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不可赦(2)
    乌檐覆雪,殿外一片苍茫的雪色,耐寒的梅在远边依稀可见殷红。雪霁天晴朔风起,不多久,谢淮安又折返回来。

    只见宋鸣玉已重新换上人皮面具,她将头埋在臂弯,暖炉烘烘,殿门敞开也几乎感受不到寒意。那幅美人图被压得有些皱了,谢淮安眼眸流光闪动,最后只是将氅衣脱下给她盖上,便转身消匿于这一片雪色中。

    ......

    “囡囡!”

    李畔的嗓门之大堪比鸡鸣,还在睡梦中的宋鸣玉蓦地被吓醒,眼皮子还紧紧贴着,人便已经坐了起来。

    李畔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摇啊摇,试图让睡眼惺忪的宋鸣玉醒来。

    “好囡囡,快起来。都日上三竿了,再不起来我可要打你屁屁了!叫你昨夜和你阿兄去鬼混,宋容时也真是,等今天的事儿忙完了,我定要打断他的腿。”

    宋鸣玉终于睁开了眼睛,一边揉,一边打着哈欠道:“阿娘.....昨夜我们真的没去鬼混.....”

    咚——

    “嗷!”被狠狠敲了一下脑袋后,宋鸣玉才慢吞吞地穿衣。在侍女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才想起方才想问的话:“阿娘,今天有什么事儿啊?”

    李畔今日打扮得明媚,如今她将近三十,眼尾的细纹反倒多了一丝韵味。藕粉裙袄用金丝绣出蝶纹,她正与侍女抢着擦拭茶具,眸光流转,看起来极高兴。

    “今日阿娘与你阿爹的故友搬来咱们附近了,我已经送去了请帖,就等着他们来呢。”

    宋鸣玉张开掌心又打了一个哈欠,问:“怎么没听阿娘你说过。”

    李畔扭着腰走到宋鸣玉面前,弯腰对她说道:“那人是你父亲的部下,和你父亲一样矫勇善战,我与你父亲还有他都是自幼相识,仔细算来,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他们家就一个独子,叫谢淮安,哎哟....长得可俊俏了。到时候你便叫他阿爹为伯父,知道了吗?”

    宋鸣玉微微颔首,跟随着李畔一起走出房门。

    “嗷呜,嗷呜。”才一出门便瞧见宋容时一边拍手一边鬼哭狼嚎,可劲儿地围着姐姐宋汐转。

    “好姐姐,我知错了,你便当可怜可怜我,同我说几句话罢。”

    宋汐只当听不见,看到宋鸣玉出来以后,便绕开宋容时去看她。素掌贴在宋鸣玉的脸庞揉了揉:“你可真是要担心死我了!阿时带你去捉狼,你便真的去吗?那狼站起来都快有你高了。”

    宋容时双手枕在脑后吊儿郎当地走出来,伸出手一把捏住宋鸣玉肉嘟嘟的脸笑道:“咱们阿玉已经是一个九岁的小大人了,区区野狼有什么可怕的?况且那野狼已经吃了不少农户圈养的牲畜了,阿姐你是不知道,我们阿玉胆子可大了,直接拿起鞭子要抽那畜生呢。”

    李畔一听便是抬腿踹在宋容时屁股上,直叫他嗷嗷喊。

    “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混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大哥一样稳重。”

    才提到大哥宋迟,宋容时便龇牙咧嘴揉着屁股道:“就是大哥说了要让我带阿玉一块儿过去。”

    李畔顿时缄默了,说曹操曹操到,宋迟也才睡醒,见一堆人围在这儿便过来问道:“怎得全围在这儿?”

    李畔咬牙切齿地薅住宋迟的头发:“混小子,是你提议让容时把阿玉带过去猎狼的吗?”

    “阿娘...哎哎,痛痛痛。宋容时你出卖我!阿玉....小阿玉,快来帮帮哥哥,哎哟!”

    宋鸣玉被这副场景逗得哈哈大笑,直到一声咳嗽声响起,众人纷纷侧目。

    身着藏蓝色直裰的谢呈正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一幕,他身旁的谢夫人牵着谢淮安的手。

    宋鸣玉眨动着双眸探出头,年十一的谢淮安墨发半扎,他清水般澄澈的漆眸也盯着宋鸣玉看了片刻便收回,面容清俊,唇红齿白。

    嗖——

    冷风探入衣襟将宋鸣玉冻醒,炭火不知何时灭了,再睁开眼,是冷清的大殿。所有欢歌笑语都随着炭火一起泯灭,唯有她孑然一身。宋鸣玉双手枕得有些麻了,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以后,她伸手将氅衣拽下。花纹有些熟悉,宋鸣玉半阖了眸,心里怎么也不畅快。

    望见桌案上的美人图以后,宋鸣玉一拍脑袋。

    “坏了.....”她喃喃自语道。

    承乾宫黄琉璃瓦顶上砌了一条狐狸,殿内烛火摇曳,大地将暮未暮,火红的云边像少女雪腮涂抹的胭脂。殿内香烟缭绕,掀开珠帘玉幕后,珠玉碰撞叮当作响。以椒涂壁,薄如蝉翼的帘幕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

    卧在榻上的万俟玉音正抚着手里雪白的狸奴,青丝半垂香肩,侍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剥着莲子,媚发如云,春笋般的玉臂微抬,拈起一颗莲子送入檀唇中轻轻咀嚼。

    那人青衣一尘不染,面容隐忍地跪下行礼。

    万俟玉音嗤笑道:“礼崩乐坏,妖妃祸政,陛下应励精图治,亲贤臣远小人,不可耽于美色。”

    宋鹤怜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掠过身侧。那双寒梅一样的眼睛收敛在纤长鸦睫下,他始终注视着地面,不敢抬头。

    “怎么,宋大人在奏折上将本宫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如今到本宫面前,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言了?”

    万俟玉音自喉咙里发出的甜腻嗓音与承乾宫里的合欢香般叫人迷醉,宋鹤怜垂着睫,有礼而疏离:“娘娘的婢女唤臣来,说娘娘想要询问太子功课,若无其他事情,微臣便先告退。”

    “站住!”万俟玉音呵住欲起身离开的宋鹤怜,“本宫可没允许你起来。”

    宋鹤怜不卑不亢:“看来娘娘对中原礼数还有不懂之处,微臣留在此处不合乎礼法,娘娘强留微臣,更是大罪。”

    万俟玉音黛眉紧蹙,她实在是讨厌宋鹤怜这副清风明月的样子。在这样的人面前,就像是被月光照亮了所有污浊。万俟玉音又勾起唇,笑得娇媚:“听说宋大人在牢里受了不少苦,可这脊背还是挺的直直的。本宫不懂你们中原的制度,从户部尚书变作太子少傅是升是降,可否劳请大人为本宫解惑?”

    万俟玉音的胆大妄为令周围侍女心惊肉跳,她赤足踩在地上柳腰款款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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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鹤怜眼前倒映出那雪白的足和圆润脚趾顿时紧绷着身子猛地移开视线,他憋得脸通红,在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攀上他肩膀时,宋鹤怜呼吸急促了几分便如临大敌般朝后一退。

    “娘娘,请自重。”

    宋鹤怜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他眼皮一颤,垂在腿侧的手收紧又松开。

    万俟玉音几乎已经贴在宋鹤怜耳畔,吐气如兰:“宋大人错就错在当初不该救我,应该让我和万俟玉部一起覆灭,被野狼啃噬尸体,死无全尸。若是天下人知道,这祸国殃民的妖妃是您所救,啧啧.....您该当如何啊?”

    “娘娘!”宋鹤怜纵是忍无可忍,也还是克制着怒气,嗓音沙哑极了。

    “本宫在这儿,大人不必如此大声。”

    “哟....瞧着,咱家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宋鸣玉款步入殿,扬了扬袖上的雪,笑容别有深意。

    万俟玉音听见宋鸣玉的声音后,双手叉腰嗔怪道:“掌印来的这般晚,只怕是和哪个美娇娘风流去了吧。”

    宋鸣玉无奈叹笑,“咱家怎么敢为了旁人耽误见娘娘的时候,只不过下了瑞雪,宫里上上下下可有的忙活了。”

    万俟玉音哼了一声,宋鹤怜有些僵硬地回头,在看见宋鸣玉以后,脸色肉眼可见差了下来。他咬着唇,欲言又止,最后径直掠过宋鸣玉,拂袖而去。

    袖子上的梅香还有弥留,宋鸣玉回望他远去的身影,不置可否地摊手笑笑。

    万俟玉音的注意力全在宋鸣玉身上,待到宋鹤怜走远了才察觉,刚要喊便被宋鸣玉制止:“娘娘不必喊了,宋大人已经走远了。”

    万俟玉音气不打一处来坐回榻上,宋鸣玉只递过去一个画卷。

    万俟玉音轻哼一声:“掌印是觉得我很好哄吗?名家名画,我这里可有很多呢。”

    宋鸣玉笑而不语,只待万俟玉音将画卷一点一点展开。画中美人攥着缰绳策马于草原,万俟玉音一怔,画中人的五官与自己如出一辙,她仰面看宋鸣玉,又哑口无言。

    慢慢的,眼里便积攒了沉甸甸的泪水。

    “掌印.....”万俟玉音将那幅画覆在胸口,珠泪滴落。

    “我好想家,我想回我的故乡.....呜....可是,可是故乡已经没有人了。没有牛羊了,也没有家人了。”宋鸣玉知道这几日是万俟玉部的赏月节,所以才绘出这幅画给万俟玉音。

    她走上前,猝不及防地被万俟玉音拽住手。她的头倚靠着宋鸣玉的腿,泪珠好似梨花般落在地毯上。宋鸣玉眸中情绪不明,只轻轻拍着万俟玉音的后背。

    再由她哭下去,自己也要想家了。

    宋鸣玉遂屈腿蹲下为万俟玉音拭泪,温声宽慰道:“娘娘都哭成花猫了,等到明年春日,咱家便带娘娘回到万俟玉部,可好?”

    闻言,万俟玉音的泪有所止住,她抽噎着问道:“掌印,没骗我吗?”

    “咱家何时骗过娘娘?”

    “不过......”宋鸣玉话锋一转,“咱家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娘娘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