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萝想等路小宝出生后见上一面再离开南疆,欲推迟行程。
而此举也大半是因为舍不得裴云庭。这一年朝夕相处,几乎已经忘记了分开的滋味,一想到要同他再度分开,心如刀割。
丁娆知道后阻止了她。她笑眯眯摸摸隆起的肚子,道:“还是早些去吧,早点兴许可以早些回来,我和小宝倒没什么,一直都等你,只是莫让有人等急了。”
意味深长:“等待的日子可不好熬啊!”
这一趟离别,怕是要分开很长时间,裴萝想到这里,不再坚持。她也想早点回来见他。
走时已是又一个半月后,天渐转暖,忽地来了一场小雨。裴萝带着庆林阿狸以及几个侍卫,载着这一年的所有成果,同南疆暂别。
湿暖的空气里花木香弥漫,路修明和丁娆立在门口冲她笑着挥手。裴萝收回目光,看回立在马旁的人。
“裴云庭,我走了。”
裴云庭浅浅地呼了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朝马背上拍了一掌,骏马轻嘶了一声,迈动蹄子,带着裴萝远去。
她看着他,走出去几步后,勒动缰绳,喊了声“驾”,再没回头。
很久之后,约莫几人早已走出了所属的地域,裴云庭还立在那里,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夹杂着失落。
路修明安顿好丁娆,回来绕了好几圈,裴云庭还在那儿站着,像是被定住了。
突然间裴云庭被一股力量从身后给猛地扛了起来。他身高八尺有余,路修明却比他还要再高出一截,钳制住了他。
“干嘛?神经!”裴云庭吓了一跳,恢复神智嚷嚷道,“松手。”
“还能干嘛?救你呗。”路修明放下他,一拳锤在他肩头,“清醒点,弟妹她做的是正事,又有人陪着,不会有事,早去便可早日回来。”
裴云庭神色平静:“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要是就这么变成了块望妻石,弟妹回来我可没法跟她交代!好好的,等她回来!”路修明道,“听见没有?”
一声回复:“好。”
他自然要好好地,以一个最好的状态,等她回来。
行程不算快,走了七天。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裴萝总是犯困,胃口也不怎么好,一到晚上就想睡觉,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也因此不得不停下休息。
许是一直以来紧绷着消耗太大,如今要交出成果,终于可以松劲所致,她也没多想。阿狸买了辆马车,在里面各处铺满柔软的垫子,让裴萝赶路时也不至于太累,可以在车上休息。
一路官道,虽长,倒也不怎么折腾,七天后到达玄雀城。
裴萝从垫子里迷糊地醒来,她又睡着了,脑袋还晕乎着,外面阿狸跟她说着到了。
在那一个瞬间,裴萝突然感知到了什么,目光下移,落在自己的脉搏上,几乎停止呼吸,心跳也跟着停了一瞬,她不敢信,连眨了几下眼睛,才慢慢平静下来。
跟前世时有孕的症状何其相似,食欲不佳却极其嗜睡,然而因为她满脑子都是书卷,全给忽略了。
这是她的孩子,定不会错。
喜极而泣,裴萝轻手抚上平坦的小腹,掌下一片温热。
腹中是她与裴云庭的孩子,真的好乖,这一路漫长又辛苦,都没有折腾她一下,到家了才提醒她。
裴云庭若是知道,只怕要高兴坏了。
他……
裴萝眼神黯了一瞬,恢复冷静,越是他人不在,她越是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进了城,入宫面见萧止之后,裴萝将所有的资料交付宫人送往太医院,请了个长假。
萧止批了假,却还是好奇:“歇息是歇息,需要半个月这么久?太医院很忙。”
又道:“没事吧?”
“有点,因为。”面对君主降下的任务,裴萝笑容温婉,根本不打算接,“我长途跋涉,需要休息保胎,胎像稳固后,便会回太医院。”
萧止眼睛一瞬瞪大:“真的?”
裴萝点头。
“传太医!!”
来的太医是林颖,过来给裴萝细细把了脉,道:“脉象所观,齐王妃殿下确实已有孕,两月有余,且脉象跳动有力,胎儿长得很健壮。”
拱手对裴萝贺喜。
裴萝正想告辞,萧止突然又道:“去传旨,让路修明接替南疆所有事务,责令裴云庭速速回京!”
薛涛传旨去了。
裴萝微怔了一瞬,唇角徐徐溢出一抹灿烂笑意,对萧止行了一礼,满是感激:“谢皇上!”
果然是个好孩子。
裴萝安然地回家休息,等着裴云庭回来。
百里慧得知消息后,派人送了许多补品入府,要裴萝休息好后入宫坐坐,得知消息的青平公主也很快赶了来,带了人来亲自照顾她。
府中多了人,热闹起来。
裴萝属实是从来都没有被人这么地重视过,一时还有些受宠若惊。
是因孩子爱她,也是因她爱着这个孩子。
她的孩子,真真正正与她血脉相连,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不可割舍的牵绊。
除了裴云庭和阿狸,她在这个世间有了个新的亲人。
这一次,所有人都期待着。
“王妃,吃燕窝咯!”梅香唤了一声,进屋把小碗小心地放在桌上,“这是长公主吩咐的,说孕期多吃些白净的东西,宝宝一定会长得白白胖胖的!”又道,“不烫了,这会儿吃正好。”
裴萝微笑,进屋坐下来,端起碗。
三天之后,一人风尘仆仆地冲进了齐王府,目不斜视,一路往后院走。他跑死了两匹马,一刻都不敢停下,终于回了家,看到了她。
院中迎春盛开。
裴萝已经得到消息,从屋里走出来,正站在廊下,一身浅黄色的裙袄,清晨的光把她整个镀成了金色,笑眼弯着,瞳孔如两块浅色琥珀。
整个人都是温柔的,像风中的春树,清宁而平和地看着他。
“夫君。”
裴云庭快步过来,一把把她拢进怀里,下一刻惊慌失措地松开手。
他想抱紧她,想把她勒进骨中,好好叙叙这段时日相思之情,以及自己胸中无与伦比的激动,却又不敢抱得太紧,怕伤到她与腹中的孩子。
裴萝却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宝宝也想你。”
她窝在他怀里,伸出一根手指调皮地摸了摸他下巴的胡茬,轻声地笑:“夫君,我们有孩子了,太医说了,孩子特别健康。”
他道:“好……高兴……”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趴在她肩头,还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压到她。
裴萝听出他话里的困倦,扶住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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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路肯定累了,回屋睡会儿吧,我陪你。”
裴云庭累极,很快沉沉睡了过去,裴萝坐在床边,并没有睡着,手里拿了一本书,安静地陪着他。
一家子团聚本是好事,入夜后青平公主却过来了,要把裴萝带走,因为胎还未坐稳,而小两口又是别后重逢,难免冲动。
裴萝冲裴云庭笑了一下,点点头,听话地跟着走了。
将近夜半时,有人过来敲窗。裴萝并未睡沉,听见声音就醒了,想打开门放他进来,裴云庭却不让,只在门外同她说话,不过是白日他没来得及告诉她的话。
裴萝披着件厚厚的披风,立在屋里,听着他说,他对这个孩子到来又气又无奈,又觉得庆幸。
“我想谢谢这个孩子没有折腾你,谢谢夫人有了这个孩子。”裴云庭在门外,对门里的裴萝说,“诸多感激无以言表,只能请夫人保重身体,有求必应。”
初春的夜轻薄,还带着微寒,说了几句,裴云庭不再说了,让裴萝去休息。
烛火没熄灭,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话,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还印在门上。
“裴萝。”
“嗯。”
她果然没去睡。
“听话。”
“我在宫里做妃子时也曾经有一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清缓的声音飘荡着,从门缝里飘出,裴云庭立住了,心口微动:“记得。”
“那个孩子跟我没有缘分,他走以后我难过了很久。”裴萝抽了一下鼻子,“但这个孩子的到来,我很高兴,很期待。”
弥补了她的伤痛,带来新希望。
“那个孩子……”裴云庭靠着门低声,“是怎么没有的?”他蓦地有一个猜测,真相没那么简单。
“我……”裴萝摸了摸小腹,据实以告,“我……是我亲手杀了他。”
一片静寂,只有夜风轻呼,吹动廊下的风铃叮咚。
“为什么?”裴云庭按住门,压抑着喷涌的怒气,始终不敢太过高声,恐会吓坏她,渐渐地低了下来,满是痛苦,“你为什么要杀了他?这么伤害你自己,你是为了我?我不值得你如此!你让我怎么接受?”
他的怒与痛已经隔着门喷到了裴萝脸上。
噗。
裴萝在里面笑。
“瞎想什么?少自恋了,跟你才没有关系。”她扣扣木门,敲击声清脆,“是因为我,我不想他生下来不自由,像那时候的我一样,所以我才……”她振奋起精神,“对于他来说,如果生身母亲不在身旁,也会很痛苦吧。”
裴云庭不说话。
“夫君。”裴萝又叫他,“如果是那个孩子,他回来了,你能接受吗?”尾音很轻,等他的回复,有着微不可闻的紧张。
他道:“能。”
恳切而确定,无一丝迟疑。她不知道,那个孩子也让他痛了一生,只因那是她的孩子。
只要是她的,就是他的珍宝,愿用一生呵护。
裴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把脸慢慢地贴在门上,冰凉沁入皮肤,逐渐有了温度。
宝宝,爹爹很欢迎你,不用怕,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裴云庭。”
“嗯。”
“宝宝说,他很爱你。”
裴云庭凑近门缝。
“烦请夫人告诉他,他的父亲,也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