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金黄的花田现在葱葱郁郁,黄绿间隐约可见枝干里包裹着的油菜籽,因为油菜籽儿颇有重量,油菜杆微微后躺,像是在伸着懒腰。
因为上坟,罗乐一行人带了镰刀和背篓。罗乐给吕康示范了一下如何收割后,两人便开始行动起来。
阿柔因为人小,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阿愚和吕二娘则分别跟在两人身后抱油菜杆。这些天天气干燥,油菜籽隐隐有脱落的迹象,罗乐便一边收割,一边提醒身后的人动作轻柔一点。
“咱们榨油用的就是这油菜籽,阿愚,搬运的时候动作轻柔一点,菜籽若是掉得多了,咱们回去能榨的油就少了。”
别说阿愚,就是动作轻柔的吕二娘,也治不了哐哐往下掉的油菜籽。
吕二娘忍不住道:“阿乐,这也掉得太多了,咱们干脆别割了,直接用背篓接吧?”
吕康听到吕二娘这么说,停下手中的动作,陪着吕二娘试着用抖动的方式,还真抖下不少菜籽。
吕康:“阿乐,这方法可行!”
吕二娘摸着粗糙的油菜秸秆,拧眉道:“阿乐,这杆子看着也不像能吃的模样,拿回去也只能烧火,咱们不如就留在这里,还省事!”
罗乐将割好的油菜杆儿小心捆好,有菜籽的那头朝里,倒放进背篓后,打量了一下背篓的大小,对吕二娘的‘省事儿’多了几分认同,点点头:“这样也行……”
吕二娘得了罗乐的肯定,心里美滋滋的,指挥着不用收割的吕康忙碌起来。
罗乐看着光秃秃的油菜杆,又觉得不拿回去太可惜了:“不过二姨,这杆子可以用来做饲料,喂鸡啊、猪啊什么的可好了,虽然咱们家鸡少、也不养猪,但油菜杆还能做成农肥,听说效果不比夜香肥差。”
吕二娘的动作一顿,她也心疼了:“阿乐,你现在说,我可就舍不得把它们扔在这儿了!”
罗乐被吕二娘逗笑了,连忙道:“咱们当下先把油菜籽弄回去制成油要紧,这些杆儿我之后再来收就是。”
吕二娘对罗乐的话很不赞成:“你一个人哪里拿得了那么多?”
“没事,多来几趟就好啦!”
这一回换成罗乐来劝吕二娘了:“二姨,咱们杆子拿多了,背篓里能装菜籽的空间就变小了呀!”
吕二娘瘪嘴:“我可以抱着菜杆儿回去……”
吕康想想这画面,摇摇头,忍不住道:“我的娘亲啊,山路不好走,你抱着万一摔了咋办?”
“这玩意儿软和,垫着摔不疼!”
“咱们这是来给三姨和姨夫上坟的,你抱着这些大摇大摆的进村,村里人万一误会是坟头草可怎么好?”
罗乐:……
好有道理,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吕二娘气得浑身发抖,怒目而视:“吕康,你怎么说话的!”
气得她拿镰刀指着吕康骂:“我送你去上学,你就学了这些玩意儿?”
罗乐怕吕二娘上头了,拿镰刀往吕康身上招呼,连忙从后头抱住吕二娘的腰:“二姨,冷静,吕大哥将来可是要进京赶考的,身上可不能有疤!”
“赶考?呸,嘴上没个把门的,能做好父母官吗?”
吕二娘眼泪都气出来了,罗乐把镰刀夺了过来,放到自己的背篓里,一边拍着吕二娘的后背哄她,一边让吕康赶紧过来道歉。
阿柔离得远,见这边好像出了事,连忙跑过来。阿愚则得了罗乐的吩咐后,上前把没动脚的吕康给打横扛了过来。
刚把吕康放下,阿柔就冲上来对吕康拳打脚踢:“你坏,怎么可以惹二姨哭!阿姐都不许我们气二姨的!”
吕二娘见阿柔小小年纪都那么懂事,罗乐更不必说,早早就能为弟妹撑起天了。而自己家这个,书读不好,礼义廉耻也学进狗肚子里去了,心间万分苦涩:“阿乐,是二姨没教好你表哥不好,二姨对不住你……”
罗乐道:“没事,话赶话呢,我没放在心上……”
她给吕康打圆场道:“再说,我觉得吕大哥说的也不无道理。贺叔是知道今个儿我们去给我爹娘上坟的,咱们抱着这些回去,说不准他还以为我爹娘坟头有多么凄凉,回头跟罗家村闹起来就不好了。”
紧接着让阿愚把阿柔抱过来,对吕康使眼色,让他赶紧哄哄他娘。
吕康却没有哄吕二娘,而是对罗乐行了礼:“阿乐,是我错了。”
他垂头,很是诚恳:“不管如何,这话我都不该说……”
罗乐连忙松开吕二娘,往旁边走了两步回礼:“别……别那么客气。”
吕康摇摇头,他明白他娘在气什么,他口不择言惯了,也就是阿乐大气,换成别人……
他扯了一节油菜杆递给吕二娘:“娘,你教训得对,是我不好,你要是还气……你抽我吧。”
吕二娘气不过,接过油菜杆就往吕康身上砸,没想到这一根油菜杆软趴趴的,别说打在身上没个响,就是吕二娘这个动手的人,也没有挥动东西的感觉。
“噗……”
罗乐退到一边后就接过了阿愚怀里的阿柔,小丫头眼尾还红着呢。罗乐本是想哄阿柔,未曾想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喷了出来。
阿柔好奇得忘了哭:“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罗乐帮阿柔擦去泪痕:“你看,二姨教训吕大哥呢。”
野生油菜田的事不过是个小插曲,罗乐没计较,吕康态度诚恳,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吕二娘还是生吕康的气,连夜把人赶回了县城。
吕二娘对罗乐道:“榨油是你的秘方,不给外人看!”
罗乐知道有些坎儿需要自己内心过得去,才算真正的过去,笑着应是,转移话题道:“二姨,我也是第一次榨油,你可得帮帮我……”
罗乐是个不撒娇的,吕二娘见她这样,心就软成了一滩:“当然,我不帮你帮谁?”
-
榨油从头到尾都是力气活。
罗乐和吕二娘换着炒籽,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用小炒锅把两背篓的油菜籽炒好。
吕二娘道:“这锅要是再大些就好了。”
罗乐叹气:“铁受官府管制的,想做个大铁锅,恐怕不容易。”
吕二娘也清楚,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紧接着,罗乐将炒好的菜籽分批倒入石磨里压成粉末。石磨吕二娘家里有,罗乐便拉着阿缘去磨粉。
阿缘或许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它会来拉磨,对这项工作很是抗拒。
罗乐没办法,学着用食物吊在阿缘的头顶上诱惑它,没想到,还真管用。
一天下来,阿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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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像是瘦了好几圈,可把阿柔心疼坏了,直说以后不让阿缘拉磨。
罗乐嘴上应了,心里想的却是,以后要拉磨的机会多着呢……
油菜籽磨成粉后,还要再上锅翻炒,让粉末变得更加干燥。罗乐记得书里说过,油菜籽粉末越干燥,出油率才能越高。不过这对火候的要求极高,一不小心,就会糊锅。
罗乐第一锅就是火太大了,油菜籽粉焦黑结块完全没法用。这种事情需要经验,故而炒粉的全程都是由罗乐来做。
吕二娘则趁着油菜籽粉热乎,将她们制成油饼。油饼不难做,罗乐只示范了一次,吕二娘就学会了。
罗乐做的榨油工具里有油饼模具,是木制的圆圈,在中间放上纱布,再把炒好的油菜籽粉放中间铺匀、压实,一块油饼就做好了,只等进行最后的榨油工序。
因为家里的空间有限,且家里有两个孩子,弄一块大石头吊在家里也不安全,所以罗乐将天工开物中最后一步的捶打改成了杠杆式挤压榨油。
家里有个力气大的阿愚,这一步就当给阿愚练力气了。不过因为杠杆很省力,阿愚没用太大力气,叠得很厚的油饼就肉眼可见地出油了。
看到出油的那一刻,吕二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竟然真的能榨出油!”
阿柔忍不住在旁边跑来跑去地欢呼:“哇,好多好多油!”
她拉着罗乐的衣袖道:“阿姐快看,像小溪一样流进了罐子里!”
罗乐忍俊不禁,狠狠松了口气!别看她外表胸有成竹得很,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天工开物里虽然一步步写好了榨油工序,可事有万一,万一因为她把捶打改成了挤压,这油就不出了呢?
还好,没有出现意外。
她们用腌酸菜那么大的坛子接了两坛子的油,吕二娘脸上笑开了花:“阿乐,这油能吃上一年了!”
罗乐也笑道:“地里还有好多油菜籽没收了,明个儿我去把它收了,留一些做种子,剩下的都榨成油,给贺叔和杨宅那边都送点过去。”
吕二娘对罗乐前头两句话很是赞同,但听到她要把油送人,哪怕是贺村长和杨宅,她心里也不太乐意:“阿乐,这怎么可以……”
罗乐道:“怎么不行?二姨,你瞧瞧这些油饼……”
吕二娘咬牙:“油饼咱们喂阿缘,实在不行,我多养些鸡!”
罗乐知道她又心疼了,苦恼道:“那城里的豆腐摊怎么办?你不去县里陪吕大哥啦?”
吕二娘听到罗乐提那个逆子就来气:“哼,我是缺他吃还是缺他穿了,去县里陪他作甚?”
她气鼓鼓地等罗乐:“还是说,你不想我在村里陪你?”
罗乐双手投降:“哪有啊?二姨,你这么想我,我好冤枉!”
阿柔和阿愚则一左一右抱住吕二娘的胳膊。
阿柔道:“咱们不要表哥了,二姨住我家好不好?”
阿愚也道:“我们挣钱养你,二姨最好了!”
吕二娘原是说气话,见左右两双亮晶晶的眼眸,鼻尖一酸,张开手抱住两小只:“好,二姨就陪着你们……”
然后抬眼看罗乐:“阿乐,我决定了,日后就留在村里给你养鸡,哪儿也不去了!”
罗乐心中先是一喜,而后摸摸鼻尖,心里多了几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