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 章
    翌日,昭昭将吴堪托付在客栈,决定走一趟仙灵画坊。

    “遇见琚清商怎么办呀?”殷碧沏愁得直拧眉头,“仙灵画坊,说不定就是她的地盘呢,阿姐,我同你一起吧。”

    昭昭没想太多:“她还能杀了我?遇见了,我立马服软,认错、赔罪,不给她机会发难就是了,你不必陪我受些无名火。”

    与其满心忌惮着行踪无定琚清商,不如忧心一下银钱,也不知道仙灵画坊这般的声色场要多少花销,而且,去都去了,当然要尽兴,不趋时花天酒地一笔,岂不是白去了?

    殷碧沏仍是一脸忡忡,苦思冥想了会儿,取来帷帽给昭昭戴好,认真叮嘱她道:“遇见就跑吧阿姐,跑快些,别让她看到脸。你们许久未见,一时之间应该不容易相认。”

    昭昭笑着,连声应了,不见云白良,便随口问起他的来历。

    可殷碧沏是个万事从心过的,在屏州也呆不长久,她只知道云白良是屏州人,这两年落叶归根,一直跟着史先生做事,踏踏实实、老练通达。

    能被事机接纳,根底应该罔所顾忌,因此昭昭问得都是闲话:“亲人呢,他可成家了?”

    “成家大约不曾,云大哥吃住几乎都在客栈里,我没觉察他常与什么人来往。”殷碧沏说着,忽而有些失落,拧紧的眉头慢慢松散、低垂,“就算有亲人,也是见不得面的亲人吧。”

    亲人,未可知余生能否见得面的亲人,总勾她感伤。

    “你还有一幅图,我呢,只有一片疤痕。”昭昭往小腿上指了指,安慰她道,“事在人为,但尽人事了,起码不必引以为憾。”

    她虽然很羡慕殷碧沏还有亲人可以找寻,却非为此抱憾,毕竟自记事起就是遗孤,习以为常,也就不存投亲靠友的心思了。若论憾事,比起的未曾有的亲人,她更想揪出害自己留下疤痕的元凶首恶,报仇雪恨。

    ***

    进得城去,昭昭先漫无目的地乱逛了一通,待到天擦黑,才顺着人流蜂拥,行至仙灵画坊所在的街市。

    这里实打实繁华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车如流水马如龙,风景都别有天地。其间,最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一幢,便是仙灵画坊,打眼一看,就是个花天酒地的好去处。

    昭昭没有大模大样地走正门,先在周围绕了绕,行不多远,绕到了偏门。门敞着,里面亮如白昼,有龟公、妈儿等人进进出出,踩着嬉闹之声忙碌。沿着偏门旁回环的粉墙走去,望见墙角有一紧闭的小门,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正穷极无聊地瘫在车辕上望天。

    远近只这一辆马车,其主人要么是仙灵画坊的常客,要么,就是哪位鬼祟的达官显贵,总之必不会是受冷待的来客。

    昭昭掩在暗处,正犹豫着要不要顺手翻捡一下车厢,只见那扇小门“嚯”地被推开,两个仆从说说笑笑地走出来。他们装束不同,一个应是仙灵画坊里的龟公,另一个则像是外客身边跑腿的下人。

    龟公打扮的那人,手中三个酒囊,扔了一个给车夫,于是,三人倚门对饮,聊起闲天来。

    ——“那个被打的小倌,我们刚看到的那个,犯什么事了?长相挺不错,怎舍得打他那么惨?”

    ——“哦,你说多方呀,他是个不服管的狐媚子,白日里陪赵留鬓游船,几句话不顺心就冲人甩了脸,跳下船,自己游回来了。你说他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赵留鬓,只挨一顿打都是格外开恩了。”

    ——“啧,他怎么敢呢……使使劲儿傍上赵留鬓这棵大树,不比在这儿卖笑松快吗?”

    ——“可是呢,多方就是个怪脾气,对别人也不这样,偏对赵留鬓没点儿好脸色。这赵留鬓也是怪,竟挺吃这副调调儿,看他跳船还觉得逗趣儿,晚些巴巴请了郎中给多方诊治,生怕他着凉作病呢。”

    ——“那怎么还挨打呢?”

    ——“害,敢不打嘛,我跟你们说……”

    ……

    昭昭悄无声息地绕回了正门。

    门首两盏绛色栀子灯亮起,彤彤宛如红日,映照红男绿女攘往熙来,雀喧鸠聚话蹄涔。

    屏州的民风,说守旧是不当,但要说开明倒也不甚开明。单论此处,寻欢的女客不少,却人人蔽面,其遮掩之态,实在难言坦荡。不过,也正因如此,帷帽覆盖着的昭昭并不惹眼,混在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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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巧巧就踏进了仙灵画坊的大门。

    她甫一张望,便有异香扑鼻的半老徐娘上前揽客:“哟,娘子面生,头次来吧!来来来,尝一尝我们这儿新酿的茱萸酒,入口醇厚、回味无穷,娘子饮下,还可驱邪避恶呢!”

    昭昭轻推了下徐娘揽她入席的手,暗自好笑:面都没看见,还面生呢。

    “是,是头次来。”她佯装不谙世事的生涩样子,手扯帷帽,边左顾右盼边悄声道,“我,我想寻位郎君……”

    徐娘了然,摩挲着昭昭的手拉她直向里去:“我们这儿的郎君可多着呢,不知娘子是中意温柔小意的,还是粗犷豪爽的?”

    昭昭走两步顿一步:“嗯,嗯……知书达理些的……”

    “哟,知书达理,那不就是多方郎君!”徐娘转着眼珠想了想,声量低下去,“不知娘子是要支酒、置宴,还是留宿呀?娘子呀,我们多方郎君最是个出口成章的,学问能考科举呢!但吟诗作对嘛,多少会慢腾斯礼些,你若只是……”

    昭昭不声不响地塞了张银票到她手中。

    “娘子楼上请,楼上请!”徐娘顿时喜笑颜开,忙拥昭昭去到一间厢房,叩门道,“多方,多方,快迎贵客!”

    门里没应声,但不多会儿,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倌开了门,便是那多方。他着一件艾绿的袄衫,领口空了颗扣子,动辄显露春光。鬓发有些散乱,不加冠帽,只懒懒散散地插一只木簪子,倒是手腕间两个金镯子分外夺目,正与刺绣金线的衣领、袖口相呼应。

    徐娘攥着银票,将昭昭直往他怀里推,走前还不忘自报家门:“老身姓王,娘子有事儿招呼我!”

    昭昭微微侧身,没进多方怀里,并且继续装作见不得光的样子,四下看了看,避进屋内。

    多方摇曳着腰肢旁观,待关起门来,才没骨头似的欠身,两眼瞟着昭昭,笑得轻挑:“奴家多方,娘子怎么称呼?”

    见昭昭不搭理他,他也不当回事,自言自语道:“天天应付男人,还没伺候过小娘子呢……”

    见昭昭关严了房门,他又调笑道:“娘子怪容易臊的,看来是喜爱遮掩着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