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卯熟悉山牢的路，顾笑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言不发地在山洞中疾走。若不是这山穴狭隘，施展不了轻功，顾笑觉得她带着李卯甚至可以更快一些。
不过她自然知道不该说。腰间那把从燕卫身上拿来的剑比她背到此处的重剑轻多了，可是顾笑却觉得它沉甸甸的。
“上了石阶就是入口了。”李卯压下沉重地呼吸，不由反驳地说道，“等下我先进去。”
顾笑的嘴角微微勾起，从李卯后面抢到了他前面，还顺手碰了碰他的腰间。
李卯觉得她在自己腰上拍了一下，反应回来去摸自己腰间时，才发现顾笑把他的钥匙全部都顺走了。
李卯一惊，再看顾笑人已经到了山牢门口，抱着手臂自石阶上打量着他，“烧火棍放在哪里？”
李卯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一出，尴尬地笑了一笑，然后爬台阶。他不像顾笑那样轻功卓绝，又因为在山洞中赶往各种地方消耗了各种体力，所以爬得有些吃力。
顾笑默默看着他一步步爬上石阶，没有说话。
李卯终于爬到了门口，见顾笑没有把钥匙还他的意思，值得指了指那扇木门，“门后就是放烧火棍的地方。”
顾笑一听，连忙拿出钥匙开门。
只听见“吱呀”一声，那扇沉重的木门打开了，里面点着一盏和外面石壁上挂着的差不多的油灯，只是灯光小得和豆子似的，十分昏暗。
顾笑接着那点微光，看到她的剑真的像根烧火棍一样躺在地上。
顾笑快步走过去，把剑从地上拿起来，又重新系在了背上。
背后传来的重量给她带来了和腰间这把利剑不同的安心。
顾笑想了想，把腰上的剑解了下来，递给李卯，“给你，等下防身用的。”
李卯看她利落地解下了剑，从刚才开始就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你以前说，没有刀刃的剑就挺好的。”
顾笑给他递剑的手一顿，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见李卯已经接过了剑。
“这里面有一百多人，地方狭小。”李卯用剑柄在墙上戳了下，一道石门应声而来。“不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他说归说，却还是先顾笑一步走了下去。顾笑急忙跟上。
石阶有些滑，顾笑觉察出应该是青苔。这山牢应该是建在什么水源边上，隐约可以听见水流声。
“这下面就是牢房，我就不进去了。”李卯突然停住了脚步。“我猜，有些人不想看见我。”
他背对着顾笑，还带着面具，顾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他的话里品出了异常的冷漠.....还有一点，难过。
“我不怎么认路，万一我走错了地方，浪费了时间......”她没脸没皮地念叨起来。
这一招，在她小时候对彭子明用得很多，且百试不爽。她不知道李卯会不会吃这一套。
黑暗里，李卯沉默了半晌，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
“嘘...”顾笑突然打断了他，“好像有人在哭。”
“呜呜呜...”还真的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最近的牢房是关那些刚刚和你在一起的人的，他们根本不会醒来。”李卯快步向下走去，“这事情有古怪。”
顾笑摸到了牢房的锁，正打算开门，却突然发现手头一空——那门居然开着。
一股山中独有的湿气，混杂着牢房独有的酸腐气扑面而来，顾笑不禁掩住了鼻子。
哭声突然停了。
这山牢倒是十分宽敞，是一个山洞改造而来的，上面甚至开了几个拳头大小的洞。
此刻，天光照了进来，可以隐约看到这牢中七倒八歪全是人。可以看出来燕卫搬人的时候是很不上心，把人随便丢在这里就走了。
在牢房的角落里，滑稽地拱起了一个“人堆”。
刚刚的哭声就是从这个方向传出来的。
顾笑和李卯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小心翼翼地往那里走去。
从山洞顶上漏下的光落在她身上。
“女侠...”有人突然叫了她一声。
是刚刚哭声传出来的地方。
顾笑停下脚步，问道：“你是谁？”
对方也没回答，只见那已经很夸张的“人堆”里，突然拱起了一个“小土包”，那身形看上去是一个少年。
顾笑看了那少年笨拙地爬过那“人堆”。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觉得他个子有些不高，听刚才的声音，年纪也不会很大——大概还是个孩子。
“我是海潮派的张潮生。”那孩子终于爬了下来，站好，回答了顾笑的问题，“女侠，救救我们。”
“这里怎么了？”顾笑问道，“还有，为什么你醒着？”
她语气有些凶，只见那孩子一怔，然后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师父和师兄弟们都被他们用药迷了。我也只好装作昏迷。他们把我们关进这里之后，说是起火了，然后有人把里面牢房那些能走路的前辈们放走了。留下我们...在这里，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你说什么？有人来过？”李卯突然从黑暗里面走了出来，“你记得来人的样子吗？”
那孩子摇了摇头，接着一抬头便看到了李卯的面具，顿时惊惧地坐在了地上，“你...你是那坏人的同伙！”
李卯一点没在意，直接从药庐拿来当瓷瓶往他手上一塞，“先把这些人弄醒，打开瓶塞在鼻子下面放一下就行。”
孩子被他一吓，反而呆愣愣地接过了瓶子，往他的师门那边爬去。
“有可能是寒鸦已经来过了。”李卯和顾笑让张潮生去解毒，两人则一路往深处的牢房一间间看去。“他把人全部带走了。”
现在看来，那火根本不严重，为什么寒鸦会如此谨慎呢。而且，那一伙人足足有一百余人，寒鸦为什么要让他们走呢？要知道，寒鸦还要靠着这些人......
李卯在山洞尽头的牢房前站定，百思不得其解，他隐约觉得，他忽略了什么东西。
这时候，他眼前的稻草居然簌簌地动了动。
山牢里面没有被褥，就铺着厚厚的稻草将就，一些时候人冷了就会缩在稻草里，看不出来牢房里有没有人。
难道，之前说人全部都被放走了...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只见那从稻草堆里露出一个花白的脑袋来。
“你在干嘛？为什么要吵我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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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卯听到一阵镣铐的撞击声，接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挤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见一个有着蓬乱头发的脑袋，只有他半身高，仔细一看是因为那人的腿脚被铁链锁在了墙上，他只能趴伏着。
这人是寒鸦亲自关进来的。李卯曾经好奇过此人身份，只是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呆在牢房最深处一言不发，所以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可这次，寒鸦居然把此人落下了。
“我在梦里听到几个叽里呱啦的人跑进来，醒来发现人都走光了。你说，我怎么命不好呢？”那人突然自言自语地嘀咕了起来。
叽里呱啦...难道说...李卯一惊，却发现顾笑比他反应更快。她一跃冲到了那个牢房前，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他们的模样？”
老者竟真的昂头想了一下，“好像靴子颜色挺夸张的，是黄色的。年纪不大，倒穿着要杀头的颜色，嚣张得很。”
这就是了。看来带走这山洞中人的是耶文佩。顾笑心想。这是发现那老头居然在看着她——确切来说，是看着她背上的重剑。
“小姑娘，你能把这镣铐弄开吗？”老头幽幽地问道。
顾笑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李卯，发现李卯同样眉头紧皱。
山牢中的人已经中了迷药，平时就和猪狗一样随便关着，再按照时间给点吃食就好。
可这人不一样，他不但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还特地给加了一对脚镣。这是那个寒鸦如此忌惮的人。
老者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却没有说破，反而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等下你们就要来求我了。”他说着作势又滑进了那堆稻草里，“唉呀，被吵醒两次，什么也没捞到。”
他说得故弄玄虚，李卯想要抽身就走，突然被顾笑拉住。
“你拿着。”她把刚刚从李卯那里摸来的钥匙给他一看，“等下我进去，你再把门锁上。”
“你...”李卯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他明白了顾笑的意思，可是.....
顾笑没理他，直接开了门，又从栅栏间自己把门锁上，把钥匙抛还给李卯。
李卯只得接住，同时退到了稍远处。
牢房中，顾笑把那堆稻草一拨开，却听见一阵轻微的鼾声——这老头说睡就睡，而且真的能睡着。
顾笑这才看到了他脚上的镣铐，紧紧地附在了他的脚踝上，像是和皮肉长在了一起，那铁链足有小臂粗。
她弯下腰掂了掂那链子，发现那居然和她的重剑摸上去很相似，是精钢打造。
精钢极硬，若是寻常刀剑，怕是撞上就要卷刃。
她那把重剑极重，如果能化内力为刃，加上重剑本身的重量，兴许可以劈断这铁链。
想到这里，顾笑突然想到刚才这老者一直看着她的重剑，才知对方果真深不可测。
既然如此——
“前辈，得罪了。”顾笑一边说，右手已经拔剑出鞘。
重剑没有剑刃的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冽的弧线，带着千钧之力，俯冲而下——
剑和锁链相碰，带起了骇人的火花和“哐当”一声。
周遭空气如同被巨浪卷挟，压迫感扑面钻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