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的朋友不多,殷碧沏算一个。
她们相识于十年前,那时候,事机还不成规模,只像善堂般收留着大大小小的孩子,殷碧沏就是其中最年幼的一个。
当年的殷碧沏,天真烂漫,顽皮若精灵,和昭昭那个大病初愈的苍白样子天差地别——并非昭昭与众不同,大部分孩子都因病弱、流离而苍白无力,唯有殷碧沏成日里喜笑盈腮,不是吃吃睡睡,就是游戏玩闹。
昭昭还蠢蠢欲动过一个极其无礼的猜想:这个女孩子,不会是傻的吧……
那年的事机不及立什么规矩,孩子们行止坐卧都在一处,只将男女分了席。殷碧沏却是个不服管的,不在乎男女,也不在乎规矩,喜欢谁就跟谁形影不离,不喜欢谁,表面功夫都不会做一下。
不知哪一日起,她开始喜欢昭昭,时日再久,她就只喜欢昭昭。
能得殷碧沏的喜欢,自然令人欣然,她从来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却是昭昭不受人待见,少有人搭理不说,还常被排挤。
她怎么会同自己交朋友呢?
长大些,昭昭想当然地问了,殷碧沏也直截了当地答,掰着指头向她数道:“一是因为你不说假话,我最厌恶别人骗我;二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看着你开心;三是因为犀郎喜欢你,我想巴结你;四是……”
盈盈十四五岁的年纪,喜欢是很单纯的事情,也就是这样的单纯,最动人心弦。
***
二楼里间,平平常常一间客房,关起门来,赫然一幅妇人启门图镂刻门后。
门扉半掩,妇人探身,倚门而望。她本该启开门户,望门外来客,置身门内,不觉平添自视之意了。
“屏州有线索吗?”昭昭看向这幅图,问殷碧沏道。
殷碧沏摇摇头,颜色分明,像画中人。片刻怅然,她挽住昭昭,笑得眉眼弯弯:“阿姐,好久不见!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犀郎可同你一道?”
别人姐姐妹妹地叫一声,听起来尊敬、亲切,偏她“阿姐”、“阿姐”地直撒娇,叫得人心里软绵绵的,半句重话都不愿意对她说。
其实,她们看上去年纪相仿,不好分姐、妹,但已经未加判别地叫出来了,没的中途改口,也就一直叫到了今日。她叫她阿姐,她就叫她阿沏,学着她的语调,柔声更正道:“犀奴,叫他犀奴。你们总叫‘犀郎’,让他听见又要不快,前些日子还为此发落人了呢。”
“他自比为奴,难道我们真能视他为奴?阿姐叫他‘犀奴’也罢了,我们哪敢跟阿姐一概而论!”殷碧沏扬脸向云白良,两颊梨涡浅浅,“我阿姐,昭昭,她过目不忘的本事想你也有闻听,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眉飞色舞地夸耀起昭昭来,一双神采奕奕的圆眼乌溜溜地转,颇有些王婆卖瓜的卖弄和得意。
云白良也笑,冲昭昭又一躬身:“有幸亲眼见识,昭昭姑娘果真不同凡响。”
“得了,我是独自来的,来看看你,也有事要办。”昭昭朝云白良微一颔首,挽着殷碧沏坐下,“史先生呢,怎么不见他人?”
殷碧沏甩了甩手,抱起胳膊睨人:“阿姐原来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史先生的。”
“那个迂执的酸秀才有什么好看的,我是有求于他。”昭昭见她娇嗔,解下腰间的荷囊,晃动叮当作响,“若非特意来看你,何必费心做陶响球??”
顾名思义,陶响球?一般都是陶质的,球形中空,填装石子、沙粒等物,动辄有“哗哗”的响声。昭昭的这些陶响球?则用兽骨打磨所制,外有雕花,中间放玉石,其声铿然,嘹嘹呖呖。她想着殷碧沏自小就对这些小玩意儿爱不释手,于是稍有闲暇便着手,也赶上日子完工了,本还做了鬼工球一同送予她把玩,倒是让吴家村的孩子们沾光了。
“阿姐的手艺越发精巧了!”殷碧沏好哄,盘弄着陶响球?,哪里还舍得跟昭昭赌气,“阿姐,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到史先生了,约莫,半月了?”
后头半句问得是云白良,他立马应声道:“今日是第十三日。”
“他人不在屏州?”
这个问题,以殷碧沏和云白良在事机的权限必定无法作答,但昭昭还是追问了一句:“怎么,你们都不知道他在何处,他非是领差事走的?”
她看了眼殷碧沏,又去看云白良,目光不移,神色不改。
视线相触,云白良自是不明所以,躲闪之余,支吾道:“昭昭姑娘,史先生走得匆匆,我……”
“好了阿姐,我们真是不知道,没有替史先生遮掩的意思。”殷碧沏看得明白,忙打圆场,“阿姐,你也清楚史先生的,他哪会迫不及待地接差事?能让他忙投急趁的,还不只有便宜儿子嘛。”
是呀,所以昭昭这不给他送儿子来了嘛。
史先生人是好人,别处都还正常,唯独对于传宗接代这回事死心眼儿,一心生个儿子出来。也是越求什么越求不得,元配夫人难产而亡,朝思暮想的儿子也胎死腹中。为亡妻守丧三年后,史先生再娶,不承想产厄之灾又至,这个儿子也没能落地。一而再,史先生不敢再而三了,日日痛哭,哭妻儿,也哭自己,从此有事没事就往善堂、慈幼局等处跑,既想收养个儿子得偿所愿,又不愿白得个儿子得偿所愿。
若将吴堪托付史先生,不说他能多么享福,起码有人问寒问暖,衣食无忧、识字知书,怎么都比跟着昭昭漂泊无定,还要走一步看一步的好。
但是事情好像不太对劲,昭昭又问道:“都快半月了,史先生之前也去过那么久?”
“确是不曾,可……”殷碧沏犹豫了一下,朝云白良递了个眼色,想是示意他闭口不言的。
“说吧,我还能抓了史先生的错处,到犀奴那儿嚼舌根不成?”昭昭猜不着他们的难处,只是游说道,“你们不说,难道我就找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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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说吧,就当帮我省点力气,好不好?”
“哎呦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殷碧沏欲言又止,眨巴了会儿眼睛,凑到昭昭耳边,“史先生走前,应该去了仙灵画坊。”
“画坊?”
殷碧沏还没搭腔,云白良却干咳了两声,告了句“失陪”就要走。
“云大哥,害臊什么呀,看你,脸都红了。”殷碧沏叫住他,十分坦荡,“我阿姐可不是矫揉造作之人,从不拘泥于那些礼义廉耻的死道理,你只管呆着就是了。再者,我没去过仙灵画坊,很多地方说不明确,还得你来帮我讲明。”
她留罢云白良,又转向昭昭:“阿姐,那仙灵画坊就是花柳地,担了个‘画坊’的虚名,不知其中有什么由头。要我说,还不如叫‘仙灵药坊’呢,毕竟仙灵脾应有尽有。”
仙灵脾?昭昭虽然不通药理,但也对这一壮阳药有所耳闻,忆及龙阳之好者喜用此物,顿时浮想联翩:“南风馆?史先生去南风馆……认儿子?”
“阿姐,他是去认儿子,还是找乐子,都不重要,关键是,他去得仙灵画坊。”殷碧沏咬重“仙灵画坊”四个字,话里话外流露轻蔑。
“这个仙灵画坊大有来头?”
“这还得从长公主禁娼说起……”
昭昭打断她:“长公主禁娼?”
“阿姐,你没听说长公主禁娼的新闻?”殷碧沏一时顿住,哭笑不得,“我说阿姐,身在事机,消息怎的这样不灵通,那么大个新闻都没听说?难不成,你这些日子杜门谢客、与世隔绝了?”
在吴家村那个山窝里,可不就是与世隔绝了吗?昭昭无奈,拉着殷碧沏的手轻摇,道:“阿沏阿沏,你就别数落我了,快与我说说吧。”
殷碧沏抿唇偷笑,解释起来:“说是说禁娼,但非明面上的禁娼,而是借户帖整顿之名清查私娼、暗窑等,还给不少可怜女子良家籍,惩治了不少奸官污吏呢。此举虽然无法绝其本根,但那些逼良为娼的勾当是再不会明目张胆了。没有明令禁止,又摸不清上头的风向,穷人出不起价钱,富人不敢将自己挟妓宿娼的把柄交到对家手上,时日一久,妓馆娼寮一家又一家地关门大吉,可不就是禁娼之效果嘛。”
“不愧是长公主!”昭昭听得爽然,连连点头,转念一想,有些不解,“所以仙灵画坊凭何买卖呢?他们……卖艺不卖身?”
“不愧是长公主!”
说到此处,殷碧沏不由得也赞了一声,又接着道,“长公主禁娼,禁得可不是男娼呀。是以,女子愈归良家籍,男子卖身为娼妓者愈多,这大街上的南风馆便一日多过一日。男人嘛,惯爱做黑心生意,于这一行也不例外,隔三岔五就要明里暗里地斗上一斗,哪家生意都不长久,这个仙灵画坊即是后起之秀,近来颇热门。”
她讲得口干舌燥,兀自饮茶解渴,便请托云白良将仙灵画坊的各个规程都讲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