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秋日冉雪
    未回回到洞府,卸下匕首与颈套。出门便带上颈套,已是未回的习惯。颈套中缠着些许质地柔韧的胶状物,韧性极嘉,即便尖锐利器也能抵挡。

    那几个魔首也好奇此等材料未回是从何得来,经常求着未回告知,毕竟,未回所用之物定然是物美价廉的,追求性价比,还得是未回。

    未回当然不吝赐教,因为这材料不过是人族制造武器时的残留边角料,将武器供奉于仙族时,仙族也看不上此等废料,从不留用。因此人族便将废料随意处理,未回去一次人族便捡一些回来。

    她抚摸着日日陪伴自己的那把最寻常不过的匕首,目光不离眼前的颈套。

    贺小公主久居深宫,并不能辨认伤情的轻重缓急,且看着她刚才观察贺庄的神情也可知,她只知道鲜血越多伤就是越重,换句话说,就是外伤看着渗人,她便以为伤重不已。这就好办了。

    未回掏出水镜,呼唤谈无三人。

    “何事?”不出三秒几人的面容皆展现于水镜中。平日见三人成天悠哉悠哉的,实则心中早为仙族攻魔之事焦急不已。

    “我出趟城,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回到城门,都来接我。”未回边吩咐边向城门处走去。

    “这是何故?”谈无挑着眉,对未回的要求有些无语。

    “一个时辰后你是要死了,所以让我们来收尸么?”嵘诚没好气地说道。谈无闻言有些诧异,他冷不丁地看向嵘诚。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嘴上不饶人了?”

    魔首当久了,嘴巴是会越发毒辣的,未回想到如今的嵘诚已经不像刚来时那般憨直一根筋了,顿觉有些好笑。

    反观原本最爱阴阳人的观愉,此刻倒是一言不发。

    “到时候来了就知道了。”未回不再多言,闭合水镜,离开万邪。

    两人看着沉默不语的观愉,有些摸不着头脑。

    “观愉?”谈无轻声叫唤。

    “你说得对。”她忽地看向嵘诚,“我去准备担架。”

    ?

    观愉匆匆忙忙地断开水镜,仅留他两人于水镜中面面相觑。

    瞬移至距离万邪不到三里地,此处才可谓是魔族“盛况”,外门的生存资源稀缺,固外门弟子通常都十分残暴,反倒是进入内门后,魔性被相对充足的物资抚平。且外门未化形的猛兽异常多,时刻潜伏于暗处,找寻时机将人撕裂,吞噬殆尽。

    未回不再掩盖气息,诱导周围躲藏的恶兽们向她发起进攻。

    她隐去自身强劲魔力,纱布缠面不露真容,因此已有几只看似饿了很久的妖兽显露身形。

    未回张开双臂,闭上双眼。

    注意到她的防备尽数卸去,妖兽便迫不及待地发起攻击。未回并不躲闪,她只是闭着眼,听着咆哮声近在咫尺,感受着自己的皮肉被层层划破,撕裂。

    疼是真疼啊......再忍忍吧,马上就好了。

    每当将要命中要害,她便敏捷一闪,倘若被利爪刺破的伤口太小,她便索性顺势向前拉扯一大断,使得鲜血喷涌。

    见了浑身衣衫已染为红色,她盘算着差不多了,便凝聚法力于掌心,击向那些看似凶残实则蠢笨至极的兽类,活脱脱像是在空中洒开鲜血烟花。

    虽未有伤及性命,但外伤终究能折磨死人,怎么会这么痛啊......转念一想,这次未回几乎没有还击,任凭他们撕扯,不痛不痒倒是怪事。

    她回头望向仙魔交界处的渗河,渗河周围的魔气已大减,看来仙族攻来就是这两日了。

    拖着一身伤,未回还是选择瞬移回万邪,走路太慢了。但因失血过多,脚底下发虚,实在没站稳,一头栽在城门口。

    “天,你还有气吧?”观愉忙跑向未回,手往她的鼻尖处靠。

    “滚蛋,快扶我起来。”

    谈无看着眼前的血人,顿时反应过来她的目的,他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便帮着观愉搀扶起伤员。

    嵘城仍是一脸吃惊样:“我......刚才就......随口一说啊。”他似是有些自责,认为是自己的乌鸦嘴害了未回。

    未回吃力地抬起眼皮,朝向嵘诚:“快去......把贺秋冉叫来,你就说......我被仙族打了,快死了。”

    “啊?”他仍是十分疑惑,但依旧迷惑着照办了。

    嵘诚用力敲了敲贺秋冉的府门,边敲边喊着:“喂!开门!......你未回姐姐被仙族打了......快死了!”

    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府门被猛地推开:“什么!姐姐在哪里!”

    嵘诚看着眼前急切的小公主,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而这举动在贺秋冉看来,定是未回姐姐的伤势比自己想象的还中,所以嵘诚似有所保留。于是她更着急了:“快带我去!”

    见到浑身是血的未回虚弱地闭着双眼,面色惨白,贺秋冉揪心不已,眼眶瞬间变红,她半跪至未回跟前,轻抚着她手臂上包裹着的纱布,默默抽泣。

    未回逐渐睁眼,艰难地抬起手臂,摸了摸贺秋冉的头:“秋冉别怕,我没事的。”

    贺秋冉只是摇头,眼珠滚落至未回的手背,微微发烫。

    她哽咽着开口:“未回姐姐,很痛对吗?”

    “......没那么痛,不哭,至少我还活着......咳咳......”

    一旁三人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戏精激情演绎,鸡皮疙瘩皆是爬了一身。嵘诚更是转过头去,扣起墙皮来。

    “我知道是因为我......我太任性了......”贺秋冉眼睛哭的红肿不已,倒叫未回真开始心疼起来。

    “秋冉不必自责,仙族攻魔,并不只有你未去和亲的原因,这不过是他们的借口......咳咳......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攻来......”

    她仍是摇着头,未回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

    “未回姐姐......谢谢你,我贺秋冉这辈子,从未妄想过能结识姐姐你,我真的......好开心啊。”泪痕未干,她却缓缓地笑了。

    “我真想一直生活在万邪,未回姐姐,观愉姐姐,我想和你们一起生活......”她抹了抹眼泪,像是因为伤心过度胆子反倒大了起来,“还有两位大人......我真是好不容易不再畏惧你们了。”

    众人听了皆有些意想不到,谁曾想公主殿下竟有如此感触之语,嵘诚转过身来,默默靠近她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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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我已经满足了。”贺秋冉止住了眼泪,再次深深地看着未回,“能有这短暂的半月欢愉,我知足了。”

    未回不知怎的有些不敢回望她的眼睛,床榻之间,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咚咚声。

    “怎么......说这些,你还是能继续留下来的。”观愉拍了拍贺秋冉的背。

    “不了......明日我便去仙族成亲。”

    这该是自己最想听到的话语了吧,但是未回高兴不起来。原来计划成功也不一定能让自己获得满足感。

    “你......”未回刚开口,便被公主打断。

    “未回姐姐,我决定好了,你不用劝我或是为我担忧,如果做一件能够拯救你们的事,我亦十分高兴,能够保护你们,我会有一种自己也是个有用之人的感觉!”她说得有些激动,红晕爬上面颊,呼吸变得急促,但嘴角仍挂着笑。

    未回这下不知该如何接话,先前想好的引导话语她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公主殿下。

    谈无的眼神在二人见盘桓了一阵,随即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谈无先谢过公主大义。”

    见了谈无向自己弯腰作揖,贺秋冉站起身:“这是我的本分,谈无大人不必如此。”

    未回觉得公主殿下变了,但她也说不上来是何处。

    谈无像未回使眼色,示意她接话,可未回像是被扼住了喉,发不出一声。

    谈无无奈,只得继续道:“那么公主殿下便回府休整吧,我们会将你需要的东行囊首饰等准备妥当。”

    贺秋冉摇摇头:“我想多陪陪未回姐姐......”

    未回有些喘不多气,是不是失血过多才会如此呢......她像观愉使了个眼色。

    “我还得给未回施针运功,等这一切做好了你再来吧。”观愉轻拍了拍公主微颤的肩膀,有些不忍地说着。

    贺秋冉只得听话离开,她想让未回快点好起来,只要她能好起来,便是不见又如何。

    三人站在床榻边,皆不语。

    “......你刚才怎么像是哑巴了。”谈无在未回床榻边坐下。

    “......嗯。”

    三人见状,皆知她心情低落,于是都识相地离开了。

    不料嵘诚没走出门口几步,又退了回来。

    未回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捏起被角。

    “你......没那么虚伪了......这挺好的。”嵘诚突然出声。

    “嗯?”未回闻言抬起头,像是才反应过来,于是咯咯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嵘诚挠着头,“我知道你们都笑话我脑子不好使。”

    “没有,你说得对,不虚伪,也挺好的。”未回收敛起笑容。

    嵘诚看着眼前精神仍然萎靡的未回,开始头痛,深觉自己蠢笨,一句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还要舔着脸走回来,现在离开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你就让她去仙族了啊......”这不是铁板上定钉的事么,嵘诚一开口就后悔了。

    “不,等目的达到了,我会接她回来,让她永远待在魔族,只要她高兴。”

    “......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