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 84 章
    偏远山区小城,采屏县发生了一桩恶性杀人案,引发民众恐慌议论,传得沸沸扬扬。

    县医院,走廊内,若干病患与家属在晒太阳闲聊:

    “三条人命!”

    “听说,色魔凶手叫尤坤,本地人,原先在省城经营舞蹈培训机构,威逼利诱,糟蹋了不少女学生。”

    “据传,他连小学生也不放过,简直是畜生!”

    “居然能一口气杀死三个人?好恐怖。”

    “仨死者,一个瘸腿老头,以及老头的智障婆娘,另外一个是凶手的前女友。”

    “老弱病残,难怪打不赢。”

    “还听说,瘸腿老头的独生女儿幸运没死,也住这层楼?”

    “对,送来医院抢救时,我碰见了,17岁的高中生,重伤昏迷。”

    “唉,小小年纪,成孤儿了,真可怜!”

    ……

    钱斌一行人路过时,听了几句,心情沉重,匆匆赶向病房。

    艾荔荔住单人病房,正在输液,眼眶脸颊淤青红肿,哀恸到了极致,异常沉默,显得麻木憔悴。

    小姑子家遭了大难,孙梅带着女儿钱小欣,以及陶小雅,三人合力陪护伤患。

    “火妮,开门。”

    钱小欣听见敲门声,见是父亲,一溜小跑去开门,孙梅凑近告知:“老公,你总算回来了!荔荔早饭一口没吃,话也不说,呆呆傻傻的。”

    “唉,可怜的丫头,被吓坏了。”

    钱斌奔波忙碌,顾不上刮胡子,顶着黑眼圈与胡茬,露出背后的一对母子,介绍道:“这两位,珍大姐和她儿子,是荔荔的姑姑和表哥,听见娘家出事,坐飞机从北疆飞回来的。”

    一群人简单寒暄。

    原名艾珍,随母改嫁后改叫马珍的妇女,年过半百,风尘仆仆,皱纹密布,“唉,幸亏有你们照顾娣娣。”

    钱斌沉痛抹了把脸,“应该的,亲外甥女嘛。二妮是我唯一的妹妹,她和强哥……死得太惨了。”

    他走近病床,仰头查看输液瓶,“丫头,醒着没?又有人来看你了。”

    陶小雅忧心忡忡,“一直昏昏沉沉的,时不时犯糊涂。唉,身体受伤,精神上的打击更重。”

    艾荔荔半梦半醒,被动静惊醒了,迷糊睁开眼睛,眼神却未聚焦,忽然沙哑问:“今天几号?”

    亲友们纷纷靠拢,“20。”

    女孩双目无神,没头没尾,喃喃问:“生日过了,蛋糕,蛋糕拿给我妈了吗?”

    钱斌瞬间憋不住情绪了,抬袖擦泪,带着哭腔答:“傻丫头,你问了三遍啦!阿舅办事,尽管放心,早就把蛋糕送去了殡仪馆。你妈妈的生日,舅从不缺席。”

    “舅舅后悔呀,真后悔!”钱兵捶胸顿足,“案发当天,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出发呢?假如,我吃完午饭就过去喝茶,哼,有我在场,畜生尤坤绝对不敢下毒手!”

    马珍泪流满面,心疼打量受伤的外甥女,唤道:“娣娣,姑来看你了!好孩子,莫怕,姑带着你大表哥,回来帮你。”

    艾荔荔浑身疼,精力不济,疲惫眨了眨眼睛,神智慢慢清醒,辨认陌生的亲人,“姑?表哥?”

    “哎!”

    “荔荔妹妹。一收到消息,我妈立刻就想回娘家,但外婆旧病复发,耽搁了几天。”

    她不由得感激,“千里迢迢的,辛苦了。之前只在视频里互相问候,第一次见面,我很高兴。”

    陶小雅搬来凳子,马珍坐下,眼睛通红,激动哭道:“苍天呐,我的哥哥嫂子,一生辛辛苦苦,还没开始享福,突然被杀人犯害了性命,老天爷,不开眼呐!”

    艾荔荔凄然注视,灵魂仿佛抽离了,魂魄浮在黑暗虚空里,俯视哀切哭泣的亲戚。

    “咳。”钱斌不赞同,劝道:“她姑,节哀,莫在荔荔面前哭,孩子正伤心难受,需要我们这些长辈开导安慰。”

    马珍的儿子也在劝,她歉疚擦泪,“噢,好!唉,我、我实在是忍不住,痛心,太痛心!”

    病房内,啜泣声此起彼伏。

    马珍泪流不止,陶小雅递了纸巾。

    艾荔荔忍着疼痛,勉强打起精神,“舅,千万别自责,早来迟来,都防不住丧心病狂的尤坤,他疯了,滥杀无辜。”顿了顿,她轻声问:“我住院,家里的鸡鸭、果园、菜园成了问题。”

    “已经解决了!趁你现在比较清醒,得告诉你几件事。”

    钱斌详细告知:“你的遭遇,县级市级电视台记者采访报道,政府和学校关心重视,县政府高价收购了鸡鸭蔬菜果子、蜂蜜等等。唉,强哥不在了,养殖农活统统暂停。”

    “校领导表态。”钱小欣插嘴:“一中会免除你所有学杂费。”

    钱斌又道:“医院也减免了医疗费。另外,你昏迷抢救期间,舅担心钱不够,同意了记者的建议,申请了筹款求助。”

    钱小欣告知:“学校也组织了爱心捐款活动。”

    社会各界的援助善举,温暖了孤女的心。

    她感恩且忐忑,“谢谢,深恩厚谊,我感激得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钱斌总结道:“嗐,没人强制要求报答,只希望你好好活着!那些钱,加上你爸买的保险赔偿金,足够你维持生活。”

    艾荔荔十分茫然,“保险赔偿金?我爸几时买了保险?他特节俭,连生病都舍不得花钱买药。”

    钱斌苦笑,“春节前,他得了急性会厌炎,差点丧命,康复后念叨‘生死无常’,碰巧一朋友改行卖保险,吹得天花乱坠,忽悠你爸买的。结果,竟然派上了用场,唉!”

    艾荔荔唇哆嗦,忆起父亲的音容笑貌,眼眶一热,崩溃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病房门被敲响。

    “叩叩~”

    “谁?”

    钱斌严肃嘱咐:“大家要吸取惨痛教训,行走社会时,务必保持警惕心!”

    他亲自示范,把门拉开一条缝,戒备观察来人,“哪位?”

    门外,站着两男两女四人,为首的美艳女郎妆扮素净,摘下墨镜,“你好,请问艾荔荔在这个病房吗?”

    “你是谁?”

    “麻烦转告她,朱蒂姐姐专程来探望。”

    单人病房不大,艾荔荔听见了,“姐,快请进,我在这里。”她向亲属解释:“朱女士是学校慈善基金会成员,在资助我。”

    众人卸下防备,换上欢迎表情。

    孰料,朱蒂在病床前站定,第一句话却是:“荔荔,抱歉,姐有苦衷,之前隐瞒了真实身份。其实,Judy是英文名,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尤雾。”

    尤物?艾荔荔呆了呆,暗忖:比容貌,客观评价确属尤物。

    钱斌听见“尤”字就愤懑,唏嘘脱口说:“杀害我妹妹、妹夫的凶手,也姓尤。”

    尤雾盯着钱斌,语出惊人,“钱叔叔,你没认出我,我却认得你。”

    钱斌疑惑眯起眼睛,“我们见过吗?”

    尤雾平静告知:“我的曾用名是,尤招娣。”

    “哈?!”

    钱斌惊奇睁大眼睛,“你是尤家失踪十几年的那个招娣?!”

    尤雾点点头。

    艾荔荔亦惊讶,以全新目光打量热心慈善的都市丽人。

    “原来你没死。”钱斌狐疑审视,“畜生尤坤说,尤家猜测你死在了某个外省。啧啧,女大十八变——不对,整容了吧?压根认不出来。”

    “微整而已。”

    尤雾五官明艳,眼神睥睨,傲气外露,微笑说:“我还活着,尤家人得失望了。离开采屏县第二年改的名,云雾的‘雾’,当时幼稚,想像雾一样,看得见,捉不住,逍遥自由。”

    “钱叔叔评价得对,尤坤的确是畜生,告诉您,他的舞蹈培训机构,是我整垮的。没料到他灰溜溜回了老家仍不收手,犯下重大命案,简直是狗改不了吃屎!”

    艾荔荔讶异皱眉,“听姐姐的意思,跟尤家断绝关系了?”

    “没错。”

    尤雾有备而来,弯腰附耳,耳语说:“尤坤十足畜生,连亲侄女也——”她停顿,眼底闪过难堪与屈辱。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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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对视。

    艾荔荔聪慧,立马会意,“不用说了,我懂了。”

    “更可悲的是,当年,我委屈告状,挨了全家臭骂,包括我所谓的父母。个个责怪我宣扬丑事,不知羞耻。”

    艾荔荔深切同情,“难怪姐姐离家出走,一去不返。”

    “妹妹,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振作起来!”

    尤雾直起腰,捋了捋波浪长卷发,精明干练,“这三位是我的助理和律师,协助我处理一些家务事。如果你有困难,说出来听听,咱们是邻居,你小时候,我抱过几次呢。”

    “家务事?”钱斌眼珠子一转,“你跟尤家断绝关系了,有啥家务事?”

    尤雾淡淡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艾荔荔沉浸在哀思里,小声问:“姐,你记得我父母吗?在你记忆里,我爸妈,是什么样子的?”

    众人一听,心酸怜悯。

    马珍情绪失控,再度悲哭,“孩子,你先专心养伤,等身体恢复了,姑慢慢告诉你。”

    钱斌咬牙切齿,“造孽,畜生尤坤,造孽啊!”

    尤雾认真回忆,感慨告知:“我记忆里,艾伯伯非常和气,总是笑眯眯的,荔枝成熟时,他可大方,遇见了就顺手送一串。你的妈妈,胆小怕生,极少出门。”

    艾荔荔静静倾听,脑海里努力拼凑父母年轻时的形象,不知不觉,两行泪水打湿了枕头。

    不久,病房门又一次被敲响。

    钱小欣去开门,“荔荔,秦朗又带着猫来看你啦。”

    钱斌一拍额头,邀请马珍母子,“二位大老远赶回来,刚下飞机该休息休息,走,先去吃饭。尤雾,你们什么打算?”

    马珍不解,“都走?谁照顾娣娣?”

    陶小雅指了指门口,“阿姨安心,秦朗来了。他是荔荔的好朋友,来换班的。”

    马珍不认识秦朗,迟疑问:“信得过吗?”

    “唔,可信,人品靠谱。”钱斌嘟囔说:“那小子,比我能让荔荔宽心。”

    秦朗拎着猫包,熟稔打招呼,意外发现了尤雾及其三名陌生同伴,“朱姐?好久不见,段哥没来么?”

    尤雾黯然了一瞬,旋即若无其事,“我和他分手了。小伙子,记性不错,见一次面就记住了。”

    她反客为主,叮嘱道:“你负责照顾荔荔,我们要找个地方吃饭。各位,不嫌弃的话,我请客,大家坐下聊一聊荔荔的学业和生活安排。”

    “嗐,有什么嫌弃的!”钱斌对失踪已久的尤招娣,怀有盘算,“我们不客气了。”

    转眼,病房里仅剩两人。

    秦朗坐下,把猫放在她手边,定睛端详,“眼眶在消肿,伤口疼得轻点儿了吗?”

    “喵~”猫咪打哈欠,舔爪子,扒拉输液管。

    艾荔荔摸了摸毛茸茸的猫脑袋,“肋骨比较难受,其余能忍。芹菜,乖,输液管不能吃。”

    秦朗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慢了半拍,一把按住猫,“淘气,甭捣乱。”他眼里饱含期盼,“上次跟你说的事儿,考虑了没?”

    艾荔荔揽着猫咪,轻轻摇头,“谢谢你和韩老师的好意,但我考虑清楚啦,决定留下,念完高中。”

    “小姑奶奶!”

    秦朗受挫,起身焦躁转了个圈,调整情绪,重新坐下,诚恳劝说:“伯父伯母不在了,你一个人,叫我怎么放心?关于转学,我爸妈答应帮忙运作,关键也争取了你舅舅同意!荔荔,走吧,跟我一起回京市,上学咱们一起住校,周末一起逛名胜古迹……如果思念家乡,寒暑假一起回采屏转转。”

    艾荔荔打定了主意,缓慢却坚定地摇头,虚弱道:“将来有机会的话,我非常乐意去京市跟你——和韩老师,聚一聚。但高中阶段,我得留在家乡,办一件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秦朗嗓音低柔,犹如呵护一尊珍贵脆弱的玉雕,情不自禁,抬手整理她的刘海发丝,“什么事?我能参与么?”

    两颗年少的心已悄然契合,她不躲不避,“嗯,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