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乌云密布,黑云压城,远处惊雷滚滚,似乎劈开了天际。
大风呼啸而起,军营大门的旗帜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景暄和不无担忧地对汪常青说:“汪大人,之前这里下过大雨吗?”
汪常青摇头:“之前最多就是小雨,就算下了雨也不会持续多久,可是这一次,却好像有些不妙。”
二人一齐望向了远处。
周家坳地势较低,若是小雨还好,一旦下了大雨,整个军营都有可能进水,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望春县旁有一嘉澜江,上游流经匪徒所在的望春山,如果大雨一起,水势大涨,他们很有可能切断堤坝,让湖水倒灌进周家坳,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徐芃敏带来了两件披风,给汪常青和景暄和披上,她叹了口气,“如今之计,只能祈求上天不要下大雨,人之于自然面前,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以前我总觉得‘人定胜天’,可是后来越来越觉得,人类在自然面前,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其实不仅是自然,还有命运。
这些都像看不见的手,又像无形的提线,人就像木偶一般被它们左右着。
数月前,她还是徐大学士的掌上明珠,也是风光无限的状元夫人,可是如今,却在荒郊野外的地方随着夫君与朋友剿匪,这在几个月前,是她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望春县消息闭塞,汪常青是在几天前才听说徐芃敏的母亲去世的消息,他只觉得心急如焚,却什么也做不了,若他能变成一只鸟,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到妻子的身边。
谁曾想,徐芃敏竟然会自己过来。
他看到她的那一秒,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比之前瘦了许多,可是眼神却透露着坚毅。
好像一夜之间,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就长大了,她经历了风吹雨打,从一朵温室里的娇花变成了茁壮的绿树,傲然于天地之间。
没见到她之前,汪常青本想了许多安慰她的话,可一见到她,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大脑一片空白。还是她紧紧地抱住他,反过来安慰他说:“相公,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他的妻子,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百倍。
之前因为物资匮乏,敌人的攻势猛烈,气焰也愈发嚣张,他甚至想到了与望春县共存亡,可是他不敢将这个想法告诉徐芃敏,她已经失去了母亲,父亲又病弱,他实在无法想象她再失去丈夫了。
可是徐芃敏却面容平静地说:“相公,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一道,若是土匪们攻破了望春县,那么我们面前,还有一条嘉澜江呢。”
这句话让汪常青心中一凛,她的意思是,若他们失败了,她并不介意与他一同跳入江中,以死明志。
没想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决绝。
他的心突然有些疼痛,好像被人用力捏了一把。
“敏敏,无论如何,你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汪常青疼惜地搂住她,柔声说。
景暄和的话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无论何时,人类对自然都要保持敬畏之心,”她皱眉道:“我们只能尽全力想办法了,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她指向了军营旁边的壁垒,“今天我会开始指挥军士们将壁垒修高,希望能抵挡一阵。只要雨势不太大,这壁垒便够用了。”
谁知话音刚落,脸上就有雨点落下的潮湿感觉。
下雨了。
这雨越来越大,不到一刻钟竟成了倾盆之势。
景暄和拿起斗笠,说:“再不去修壁垒就来不及了,汪大人,敏敏,我们一人负责一段!”
“好!”
汪常青和徐芃敏也拿起斗笠,赶忙开始行动。
***
此时的望春山中,鬼面人站在寨中,外面暴雨倾盆,他伸出手,任雨打在手上,只觉得凉飕飕的。
手下笑吟吟地说:“恭喜大当家的,下雨了下雨了!咱们一直在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
鬼面人的目光深沉,带着毫不留情的狠厉。
这样大的雨,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上一次见到,还是在二十年前。
那时,天降暴雨,他的父亲和叔叔们被官府逼得跳河自尽,就因为交不起那所谓的“杂税”,从那时起他就发誓,他要反抗暴政,绝不步父亲和叔叔们的后尘。
这些年,他运筹帷幄,终于在望春山上建立了黑风寨,眼看着事业越做越大,竟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自从那女子到了敌方,对面如有神助,这三天接连大胜,兄弟们都有些胆寒,可是今天,上天终于开眼了,这场大雨就是老天爷给他的绝佳机会,让他逆风翻盘。
这时,手下慌慌忙忙地说:“大当家的,周老的病又重了些,今天嚷着膝盖疼,您要不要去看看?”
周老叫周豫生,原本是生活在周家坳的周氏族人,也是父亲的忘年之交,在父亲死后,周老看他可怜,就将他收养在身边,这么多年悉心教导,就像他的亲生父亲一样。
在他的心里,周老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推开卧房,老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脸色泛起青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他立马抓住老人的手。
“义父,你还好吗?”
“粲儿,扶我起来。”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赶忙将枕头靠在周老的背后,依言将他扶了起来。
老人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眼皮耷拉了下来,“老毛病了,每到阴雨天,我的膝盖就疼,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死不了。就算要死,我也要等你娶了媳妇儿再死。”
“呸呸呸,义父,您还有许多年要活呢,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帮老人顺气,又给他加了一层毛毯。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打在屋檐上。
周老望向了窗外,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缓缓道:“二十年前的雨天也是这样,当年我看到你父亲和你的叔叔们被打捞上来,连面容都被鱼给毁了,我的心就像被针刺一样疼痛……还好,好孩子,你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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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不要再说这些难过的事情了,大夫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养病,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做。”
手下敲了敲门,将浓黑的中药端了过来,他接过药,耐心地吹了吹,拿起勺子就要给老人喂药。
老人却撇过头去,“这药太苦了,我不想吃,拿走吧。”
他很耐心地说:“义父,只有好好吃药,身体才能好起来,儿子也是担心你啊。”
老人又咳嗽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义父是真的不想吃啊。”
喂完了药,老人眼中突然闪烁出微弱的光芒,他握住他的手说:“若是雨势再大一些,你便可砍断堤坝,让江水灌入周家坳,那么对方必定损失惨重,我们便不战而胜了。”
他似乎有些犹疑,“可是,那样做的话,对面的人,必定会全军覆没,不光周家坳,连望春县都会被淹没,到时候生灵涂炭,我……”
“怎么,你不忍心?”老人似乎喘不过气,闭着眼,好长时间才重新睁开眼,“好孩子,你要记得一句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啊。难道你忘了你父亲的死吗?”
“义父……”
老人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要不是官府,你父亲和叔叔们绝不会落到那样凄惨的下场,你娘亲也不会殉情而死,你又怎会是孤儿?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你现在却要同情官府的人,难道你是想让你父亲和叔叔们的冤魂在地底都不安宁吗?”
“不……”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他们的死!”
一想到亲人们的死,仇恨的火焰就吞噬了他,他绝不会心慈手软,他要用朝廷军士们的血来祭奠他的父亲!
这些年来,每当午夜梦回,他总会重复地做着暴雨倾盆的梦,他梦到亲人们惨白的尸首和模糊的面容,这噩梦如魔鬼一般缠绕着他。
“好,义父,我答应你,若是雨势够大,我一定砍断堤坝,绝不会留情。”
“这才是义父的好孩子啊。”老人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
雷声隆隆,仿佛天神在云边擂鼓,闪电狂舞,如疯狂的金蛇扭动,透露出凉薄的恨意。
雨太大了,超出他们的想象,重重地打在地面上,激起无数的水花。
景暄和虽然戴着斗笠,可身上几乎全被淋湿了,她抹了把脸,壁垒已经修的很高,可如果雨再下下去,真的到了江水倒灌的那一刻,就算再高的壁垒也会被冲垮。
汪常青和徐芃敏身上也被淋湿了,他们爬下了壁垒,身上全是泥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雨继续下,我们都会没命。”
即使在这种情况,景暄和的声音还是透露出难得的镇定。
徐芃敏说:“军心不稳啊,我刚才竟然听到一队士兵说他们要不投降算了,被我狠狠地训斥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敌人毁坏堤坝,可如果,我们能拖住他们的计划呢?”景暄和眼睛一亮,“我倒有一个点子,说不定能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