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正经。”裴萝怼了他一句,转过头看雪,抬手去接着玩儿,“这可是街上,你多少也注意点!”
老,不正经???
裴云庭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咬了咬牙硬咽下去。真是他不正经?还是有人晚上不好好睡觉,故意各种搂搂抱抱贴贴?当他不知道?
地点不便,裴云庭也不好揭穿她,一手把伞塞给她,一手拿过栗子剥开,递到裴萝嘴边,没什么好气:“张嘴。”
吃还是要吃的,裴萝绝不含糊。一边吃一边走到王府门口,裴云庭把伞收起来,递给门口的人。
雪越下越大,裴萝跑了几步下到院子里,她也不戴帽子,立在雪中对着他笑,头上很快落了白,挡不住如花笑脸。
“裴云庭。”
“嗯。”
“下雪啦!”
“裴云庭。”
“嗯。”
“下雪了。”
裴萝仰起脸,看向空中坠落的无际雪花,眼神幽远。
冷不丁被裴云庭拦腰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忙伸手搂住他的肩,对上他的视线,那里面涌动着的情绪,令裴萝不知为何心里揪了一下。
“是下雪了。”他道,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想让她再乱想,拂去她鬓边的雪花,又帮她把帽子戴好,“夫人大病初愈,不宜受凉,还是回屋吧!”
裴萝顺从地靠在裴云庭怀里,让他抱着穿过雪幕。她只是微微用了力搂紧他,感受着他的温暖,静悄悄闭上眼睛。
是冥冥中的神明,让她与他能有今日,在一次次的错过之后,终于可以并立看同一场雪。
回屋把人放下,裴云庭解了裴萝的披风,梅香和竹韵才敢上来接过,抖去上面凝结的雪,小心挂到一旁的架子上。
裴云庭坐到裴萝身边,拿了条厚毯子把她裹进怀里,眼神痴缠。
梅香跟竹韵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奴婢去拿点心过来。”
下人走了,屋里十分安静,裴萝才沉吟着开口:“等雪停了,我想去灵愿寺拜拜,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
“方才就是在想这个?”裴云庭问她,“还有别的吗?”
裴萝又道:“我听闻以前的人都喜欢用花上的雪来泡茶,颇有意趣,冬月雪水亦可入药,我也想试试。”
裴云庭:……
他忍俊不禁:“雪多的是,夫人尽可以试。”
裴萝扑进他怀中,笑容愈美,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手不老实地扒在他脑袋两侧,目露赞扬:“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什么都答应,王爷该不是在想着什么不好的东西?”眼角一拉,“说!”
裴云庭拽下她的手拢在手心,就势压下来,还不忘数落她:“往日哪个时候,对你不好说话过?没良心!”
“夫人既然聪慧,不如自己猜猜……”
裴萝躲避不得,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饿了。”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梅香跟竹韵拿着糕点茶水进来,看到自家王妃模样不太正常,确切地说,是屋内两个人都不太正常,气息似乎很是急促,一时双双愣住。
裴萝快步过来,捏起一块翠玉芙蓉糕转身塞进裴云庭嘴里:“王爷还是吃这个吧,很好吃!”
王爷那个眼神好吓人……
竹韵急忙把梅香拉出卧房。
房内,裴云庭捏着块芙蓉糕,细长的手指托着,牙齿咬了一小口,半闭着眼睛,很是享受。
裴萝有些失神,忽然他瞟了她一眼:“夫人脸红了?”
裴萝:“……屋里……热。”
忙趴回床上,面朝里假装休息,约莫一块糕点的功夫后,身侧床铺微微凹陷。她翻了个身,手臂搂住他的腰。
她很喜欢这样赖着他,头枕在他腰侧,分外满足,裴云庭也不说话,手抚着她的脸,缓缓地一点点擦过。
熏香幽幽飘荡。
裴萝很快就睡着了,裴云庭给她盖好被子,凝神望她良久,叹了一口气。她以前精神可没这么差,定是在泽州太过于耗心耗力,以至于过度。
泽州。
裴云庭走出卧房,唤来庆林,庆林手里还捏着一只灰麻雀。
“干什么呢?”
“王爷陪着王妃,我等也不好去打扰,就支了个簸箩抓两只鸟,给小孩子玩儿!”庆林松手,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泽州第二波瘟疫之事,全都告诉我。”裴云庭淡淡道。
“我以为王爷知道,王妃没说?”庆林惊讶,随即又道,“王妃肯定是怕王爷会心疼,才不说的,绝对没错!”
裴云庭终于知道裴萝口中所谓“就那么死了”远比他能想象的要更惨,她的“累”究竟是有多累。
萧止去的时候已经是事后,他没有见识到当时的场景,但庆林应当一清二楚。
“王妃她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女子,是郡主王妃而要什么尊贵的待遇,甚至于比那两位太医还要勇敢,那天半夜被野狼偷袭,若不是她及时嗅到气味,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瘟疫第一次结束后,大家都以为没事了,可没想到天气突变,突然就来了第二次,第一次的药完全不起作用,必须另找办法。后来阿狸也染了病,他与王妃出自同门,一直都没事,是最后一道防线,可也倒了,只剩王妃一人,都以为完蛋了。”
“可王妃最终制了药,还是救了大家。”越说口吻越发激昂,“女中豪杰想必也不过如此!”
竖起大拇指:“王妃真棒!”
裴云庭问完庆林,放走他,去了裴萝的小药炉。
走进门,桌上有一个铁丝笼子,里面是一只小鼠,皮毛雪白,尾巴细长,正闭着眼睛安然小憩,是庐内唯一的活物。
他记得临去之时裴萝带了好几只兔子和白鼠用作试验。
真棒?还是真皮实?是谁告诉她的,让她坚强成这样子?是他亲自教的吗?
前世苦痛一世,又把这倔脾气带到了今生,却让人想责怪她都不忍开口。一想到她那时的孤立无援,还咬着牙命令自己不能倒下,裴云庭疼的站不住。
他想起来她回来时对他说她累想睡觉,这时才明白过来,不仅仅是回家了,而是她回到了他身边,才敢稍作歇息,因为他能让她放心。
可以让她安心地卸下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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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吗,裴萝?
滋味酸涩,又欣慰不已,裴云庭眼睛微湿。
还好是他,不是旁人。
走出药炉,踏过雪地回来时,裴萝还未醒,嘴里咕哝着听不清的梦话,裴云庭手冰凉,不想碰到她,她却偏巧抓住了他的手,直接惊醒了。
“怎么这么凉?”急忙捂在手心,往上呵了几口热气,竟是带着几分焦急。
刚睡醒,鬓发歪斜到一边,脸上沾有两根碎头发,眼睛也是迷蒙一片,裴云庭都怀疑,她根本是还没醒过来。
“我不冷。”裴云庭道。
裴萝这才放松神色,手上的力度减轻,想抽回自己的手。裴云庭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做噩梦了?”
裴萝道:“没有,被你冻醒了。”
她的确又做梦了,梦到前世死去的那天,她拼命地想拉住他手里却只有冰凉,醒来时便只有一个念头。
“那我陪你躺一会儿。”裴云庭松开她,一起躺回被子里。
“我好像一直在睡觉。”裴萝忽然意识到,“从回来开始,都没怎么下过床。”
“外头大雪,是老天特地让你睡觉!”裴云庭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肩处,“休息好了,天晴了,再出去玩儿,想去哪儿去哪儿!”
裴萝眼珠一转,侧身亲了他一口,声音响亮。
裴云庭无奈:“方才给你亲你不亲,这会儿又上赶着!”说着说着满含缱绻地轻吻过来,却是亲在了微凉的牡丹花锦缎丝被上。
“……”他手指捏紧被角忍耐,对着那一团道,“松开!”
蒙在被子里的人在一个劲儿地摇头,半天没听到声音,才偷偷掀开一个角,正对上头顶一双愤怒冒火的眼睛阴森地瞪着她,不许她再躲:“就只许你亲我,是吗?”
她的眼神无辜至极,却分明是挑衅加示威,是的。你能怎么样?
拿他当鱼钓吗?被子被扯到一边,裴云庭代替被子,摁住她的手,直接覆上她的唇角。
他不舍得用力,直到她不满意地咬了他一口,裴云庭才反应过来,她没有那么弱,不会散架,可以……适当欺负。
吻变得浓烈。
帐幔之下,气息灼热交缠。
屋外风凄雪迷,漫天漫地飞舞。
原本定好天晴出门,谁知雪却仿佛不想让人出门,竟不肯停了,洋洋洒洒地下了好几日,整个玄雀城都已浸在浓重的白色雪意里时,还三三两两地飘落着。
一切都静了下来,耳边只有扑簌簌的落雪声和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偶尔听到麻雀扇翅,再无其他。
裴萝的草药在暖房里无甚大碍,天越冷反倒长得越茂盛。窝在厨房里做好药膳,还撒了一层桃花碎,裴萝端着去书房,过来却没人。
大雪不用上朝,裴云庭这几日都在家里。
“王爷呢?”
梅香摇头。
裴萝蓦地想到一个地方,把药膳交给梅香拿去厨房温着,过去找裴云庭。
踩着厚厚的雪来到雪阁。依旧没见着人,却于漫布的茶花香里闻见了一股淡淡的不同的兰花香气。
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