔,似笑非笑地问:“小妹妹,你认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