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不便细想,想起来难免嫉妒。不过说起来,如果你和五条悟一样拥有顺利的人生和优越的配置……你会更乐意挥霍你本可以拥有的特权,不太高尚哦。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多在意一点自己的小事。
你对自己整体情况接受良好,坦然放松。
第二天,当你在你的房间里打开门出来,在阳光下伸懒腰的时候,七海弄掉了手中的玻璃杯,它碎了。
“七海,怎么——铃木!!”
灰原飞速冲过来抱住了你,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亲近。
“唔,你还挺结实的,灰原。”
这是你被呼在墙上以后面对冲击力的意外评价。
“对不起对不起,你是什么时候--”
你打断了他,自觉说起情况:“昨晚,我醒了,因为时间不早所以没打扰你们。就和五条出去吃了点东西,然后像往常一样回来睡觉了。对了,灰原,你怎么样?”
“强壮得可以吃一头牛!”
“不,这个一般是用来形容人很饥饿的。”很好,灰原这边问题不大。
事情都和计划中一样。
你把注意力转到七海那边,他正蒙着手巾收拾地上的碎玻璃渣,即便在你往那走的时候也不肯抬头给你一个眼神。
灰原出来迎接今日第一大惊喜后就急匆匆回去换衣服了,他身上还是成套的睡衣。
“你就没什么想和死里逃生的同学说的吗?这么不近人情。”
不巧,刚刚经历了几轮问询,又难免还有点担心你失算,结果在你打招呼的一瞬间就领悟了你不想醒来的真原因竟然是:不想处理善后--的好人七海,他现在心肠比冷硬的铁石还结实。
如同扭转到不可松动的螺丝,他抬起头,虽然仰视但毫无情感:“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那你也该想到我的反应。”
“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心难测。”你的意思有两层,从七海的表情上,他听明白了。
一方面你给自己设计了一个托词,说你也不敢笃定他的反应,所以才出来社交;
另一方面,你正是不敢完全托付信任,才在两天前的紧要关头对他那么严厉的。
七海建人也许比其他人更了解你,不仅因为你们是一年同期而他擅长观察,还因为你对他展现出的恩威并施一面历历在目--当他扛着你抛下灰原的性命往山下奔跑的时候,他想救你。
他以为你是面对突发状况陷入恐慌的同窗。
转眼你的形象就变了样,成了变幻莫测不知根底的幕后真凶。那个效应,他们是怎么说来的?
欢乐谷效应?
灰原不在,表面的和平也没必要维持,他站起来,手里紧攥着包裹碎渣的布:“铃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灰原一定不能完好无损的离开山上,那么为什么在他身上制造伤口的人,会是比起来更不擅长避开要害器官的我,而不是你呢。”
聪明的孩子,你对他仰起脸,在阳光下答复他:“答案不是你已经知道了吗?”
说是问题,七海可一点也没有疑问的语调。
你们的聊天就到此为止了,你恰当地表露出自己的戒心之后,七海亦如是。
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这是七海决定给你也给他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否则你……算了,也都不好讲,祸与福,世事难料。
当夏油杰找到你的时候,你还在享受夜蛾老师好心帮你批来的最后几天假--一共10天。
他先问你清不清楚你的同期之一,也就是七海,已经向上呈递了退学的申请。
端茶杯的手一晃,但其实你比你看上去的更惊讶:“不,不知道。前辈你怎么会知道?”
怪不得今天夏油杰破天荒的找你去喝茶,你以为他是想找你聊感情问题,看来你有点低估了他。
哎,人在梦里露出脆弱的一面,在梦外却有人因此看轻这点。在这里,你不够地道。
“七海……这件事情和你有关吧,星夏。”夏油杰很直接。
“呃,我觉得这个推测有点冤枉我。”
有点,但不多。
“我问他的时候他提到了你。”
“原来源头在这儿。”你说呢,夏油自从冬天以后对你还是挺客气的,现在突然又跑过来疑似问责。
你没问七海说了什么,从夏油反应就能看出来七海仍然措辞克制:“你知道我的,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似乎让大家都不开心,但伤害最小的事情。”
长远看来,问题不大,那个是你在短时间内想出来的权衡之举。
或者你也可以请他立下束缚,不过就你所知只有事前束缚的说法--对啊一般来说哪有先上车后补票的情形,你救治灰原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不如给七海一点无伤大雅的同谋冲击。同舟共济理念永不过时。
诚然,你也知道,如果当时时间更充裕,你能再柔和一点。
不过比起灰原真实死去的情况来说,目前状况已经好上太多。
你要做的事情有不少,其中不包括给未成年人心理疏导,这事于你而言完成度已达100%。要知道,即便是颇有天赋的长生者也未必能同时请动两位司辰的力量,其他人好歹还有个集会,或者更富丽的仪式与祭品。
而你呢,你只有你自己。
还没动用七海身体上的其它部件。
夏油杰因为你的话闷头喝了一杯热茶。
他已经习惯不管你和谁,乃至于你自己本人都是一个巨大谜团的事情了,更不用说他心里还有一些想问但不敢开口的问题。
不过他不问你问题,你反而有点忍不住了:“其实一级咒灵还挺难祓除的,七海仅仅因为我们之间的小问题就大张旗鼓,实在是不懂我的辛苦。”
但你即便对夏油杰也不会大倒苦水,秘密在你身边画地为牢成一个孤独的方块,你安全,但与毫无保留的人仍有距离。
一级一点也不难,难的是把一个人拼拼图一样修复好。如果硝子知道你的举动,一定会大呼你已经远超最优秀的治疗人员许多。
“他怎么就不想想我也许也付出了很多呢?”
血液可是很宝贵的财产,你在这个月失去了不少,说起来竟然眼前人也有一份功劳。
哎,真的是,你嘴巴里的烫伤到现在还没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泡。
夏油杰握住你在桌上没节奏敲打的手,止住了你在公共场合制造噪音的举动:“你付出了什么呢?星夏,如果我不知道,我就没办法帮你。七海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守密者。”
你嘟囔:“如果他是,他就不会对你说出我的名字了。”
是,你突然展现了超出所有人认知的技巧,而且那不是反转术式,显然七海害怕了,他这人胆子一向略大于正常人。
而他很正常,正常到让你苦恼。
同期奇迹般愈合,就好像魔术师用碎掉的纸钞在手里揉揉就成了漫天飘洒的钱雨,笨一点的人早就顾着捡钱去了。而他不够笨,对这种超自然的力量感到惊讶,也不够智慧,不知道要如何掩饰自己的惊慌。
七海如果知道了,他就不能假装自己不知道。
被迫闭上眼睛这件事情让他不舒服。
因为他还没见过更不舒服的事情。
也许30岁的七海会懂得不声张的道理,但他现在17,你眼前的人也是。
你还能指望什么呢?
这是结构性的矛盾。
你抽回自己的手,感觉到倦怠,你告诉夏油杰:“你们不会懂的。如果我要找能理解我的人,就只能在行将就木的老人中找啦。”至少对于老年人来说,大家的年龄差还比较小。
也明白理解在大部分时候是奢望,它经常是鸿沟,偶尔还能做战壕,双方在里头打个你死我活,直到有人决定投降。
“……好吧,我……尊重你的看法。”夏油在这次社交中选择退让。
“真是谢谢你了。”
“……你在阴阳怪气吗,星夏?”
你吃点甜的停止抱怨:“没有的事情,我这人心直口快。”
现在,随口逗弄了一下眼前的人,你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所以七海会退学吗?”
夏油:“我一开始说的就是这个,你有在听吗?”
“有,但我不是特别在意,现在正好问问。”
“我知道你只是嘴上不客气,不过这么说也--是不是有点激进了?”
“最近确实有点上火。”看来每种密传都有它对应的渴望,你还得慢慢适应:“不过我是说真的,七海决定离开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至少我和灰原还完全没听说这事。
我是说,根源明显只在于他和学校上。”
夏油杰和后辈的关系都不差,对七海的性格也略有了解,你的话在他脑袋里过了一圈,又结合了他自己的想法。他问:“你是说,他其实本来也不想做咒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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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这么说,前辈,不要把你的想法冠我名哇。”最近你身上的各种观点已经够多了,即使是你也觉得累累的。“不过我不否认你的这一观点。”
“好好好,是我的观点。那你觉得他离开会更开心吗?”夏油杰因为你熟悉的语调和强调语义中的权责而感到一种稀松平常的快乐,好像你们都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夏天,无事地坐在店里喝茶。
他微笑问你。
这只是一场简单的闲聊,没必要把话题扯得很远,你想了想,最终用一种幽默的语气告诉他:“就我看来,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平常的,不过我们还是会去追寻心目中的理想乡。”
快乐也可能是一种天赋。
有的人能在【追逐】本身中找寻到快乐,比如灰原,你祝愿七海也能吧。
夏油杰于是懂了,在你的眼中,哪里都是一样。
七海背着行李离开的那天,或许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你起了个大早,在他起床之前就拎着你的酒瓶到他的房门口敲门。
“喝一杯吗?不影响你开车,无醇。”
“……”他觉得你出现在斜对门的宿舍门口这件事情本身很荒谬,一双眼睛还没睁开就被同样穿着睡衣的人邀请喝酒。
七海在短暂困倦后找回了自己,他说:“我不开车,家里人来接我。”
等你进到房间之后他才忽然跟你又冷漠地拉远距离:“我不认为我和一个威胁过我的人能平静地坐在一起喝酒。”
“无醇的。”你反驳。
这个时候天还没亮,所以你们打开了灯,他的床褥还没收拾好。
七海喝第一口的时候锐评:“完全就是冰镇苏打水的味道,加糖浆。”
“……”你又倒了一杯,用实际行动说明你对糖水一点也不讨厌。
“产土神。”他说,“至少是一级的任务。”
你听他继续说,你们也已经有阵子没说过话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就在旁边吗?”你把玻璃杯丢在地上,这种事情用不着问,七海脑袋里肯定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你是……特级?你想做什么?”
“你还真是想不出咒术范畴以外的东西,是不是?”要是反转术式能解释一切,你根本用不着七海保密,大不了让大家发现你其实是个万里挑一的大天才。“你都要离开高专了,真的要把为数不多的时间用在探寻我身上吗?”
对话的第一阶段是问来问去的问题。
第二阶段是七海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想法。
“如果我直接离开,你就也不用担心事情泄露。总监部根本不在乎祓除咒灵过程中产生的……”七海低下头,为这个行径找到了一个说法,他选择:“连带伤害。”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不是第一次意识到上层把咒术师当成耗材,但这个事实越来越近,上次任务后这个认知磨转钝痛了起来。七海再也没办法忽视了,现在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
七海过了一会恍然大悟,语气中也带不虞:“忘了,你肯定早就知道。说不定你是所有人里面最聪明的人,铃-木-同-学。”
“谁教你说话的,今天原谅你一次,下次不许了。”七海以前从不这样。
他说:“因为我不止恼怒于总监部。”
你知道,七海不是真的责怪你,要说他还有哪点好的,那就是原则性。谢天谢地,他终于还是想起了一个重要事实,那就是你们的另一位同期托你的福,还好端端地活蹦乱跳。
不管之前如何,现在大家都好好的--物理意义上。
“那你生气呗,我也没不准你感到愤怒。”外面灰蒙蒙的,不过这是黎明的征兆。
“哈,就这?”
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是睡觉的好时间。
“就这样,祝你好运啦,七海建人。”
看样子他非常需要你的道歉,七海很想听,因为就他看来他确实受到了额外的伤害。他认为这是你带给他的,傻孩子,不知道外头的世界真的会吃人呢。
而且,你们都有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质。巧的是,这件事情上刚好稍微争锋相对了一下。
你才不要和以后都不一定能不能遇见的人道歉呢!
他又问了一遍:“就这样?”这会他不可置信,而且错愕。
你哈哈笑着走出了他的房间,又和新年一样留下了瓶子和果汁味道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