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王要把怀里的齐风禾放下来,却发现对方扒得很紧,像粘在上边一样,他尝试扯两下,扯不动,只得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下来。
“妻。”
怀里的齐风禾留恋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下来。
一起沐浴是不可能的,把齐风禾放下来后,温行便走至屏风后,等待齐风禾洗完。
冬日里的水容易凉,齐风禾没有磨蹭,动作迅速地洗完,裹上衣服,把自己往被褥里塞。
在她之后,温王也很快打理完,朝这边走来。
此时蜡烛未熄,齐风禾看向温王的时候,突然被他身后的窗吸引。
这扇窗用木头雕刻出骨架,用细纱遮光,遮也不全遮,只是使人无法透过纱窗看见屋里屋外的景象,但是光还是可以透些进来。
烛火的光照在窗纱上,窗外有重重叠叠的黑影飘过。
“王,是下雪了吗?”
正欲上榻的温王脚步一顿,转身,到窗户前,推开一条缝隙。
“下雪了。”
温王高大的身影将其挡得严严实实,齐风禾看不见。于是她走下床榻,到窗户前。
“是下雪了。”
窗缝开得有些小,齐风禾将它推开多一点,伸出手,去接这一场初雪。
“要死多少人?”
雪夜寂静,齐风禾的声音飘入了无尽黑暗里。
姜国刚经历一场战乱,还未安定,又遇降雪,恐会有不少人冻死于此。
对于她提出的问题,温王没有回答,而齐风禾也不是想要知道答案。
“明日,姎会再颁布一条召令,将暂无居所者临时集中,提供临时的食宿,而对于有居所者,则可以通过工作来换去一定的食物,以确保姜国黔首能度过这个严冬。”
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在她手上,时间长了,竟压得她有几分酸累。
温王看在眼里,将她掌心的积雪推开。
“明日吾将会对逃离的姜国贵族进行第二批搜捕,妻若是有需要,与吾言。”
“嗯。”
齐风禾的手还伸在窗外,温王将她的手拉了回来,将窗户合上。
“莫染风寒,早些睡。”
“嗯。”
-
温王搜捕的动作非常大,所以城门都关闭,禁止所有人出入。
搜捕的军士拿着族谱,一个一个对着杀,冬天尸体不易腐烂,又正巧昨夜下了一场雪,他们便将尸体堆在雪地里,反复确认,确保无人狸猫换太子,让真正的贵族逃了出去。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该死的是这些贵族,不是下人,不是奴隶,不是黔首,你们没必要替他们赴死!”
行刑是在一片宽敞的地方,所有人都可以来观看。
在行刑前,这些军士都要照例喊出这句话,或许是为了防止其中有偷天换柱的,希望这些人能主动出来交代。
可行刑的军士想,能用来偷换,愿意赴死的,都是些死士,这些人怎么可能会自己站出来?
但这是上头的命令,他无权质疑,便每次行刑前,都喊上一遭,无非是废些口水。
行刑场虽允许所有人来观看,可真正到现场的没有几个人。
本国战败,王族全灭,入侵者的军队在大街小巷里疯狂搜索,这里的人都死死躲在屋里,生怕出去触了霉头,导致杀身之祸。
唯一让姜国的黔首庆幸的是,温军入城后,虽逮捕贵族的动作很大,每家每户都被搜索过一番,但他们只是抓逃跑的贵族,没有对黔首下手。
烧杀抢掠的惨剧,并没有在这里发生。
因此,某些胆大之人,也敢偷偷摸摸地去刑场观看。
何繁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角落里偷看。
何繁无地无家,每天在街道上流浪,或去山里捡食,以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他以前其实也不这样,五岁之前,他家里还是有地的,虽然不多,可秋收时总能得到一些粮食,有一口饭吃,有一个家住。
可是五岁那年他们家收成不好,没有足够的粮食交上去,便被抵了田地。
粮食被收走了,土地也被收走了,没有地,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就会饿死人。
他们家的人一个个倒下,随后只剩下他和他弟弟活着。后来有次去山里找食,弟弟也死了。
只剩他活着了。
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那些被捆住的贵族。
他们面容惊恐,身抖如筛,哭喊着求饶,就像五岁那年,他的家人压着他,跪向这些贵族和他们的走狗,求他们不要收走他们家的土地一样。
他们徒劳地求饶着,就像曾经何繁一样,行刑军士手起刀落,雪然后了地上的积雪。
他躲在角落里看了许久,直到下一批被抓拿的贵族被押过来,一支压着贵族的军队从他身边经过,甲胄相撞声惊醒了他。
他回过神时,那支军队正从他身侧走过。他们个个身形高大,带着一身杀肃之气。
何繁夹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一下。
领队的将领似乎注意到了他,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小孩?观刑的?”
何繁不敢动。
“那边看得清楚。”
将领随手一指,便不再注意他,押着那批贵族走向行刑场。
待那支军队走过,何繁在原地缓了许久,才压制住狂跳的心脏。
他抬起了有些沉重的脚步,想离开,才走两步,又不自觉地转了回来。
他在那里停留了片刻,又朝方才那将领指的方向走去。
这里看得确实清楚。
何繁看着贵族的头在地上滚动,这样想着。
对贵族的搜捕还在进行着,相较于被活捉,然后被架上行刑场来说,有不少人,是被当场斩杀。
一般被就地斩杀者,多是挣扎反抗还意图逃跑者,还有些人,意图推身旁的黔首去阻挡。
阿生此时追捕的这个便是。
那个贵族将他身旁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娘推了出去,自己趁着这个空档逃跑。
小女娘被这一下推得几米远,踉踉跄跄地砸在了破箩筐上,藏在胸口的煎饼掉了出来,落到了地上,滚了一层灰。
她破烂衣服保护不了皮肤,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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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处皮,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但她好像没有知觉,连滚带爬地去捡起那张煎饼,塞到怀里,躲到一旁将身体蜷缩起来。
阿生目光一寒,拿起弓箭,瞄准,开弓,放箭。
随着一声惨叫,那个逃跑的贵族猛地栽地,再也站不起来。
他走过去,拖起那具尸体,往回走。
路过那个小女娘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需要食物,可以城东喜明台,王后在那里招工,工作了就有食物拿,什么人都招。”
他说完,便拖着尸首离开,留下一路血痕。
他走后许久,巷子里静了下来,只余血腥味还弥漫在空中,昭告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
又过一会儿,小女娘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回家。
城东喜明台。
齐风禾从温王那里借来了一支军队,用来维持这里的秩序。
她昨夜想了一下,战乱方停,肯定有不少人无家无食,又在冬季,定要死不少人。
温王说,他温国这几年都是丰年,姜国的情况也差不多,谷仓充盈,贵族的私库都满了出来。
齐风禾去清点的时候,看得眼睛都挪不开。
这些粮仓这么充足,都是从底下黔首那里搜刮出来的,齐风禾去翻了下他们的政策。
好家伙,课税繁重,对黔首粮食的征收超过了半数,难怪谷仓这么充盈。
这些多出来的粮食肯定要再发放给他们,要不然,过了这个冬季,不知要死多少人。
至于怎么发,齐风禾已经想好了,对于有劳动能力的,以工代赈,于无劳动能力者,则保证其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战后的人口还需统计,待解了黔首的基本情况后,她便会将粮食下发。
而目前,她在做的,便是给出大量劳动岗位,让那些黔首,都有活可做。
为了让几乎所有都能干活,她甚至定下了“识一草药”、“识一文字”、“背一段文书”这种离谱的“工作”。温王在一旁无言地看着她将这一条写下,没有制止。
她对这些简单的“工作”并没有做限制,无论是谁,只要能完成,便有食物可拿。
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让他们干活,只是找个由头让他们吃饱罢了,若能把扫盲工作一起完成了,也是一件好事。
军队中识字的人本就少,唯一全员识字识草药的还是齐风禾的医军,但她们都在照顾伤兵,忙得不可开交。
于是识草药、识文字、背文书这事便由齐风禾承担。
她在喜明台开坛讲座,若有想学者,便可自行前来,若有贵族及其走狗混入其中意图刺杀,温军的弓箭会教他们做人。
喜明台上,年轻的女娘平视着底下的黔首,笑容温和地走向中间的石板,手中持着墨笔,腰上配着利剑。
她敛衣,抬手,提一笔,斜下来,折过去,竖下来,再于斜边画下一笔,于巨大石板上书下一文字。
几笔简单线条构成的文字,便在石板上展现出来,好似一个在地里躬耕的黔首。
“这个字,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