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将至,万物萧条,天地呈现出一种苍凉衰败的冷青灰色,似是被霜打了、褪色了,失去了所有鲜亮的色彩。
容渊在院子里逛了会儿,便觉意兴阑珊,抄了个近道,顺着侧面的长廊径直往听玉苑走。
听玉苑久无人居住,瓦舍破败,院内杂草丛生,但或许正是因为被人彻底遗忘了,屋内陈设摆件得以保留了从前的模样,仍同容渊少时一般。
这大约是容渊回容府后唯一感到舒心的一件事了。
容渊迈进听玉苑,神色稍霁,却没想刚踏进正堂,便忽然听到右手边传出了不小的声响。
缓步朝着小书房走过去。
很快,一抹红再次出现在了容渊眼前。
又是夜里那只吵闹不休的残魂。
此时它倒是没再哭,很平静的模样,安安分分地跪坐在案边,埋着头伏在案上,手里还磨蹭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块灰扑扑的破布,被它攥在手心里,摁在那张年久失修的斑驳桌案上,来来回回地擦拭着。
因长期受潮,久未修缮的桌案已经严重腐化,桌腿长短不一,稍稍一推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容渊在门外听见的那几声动静便是它弄出来的。
残魂却似浑然不觉,擦得十分卖力且专注,容渊都走到了跟前,它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看过来。
对上容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残魂擦桌子的动作很明显地卡壳了一下。
它此刻神志看着倒还算清醒,只是看见宋渊时,像是被触发了什么肌肉记忆,呆愣了会儿,便挪动着身子爬了起来,转过身,动作十分娴熟地面朝着容渊跪了下来。
然后在容渊居高临下的睨视下,举起两只胳膊,规规矩矩地伏身趴地,给容渊行了个大礼。
那颗歪着的脑袋也跟着上下甩了两下,看起来诡异而又滑稽。
容渊静静地瞧完了全程,长眉微挑。
昨日夜里未细看,也懒得细看。
此刻白日天光下,那些腌臜的污秽的,根本不必细看,便一览无余地尽数曝开在容渊眼前。
原来那张唯一看着干净,未染血污的面颊上,其实并不干净,还黏着大片已经凝固了的乳白色不明液体,那身被血染透了的血衣上,也并不只有血,还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白斑。
更难以掩盖的罪证是它腰间的衣摆和亵裤,被生生撕开一个大洞,赤裸的腿间一片青紫,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迹……
只要不是傻的,谁都能看出这只残魂生前经历过些什么。
容渊神色浅淡,好心建议道:“你该去找害了你的那些人,而不是来找我。”
残魂闻言慢慢吞吞仰起了头来,一双眼睛睁得滚圆,似受惊的小猫,表情仍旧是呆呆木木的,看着就像是个傻的。
“真是可怜。”
容渊视线不再在残魂身上停留,略微抬眼往书架上望了望,很快挑选出几本旧书,蹲下身,将手中厚薄不一的两本书叠起来,垫在矮了一截的那根桌腿底下。
桌案四腿高度正好齐平,不再晃悠。
容渊拍了拍手,起身时顺手捡起地上被留下的那一本《四梅赋》,轻轻拂了拂书页上不存在的尘埃。
纸张已变得陈旧泛黄,封页上那枝却并未褪色,依旧鲜活夺目。
残魂又开始发呆了,那颗脏兮兮的脑袋吊在脖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本书,还伸长了手努力地往上够,似乎想去摸那朵漂亮的红梅花,嗓子里断断续续地发出惊奇而微弱的呢喃:“花、花……”
然而在它即将触碰到那朵红梅的前一秒,容渊回手将书贴近身侧,避开了它的触碰。
残魂抓了个空。
容渊神情漠然,如若无物一般越过残魂,径直转身离开了小书房。
小书房再次恢复了一片宁静。
残魂愣愣地跪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容渊的背影直到消失,轻轻眨了眨眼睛,神情再次变得混沌而茫然。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残魂懵懵地重新捡起抹布,低下头,继续慢慢吞吞地擦拭起了早已经被它擦过无数遍的桌案……
*
入住容府的第三日,容府再传噩耗。
四小姐容沁夜里睡不着,到后院散心赏月,结果一不小心失足摔进了池塘,溺水而亡。
容渊听说这消息时,正坐在窗边看书,闻言连眼都没抬一下,神色不见喜悲,仿佛只是路边死了只蚂蚁。
缪心轻声退下,想了想,差人把那具从水里捞出来的尸身给容文钰送了过去。
没过半个时辰,隔壁院便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容老爷发了失心疯了。
容府里一时死的死、病的病、疯的疯,一片兵荒马乱,唯独听玉苑里依旧平静祥和,如同世外桃源,丁点儿波澜都听不着。
转眼又是几日光阴一晃而过。
容渊生性喜静,不喜人多嘈杂,这几日里除了纡尊降贵走了趟清风苑,见了面那位瘫痪在床的二弟,旁的人一概不见。
闲暇无事,他便静坐在窗边看书,一看就能看上一整天。
因着主人的脾气秉性,院中魔兽也都跟着悄无声息,来来往往的魔兽一个两个那么大的块头,走路愣是都没发出丁点儿响动。
直到第七日。
那是刚入夜的时候,天光才渐暗。
整个听玉苑只燃着一盏灯火,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静得连灯油时不时发出的几声脆响都能听见,容渊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浮生六记》。
奇怪的是,他的视线却不在书页上。
廊下几只魔兽正忙碌着,轻手轻脚地沿着长廊点灯笼。
院外忽地传来几声尖叫嘈杂声,惊得一只魔兽手上的灯笼“啪嗒”一声摔到地上。
烛火微微摇曳,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如鬼魅般突然出现,跪地迅速朝容渊一拜,说:“找着了。”
容渊的视线仍在原处停留了两秒,才转落到伏城身上。
伏城猩红的眼珠下意识地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没说,低下了头。
容渊神色莫辨。
容渊前几日让人去寻的那位嬷嬷姓田,原是容渊母亲身边的人。
容渊母亲去世得早,全是由田嬷嬷一手带大的,因他体内混着人魔两族之血,血脉相冲,幼时体弱多病,时常在夜里高烧,加之多次遭人暗害,大病过好几场,亏得田嬷嬷一次次地不眠不休,悉心照料。
那些日子里若不是身边有这位田嬷嬷,容渊恐怕都没这个运气能活得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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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经在院外了。”伏城继续问道:“现在要带进来吗?”
容渊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从榻上坐起来,道:“带去正堂。”
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很快到了门外。
容渊步履徐徐,方走到正堂外,兀地一声求饶声传进耳朵里,下一秒,一身着锦缎、体态丰腴的妇人被人推进了正堂。
那妇人踉踉跄跄刚站稳了脚步,一抬头,正对上了从西厢房踏出的容渊,表情瞬间变得惊恐万分。
容渊迈进正堂,步履轻而缓,外头的天光随之暗了下来,他走到了那妇人身前,半阖着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轻轻落在她身上。
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刺耳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正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大少爷饶命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夫人拿我一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没有办法……”
田嬷嬷一边哭着,一边不停地磕头、求饶,痛哭流涕,额头都磕出了血也不敢停下,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索命的恶鬼阎罗。
容渊站在那儿良久,偏过头,望向了方才把人推进来的伏城。
正堂黑漆漆的,一盏烛火也无,院中灯笼也才刚亮起一半,在那若隐若现的光亮里,容渊的神色晦暗难明,却无端地让人感到了心悸。
伏城膝盖在地板上砸出“咚”地一声响,低着头,往日的惬意松懈此刻全无,浑身透着紧绷:“得知属下要带她回禹州时,她就已经是这样了,回程路上她多次想跑,属下都好生地请了回来,并未伤及半分。”
容渊并未说话,似在思衬着什么。
良久,容渊抬了眼,廊上的灯火跃动在他的眼瞳里,他声音极轻:“夫人……你在叫谁?”
田嬷嬷浑身一抖,声音下意识地低了下去:“不、不!是继室!是继室方……方氏。”
田嬷嬷哆哆嗦嗦地趴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头抬起了一点儿。
容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地轻声一笑,说:“不一口气说完,是在等着我给你上刑吗?”
田嬷嬷哭声噎住,疯了似的拼命摇头,口齿不清地把知道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地往外倒:“都是方氏!是她让我把您身边从前侍奉的人都赶走,让我取得您的信任,您院里的吃食也是她让我克扣的,我不想给您下毒啊!可是我没办法,她抓了我儿子,我不动手她就要杀了我儿子!这一切都是她逼我的啊大少爷……”
吓得近乎疯魔,哭喊不止的田嬷嬷最后是被伏城捂着嘴拖出的院子。
容渊不发一言地回了卧房,坐回到软榻上,然后许久都再一动未动。
缪心屏息凝神地站立在门边,观察着容渊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低声询问道:“主上,这香……有什么不妥吗?”
容渊没有说话,视线仍然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却不似在思索,倒像是正在看什么东西。
缪心再一次朝那个方向望去,心中疑惑更甚。
那儿确实除了一盏飘着袅袅白烟的香炉,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吧?
缪心不知前因,若是伏城还在这儿,可能还能发觉,此时的这个方向,正是伏城方才进门时,容渊一直盯着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容渊低哑的嗓音穿透漆黑的夜色,在屋子里沉沉响起:“帮我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