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都已经习惯了,”洛狄亚无奈似的摆摆手,“人类就是这样的种群,背叛和欺诈是他们的天性。”
我蹲在地上缓了缓,洛狄亚伸手把我扶起。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嘶哑的喊声。
“戴维斯……”
是霍尔顿。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我连忙挣脱洛狄亚的手,顺着声音跑过去,找到了那扇关着霍尔顿的铁门。
“霍尔顿!你怎么样了?”
我拍了拍门板,转头去看洛狄亚,想求他把门打开,可话刚到口边便止住,声带如被冻结一样,发不出声音。
蛛丝般的恐惧一点点缠紧我的四肢。
洛狄亚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面沉如水地望向我。
他的眼珠又黑又亮,像嵌了一双有毒的虫甲,盯得我头皮发麻。
我还来不及看一看霍尔顿的状况,只感到一股冷风袭来。下一秒,洛狄亚的指甲深陷进皮肤,他掐紧我的脖子,“砰”地一声,我的背脊狠狠砸在了墙上。
“哥哥……”洛狄亚沉沉的喘息近在咫尺,“不可以丢掉我。”
话音刚落,两行水迹就顺着他的脸颊滚落。此时此刻,洛狄亚好像一只淋了雨的恶犬,他示威般咬着牙,说出来的话却毫无杀伤力。
仿佛是感受到了洛狄亚的难过,我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我忽然意识到,虽然我们同为试验体,同样遭受着日复一日的监视,可他身边并没有一个像西蒙·戴维斯那样的人。
他是镜子里不幸的我。
我松开洛狄亚的手腕,伸手把他拉进怀里,我不想命丧于此,只希望他赶快冷静下来。
洛狄亚先是愣了一下,脸上的冰冻逐渐解开。我的呼吸终于顺畅了,他松开手,顺从地把头埋进我的肩膀,温热的吐息蹭在我脖子上。
洛狄亚越抱越紧,他虽然看起来瘦,却很有力气,胳膊勒得我几乎难以动弹。
“哥哥,我们是整个宇宙里唯一的同类。”洛狄亚轻声说,“我们应该融为一体。”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我回头看,霍尔顿趴在小窗背后,悄然注视这这一切。
他还有力气站起来,情况没有我想的糟。
我拍拍洛狄亚的背脊,“洛狄亚,我们带他出去吧。”
“他会伤害我们。”洛狄亚扭了扭头。
“他不会的,你相信我,好吗?哥哥不会骗你。”
洛狄亚是一个极致的矛盾体,幼稚又暴力。能够被信任的人轻易安抚,也会像火山一样瞬间爆发。
我逐渐找到了对付他的方式。
洛狄亚终于松口,示意他的管家打开了铁门。
霍尔顿往后退了两步,双腿就像支撑不住身体重量一样,猛地下坠。我大步上前扶住他。
浓郁的血腥气。
“你怎么样?”
凑近才看清霍尔顿的脸上满是凝干的血,他喉咙艰涩,嘴唇干裂,极力想要发出声音。
“算了,你先别说话,先上去。”我带着他往门外走。
洛狄亚看了一眼霍尔顿,眉头一皱,一把将他从我身旁推开。
“索伦,你扶着他。”
那个被叫作索伦的管家男便走上去,把霍尔顿架上肩膀。
我和霍尔顿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没敢说什么。
出了地下室,不再觉得冷,借着明亮的光线,我看清了霍尔顿的样子。他实在很狼狈,往常那副高高在上天衣无缝的面孔,已经毫无血色。衣服被血污染得看不清颜色,唯一不变的,是眉目里那一点倔强的火光。
洛狄亚送我回房间的时候,我拜托他找个医生给霍尔顿治伤。
“为什么?我本来想杀了他的。”
“他是特殊部队的第四处高级军官,相信我,留着他比杀了他有用。”
“既然哥哥这么说,那好吧。”洛狄亚笑了笑,“哥哥先休息,待会儿我接你去吃晚饭。”
我笑着点点头。
索伦把霍尔顿放到床上,朝我鞠了一躬,便跟着洛狄亚离开了。
我倒了杯水,端到霍尔顿面前,他怒气冲冲地挥开我的手。
“滚开!”
玻璃碎了一地,我也不恼,又重新倒了一杯。
“你不渴吗?”
“你们……是一伙儿的?”
霍尔顿眼里满是红血丝,他瞪视我的时候,眉峰紧蹙,反而显得有些可怜。
得亏他的武器早经全部被清除,不然我相信他已经用枪口抵上我的脑门。
我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我如果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干嘛费劲把你带出来,你看到了吧?那家伙刚才差点掐断我的脖子。”
霍尔顿沉默不语。
“再说了,就算我和他们真是一伙儿的,你现在摆脸色给我看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再想想怎么逃跑。”
我直视他的眼睛,再次把水杯递上去。
他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了。
我理解霍尔顿目前神经高度紧张,但又实在很欣赏霍尔顿长官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作为前阵子他对我无理至极的赔罪。
敲门声忽然响起,霍尔顿居然被吓得缩了一下。
我有些想笑,多么可怜的小猫。
我去开门,是之前来帮我做过检查的医生。
医生用热毛巾擦干净霍尔顿脸上的血污,掀开上衣,果然,肋下插了一块食指长的玻璃碎片,多亏这块碎片,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因为插得太深,划口红肿,肉边泛白,有些发炎的趋势。
除了这块大的碎片,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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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里还有许多细小的玻璃碴子,得一个个挑出来。
感觉会很疼,我只能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检查完伤势,医生开始用酒精消毒。我听见霍尔顿压抑的闷哼,他抓紧床单的手青筋暴突,指节攥得发青。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医生还在犹豫怎么把玻璃碎片取出来,霍尔顿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喘着气说,“请您……快点,拔出来就行。”
随后,我便听见一种树枝扎进雪堆的声音,玻璃片“哒”一声落在铁盘里,血水飞溅,勾出丝丝肉屑。
我瞥了一眼霍尔顿,他咬紧牙齿,眼底氲着水光,睫毛都湿漉漉的,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
我怕他不自觉的颤动妨碍到医生用镊子扒开伤口,只好按住了他的手,他掌心潮湿,紧紧地回握住我。
铁盘里的玻璃碎越来越多,渐渐堆起一小座,连医生的额角都渗出一层汗。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伤口缝好,药也上好,才算结束。医生长舒一口气,然后迫不及待地拎着一兜子碎玻璃离开了。
“你可以松开我了。”
霍尔顿乏力地躺在床上,但手仍旧紧紧抓着我,听我这么一说,他才触电似的连忙甩开我的手。
我故意把腕子上的红痕举到他眼前,“我还以为你多虚弱呢,看来还很有力气嘛,长官。”
霍尔顿脸上多了点血色,他白了我一眼,扭头背对我。
“好了,不开你玩笑了,听我说。”我拍拍他,压低声音,“这里虽然是降神会的总部,但守卫不算森严,这座庄园有四道正门,离我们最近的是北门,得这么走。出去之后,还得想办法弄辆车。”
霍尔顿已经累得快睁不开眼,但还是只能打起精神看我比划路线。
“这两天你先好好休息,少说话,尤其不要得罪洛狄亚,他是个疯子。”
“那个黑头发的年轻人?”
我点点头,“他不好惹。”
“你们认识?”
“不认识。‘’
“那他为什么叫你哥哥?”
“所以我才说他是个疯子啊。”
“他看起来可不像一个失去理智的人。”
“我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变异体啊!”我不禁提高了音量。
霍尔顿抱着手坐在床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他好像在生气。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我也不懂自己刚才在辩解些什么,我根本没有必要和他坦白。我们自始至终甚至都不是一个立场的人。我凭什么要对他忠实呢?
“笃笃——”
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戴维斯先生,洛狄亚大人在餐厅等您。”是索伦的声音。
“好的,马上。”
我回头看了霍尔顿一眼,他什么也没说。我转身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