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心中升起一股怪异之感。唤醒姐姐时,并不会有瞳孔放大眼神空茫的过程,醒或没醒,都没有变成“假人”的一瞬间。
“呃……对,”青崖按下那股怪异感觉,专注安慰眼前的阿远,用手指点自己和另外两人,“我是青崖,想帮助你的人;这是裴浩,你的侍卫,他把你从流民和刺客手中救了出来;这是长山先生,可以给你治病疗伤的大夫。”
她挥手示意裴浩与长山松开阿远,阿远脱力靠在床头,打量四周环境,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认出了裴浩与长山,最后略带疑惑看向青崖,安静得和之前奋力挣扎的模样判若两人。
青崖道:“你伤得很重,需要喝药。”
这一次,她再端起药碗递到阿远面前时,阿远主动低头凑到碗边,一口气把半碗药得见底。
裴浩精神为之一振,长山也面露喜色:“这量不够,洒掉的太多了,我去再盛一碗来。”
药中有安神镇痛的成分,阿远喝完,在青崖与裴浩的共同安抚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关上阿远卧房的门,二人长嘘一口气,一起到厨房寻找熬药的长山。
对于青崖来说,厨房的一切只是摆设,她从不做饭,锅碗器具之类,大多是图一时新鲜而从村镇买来的,还有一部分,是父母以前用过的。
此刻,厨房里所有台面上都堆放着可做药材的花、叶、果实、根茎,有的是长山包袱里的存货,有的是最近采集而来,个别昏暗角落,隐约可见新鲜的仙草类植物发出的微微荧光。
长山坐于一石墩上,手下是一堆开伞状花的仙草,他熟稔而耐心地把那植物的叶子、花伞、花茎一一分开,各自摆放在三个盘子里。
这任务一看就会,青崖与裴浩不约而同蹲下帮忙。
长山的一举一动和他熬制的汤药都带有一股能让人心平气和的感染力。他们刚目睹惊恐万状的阿远,正需要片刻安宁,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耳中只有汤药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声响。
青崖回忆方才唤醒阿远时,他变得像假人一样眼神空茫的奇怪瞬间,琢磨那是怎么一回事。
“抱歉。”长山头也没抬,突然吐出两个字。
刚松了一口气的裴浩和青崖面面相觑——大夫突然道歉,不是好兆头。
裴浩虽与长山不合,却很信任长山的医术。听到此言,一脸紧张道:“长山先生,殿下他……我是说,阿远公子……”
“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长山打断裴浩,“此处有许多仙草灵药,他但凡能把药喝下去,我就有信心保他性命无虞。”
青崖问:“那你为什么道歉?”
长山目光垂落,看向自己手里的叶子,带了几分惭愧道:“陵王他……被我舅舅带人劫持后,流民中对朝廷官府有怨恨的人,有不少都拿他出气。他一直吃不好睡不好,遭受了许多虐待,甚至有人……强行喂他乱七八糟不是人吃的东西……”
青崖恍然大悟。难怪方才阿远对药碗那么恐惧,什么也不愿入口,原来他们三人竟在无意中重复了流民施加在他身上的暴行。
那阿远秀气矜贵,像脆弱的嫩竹。这番磨难便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武人也难以承受,何况是由来锦衣玉食的少年皇子?
“不是人吃的东西?!”裴浩摔下手中仙草猛然起身,双眼血丝骤然增多,开口便骂:“那帮禽兽!到底折磨了他多久?你那同伙还是人吗?怎么下得去手?!”
长山沉默不言,这沉默更引发让人恶寒的猜测。
裴浩咬牙切齿:“卑鄙无耻!殿下自小身体就不好,这伙暴民,合伙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真是死有余辜!他们若没有伏诛,我也会亲自带人将他们千刀万剐!”
“死有余辜?!”长山站起来怒视裴浩,“这些人谁不想安家乐业?!若非他们手无寸铁时被朝廷的严苛律法逼到走投无路,谁愿意做居无定所的流民?谁愿意冒死做劫匪?”
裴浩怒道:“他们走投无路,与陵王殿下有何干系!殿下之上有皇帝,有太子,还有数不尽的皇亲国戚!这世上没有比陵王殿下更无辜的人!为何要怪罪到他头上?”
长山:“无辜?百姓犯罪,尚有连坐之说,连坐甚至波及毫无血缘关系的邻居,百姓对皇室的怨气,又凭什么区分父子?”
“你这是为你舅舅那伙人的暴行狡辩么?你也赞同他们的行为所以才跟他们是同党是不是?”
“我真是有眼无珠,才会跟你道歉!”
“你要是真觉抱歉,就把陵王给治好!”
“我没治吗?我熬好了药,他自己不喝,我有什么办法?”
“他不喝药还不是你们那伙人给害的?既然你们怪罪他时不区分父子亲人,那你舅舅的罪行你难道就能置身事外吗?”
“好了!别吵!”青崖大喊一声,道:“我听见卧房那边有声音,好像是阿远公子醒了。”
裴浩闻言拔腿冲向阿远睡觉的房间,长山也想跟去,却被青崖横臂拦住,“你去做什么?”
长山特意平息了一下情绪,将语调调整平和才开口道:“我也得去看看,他若清醒,我好问诊,更能对症下药。”
“坐下吧,你不用去,”青崖拽了一下长山的袖子,“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我骗裴浩的。”
不找理由把他们中的一个支开,这架岂不是要吵个没完没了?最后打起来也说不定。裴浩是武人,而长山看起来连剑也没拿过,真打起来,绝对吃亏。
长山一怔,缓步坐回原位,歉然道:“实在失礼,投宿在姑娘家本就多有打扰,我不该与他争吵。”
“是啊,你们吵也吵不出对错。我看到流民欺负阿远时,觉得流民可恶,但看到官兵屠杀流民时,又觉得流民可怜,官兵可恶。反正是分不清对错的,大概如同山中生灵,虎吃羊,羊吃草,强者生存,没有对错吧。”
长山缓缓坐回原地,“不,人的规则不应该是这样的。正因为人不茹毛饮血,恃强凌弱,才和野兽有所区别,就像姑娘救我,救我们,这种好心,是人才有的,若是只有豺狼虎豹在这山里,我们几人恐怕早就没命了。”
这一回,换成青崖想拍案而起,与他理论一番了,毕竟她与红鸾不是“人”。
她咬着牙,咽下这口气,捡起手边的干柴,扔到火堆里,嘟囔了一句:“那也未必。”
本以为长山必定会长篇大论地反驳,谁知他竟原地坐定,眼神平和地端详着她,似在认真琢磨这句“那也未必”背后的含义,令青崖一阵心慌。
青崖只得自圆其说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说,只有人会推己及人,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可是这山外面的人,有多少能做到这些?不然你们三人怎会落难?”
长山望着炉中火光,喟叹道:“是啊,外面的世道不是这样的……”
青崖见他变得消沉丧气,拾起一把仙草塞到他手里,道:“外面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在这里就我们几个。现在阿远是最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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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最年幼的一个,你至少可以在这里遵从你的道义,不要迁怒于他,他也是无辜受害,不是你说:作为仁者的‘人’,应当保护弱小吗?”
长山脸色略有缓和,舒出一口气道:“姑娘似乎对陵王格外上心,是旧识么?”
“不是旧识。”
长年待在这深山老林里,怎么可能认识什么皇子。
“那——果然只是姑娘心善。你看,这就是人与豺狼虎豹的区别。”
这一次,青崖终于忍不住了,大为不悦道:“豺狼虎豹?豺狼虎豹怎么了?我在这山里和许多豺狼虎豹都打过交道,野兽只会在需要果腹或者受到威胁时才攻击其他生灵,而且性情坦率,不像你们——你们山外的人,为了身外利益,尔虞我诈!同类相残!还专门研究出各种害人的酷刑!”
她极为不爽地撕下几片仙草叶子,突然想道:“我为什么还帮他摘药?这种好心是‘人’才有的,我不该有。”于是丢下手中仙草,哼了一声,起身离开。
就让这人自己忙去吧,她要去散步平息一下心中的烦躁,等待阿远转醒。
***
直到黄昏时分,阿远才再次转醒,状态却不容乐观。
青崖在屋外听到凄厉似狼嚎一般的“呜呜”声,大吃一惊,忙进屋去看。只见阿远揪着头发在床上挣扎翻滚,手上的伤口再度撕裂,包扎伤口的布条早被血汗浸透。
他掌心两指宽的贯穿伤口反复开裂,按理说,那只手应当痛得完全不敢动弹,但阿远仿佛丝毫感受不到掌心的痛,他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手指用力得筋骨突起,时不时仰头悲鸣,像拼命想把头颅中某种比掌心伤口更严重的剧痛给撕扯出来。
蓬乱长发混合汗水、眼泪披散在他的脸上肩上,让他看起来状若疯狂。也许发现撕扯头发并不能减轻他的痛苦,他瞪大眼睛,猛地把头往墙上撞去。
“殿下!”
裴浩一直守护在侧,及时伸手托住了阿远的脑袋,这才没让阿远碰得头破血流,而他自己的手背因为多次砸在墙上,早已一片青紫。
青崖有些害怕地在门口站定。
细细想来,小少年的秀美贵气仅限于初见时的惊鸿一瞥,那时,他的手还没被钉穿,她在众山匪中一眼望到他,就认定他是一个值得她冒险相救的好少年。
现在,自认能凭面相辨善恶的青崖,看到阿远五官扭曲狰狞,毫无半分初见时的清秀,心底一片惶然,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可能是错的。
她把长山叫来询问:“不是说喝了药会好一点吗,怎么还这样,是不是止痛药不够?还是那种仙草叶子不管用了?”
长山走到阿远床边,又是先在阿远腕上号脉,然后在眉心号灵脉,良久,疑惑道:“我已增加过药量,为何还是如此?他的脉象与常人大不相同,平日可有其他病症?是否长期服用什么药物?”
裴浩支支吾吾,分明知道什么内情又不好说,青崖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催促:“哎呀,有什么就快说,不然长山先生怎么对症下药!”
裴远这才沉声道:“殿下他……以往生病,需要的药量都比常人量大。以前给他看过病的大夫说,是因为他长期服用‘忘忧散’改变了体质。所以……长山先生,陵王用药,可能需得按寻常人的两倍甚至多倍才能有效。”
“忘忧散?那是什么?”青崖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长山听到这三个字,脸色骤变,厌恶地瞪了阿远一眼,拂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