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之中。
长山梦见了父母被抓走的那日。
他与母亲正在院子里晒药,前堂忽有官兵破门而入,母亲似乎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急中生智让他藏起来,将平日里最珍爱的玉簪塞到他手中,嘱咐他脱身后以此为信物去投奔舅舅。
梦很凌乱,下一幕眼前便是父母染血的尸首,他想为父母敛尸下葬,却被官兵恐吓驱赶。
他听母亲的话,去投奔舅舅,违背了从小的做人准则,与山匪为伍,接受他们打家劫舍的行为。转瞬之间再次突生变故,官兵前来剿匪,兵匪的厮杀呐喊声响彻云霄。
周围兵荒马乱,舅舅死于若干支利箭,人们的面孔变得狰狞而扭曲,漫山遍野都是尸体,他空有一身医术,却一个人都救不了。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慌乱中本能地躲避着刀箭,忽然感到厌倦。他不过想做一个研究医药的药师,孰料亲人逝世,家园被毁,天地之大竟无一处可以栖身,他开始希望被一刀砍中,结束这个噩梦,所以没有躲避迎面而来的致命一击。
可是有一只手拉住了他。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猛然用力将他从刀锋下带走。
“跟我走!”女子声音中带着欢悦。
在当今严苛律法管理下,世人要么战战兢兢,要么义愤填膺,又或者精于算计,他很久没在身边人口中听到过这么轻松欢悦的声音了。
长山于是跟着她走。这一走,便离开了兵荒马乱,离开了尸山血海,走入一片有山有水的田园梦境。
正当他沉溺于此,女子与田园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森林深处飘来一曲悠扬动听的笛声。
他循笛声而去,笛声却时隐时现,时而在东,时而在西,时而在前,时而在后,找不到源头。
他在山林中寻觅,熬过了阳光斑驳的白日,熬过了月影朦胧的黑夜,只有孤独的影子与自己相伴。笛声越来越缥缈,他焦急起来,笛声戛然而止,他突然恐惧地窒息,怕再也找不到那女子,想要张口大呼,却发不出声音,几番挣扎,猛然惊醒。
原来是午后一梦。
长山大口大口呼吸,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绪,喘息之间,耳边竟响起与梦境中一样的笛声。
仔细一听,这是真实的笛声,不似梦中那般缥缈虚幻,反而悠扬婉转,越来越近,确乎从窗外传来。
他披衣出门,来到屋檐下,只见木屋前的林子里缓缓走出一匹白马,白马之上驮着一个吹笛的绿衣少女。如同梦中怎么也追寻不到的人,就这样轻盈向他走来。
白马走到木屋附近,青崖正好吹罢一曲,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裙角翩跹,在空中划出美丽而短暂的淡青色弧线。光线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她裙摆与袖角间精致的花纹,长山原以为那些都是常见的花草纹,而今仔细一看,花草之间还绣有奇特的兽面纹。
花草、兽面,都与少女的神秘气质隐隐相合。令长山在笛声中,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安心与宁静。
“长山先生!在忙什么?”青崖向他打招呼,开朗得如同从来没有过烦恼。
长山匆匆把随意披起的衣服穿好,拉扯整齐,抚平褶皱,“没忙什么,方才正在午睡。”
“那我岂不是把你吵醒了?”
“幸亏姑娘把我唤醒,因为我正在做一个不好的梦。姑娘的笛声动听,颇有安神效果。”
青崖见长山脸色确实苍白,额头微有汗意,和姐姐每次噩梦初醒的模样相似,就道:“那我再吹奏几曲给你听吧。”
笛声再次悠扬响起。
青崖的木屋四周没有篱笆圈起来的院子,草木也没有修整过的痕迹。一条石头小路从屋门口延伸出来,弯曲向前,不规则的石块边缘围着一圈初春冒尖的嫩绿芳草。这种古拙布局,即似青山属于木屋,又似木屋属于青山。
他们一起在屋前几块形状天然的石墩上落座,旁边是晾晒着各种草药的石台。长山一边听青崖吹笛,一边整理石台上的草药。
在淡淡药香中,青崖发现长山今日向自己投来的眼神如荡着温柔波光的湖面,忽然手指一乱,不小心按错了几个音,引得树上的红鸟啾啾提醒。
裴浩出得木屋,看到日光正好,把阿远从屋里背了出来,让他坐在屋前晒太阳。
三曲罢,阿远与裴浩齐声赞叹青崖的笛声。长山斟了四杯茶,分别递给几人。他与青崖共用一只茶壶,给阿远与裴浩斟茶用的则是另一只茶壶。
青崖端起杯子一口饮尽,茶水呈清爽的桃粉色,有微微花香,入口甘甜,回味无穷。阿远与裴浩端起他们的杯子却喝得一个皱眉,一个呲牙。
“不好喝吗?”青崖奇道,“我觉得很好喝呀?”
裴浩苦着脸道:“那是因为长山先生给姑娘配的是好喝的花果茶,给我们配的是苦兮兮的药茶。”
长山泰然地端起自己盛有花果茶的茶杯,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裴浩指着青崖:“姑娘身上不是也有伤么?她怎么不用喝药?”
青崖心虚地摸了摸贴在手上的仙草叶片。其实她身上的伤到第二日就几乎痊愈,长山提出要查看时,她推脱称姐姐已帮她涂过药,无甚大碍,不必再看。
长山道:“青崖姑娘只有外伤,而你们内外皆伤,还在休养恢复阶段,当然要喝药茶。”
他说得一本正经,青崖也不好插嘴,待长山进屋,她才凑到阿远的身边问:“你的茶很苦吗?要不要尝尝我的?”
阿远勉强喝下半杯属于他的药茶,想放下茶杯又很为难,道:“我最近的饮食都要听长山先生安排,他既让我喝药茶,定有他的道理。为了调理好身体,我不得不从。”
裴浩来到青崖身边,悄声道:“青崖姑娘,能否帮忙劝劝长山先生,药茶也就罢了,我们的饭菜中,长山先生也要加药,那些药粥药菜不是苦味就是怪味,让人难以下咽。阿远公子正需饮食进补,他本就食欲不振,现在更是一听吃饭就发愁。”
青崖转头问阿远:“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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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阿远:“呃……嗯……”
“那你们怎么不自己直接和他说?”
“我一问饭菜里能不能不加药,或者少加点药、把药和饭菜分开,他就横眉竖眼地数落我们娇生惯养吃不了苦,”裴浩道,“他那些讽刺的话,阿远公子从不反驳,只会听一次难过一次。我、我现在欠他恩情,也不好……不好硬跟他顶撞。只能拜托姑娘你帮我们说说好话。”
青崖完全能想象长山冷眉冷眼的模样,神情严肃得似乎比他们都大十几岁,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叫他“长山先生”,尽管他真实年纪才二十一岁。
青崖笑道:“不如今晚我给你们做饭,做饭时借机会问问他饭菜里是不是必须得加药。”
阿远与裴浩连声答好。
到了傍晚,长山很是客气了一番才接受青崖给他们做饭。切菜时,她问长山是否需要加药,长山回答:“偶尔一次不加也无妨。”喜得裴浩在饭还没做好时就去向阿远报信说晚上可以吃一顿正常饭菜,里面不会有药。
从没做过饭的青崖,只凭着过往印象把豆类、菜类、肉类一股脑煮成一锅汤,洋洋洒洒放了许多能放的调味料。她绝少吃饭,口味与寻常人不同,有模有样地边煮边尝,不觉好喝也不觉难喝,自己估计大概能喝的时候,就盛汤出锅了。
一盆煮得稀里糊涂、气味复杂的汤端上桌时,裴浩才隐隐发觉自己高兴太早。
饭桌前,三人在青崖期待的眼神里各自小心翼翼尝了一口汤,一时没人说话,氛围安静得诡异。
裴浩见阿远要喝第二口,忙夺过他的碗,道:“公子还在调养身体,应当还是吃药粥比较好,我去把中午、先生、长山……那个——煮的药粥热一热给公子当晚饭。”颠三倒四地说完,端着阿远的碗起身走入厨房。
青崖仔细观察长山脸色,问:“你是不是在憋笑?”
长山整理表情,清了清喉咙道:“姑娘为了让他们听我的话吃药膳,真是煞费苦心。”
青崖感到莫名其妙:“不是呀,我做饭真的是为了让他们换换口味,怎么?这汤不好喝?”
长山眉毛抖动了一下,端起碗道:“也不是,就是味道太浓,我口味清淡,得去加点水。”说罢也端着碗去了厨房。
阿远左脚骨伤未好,还不能自己走路,孤零零留在桌边应对青崖的盘问。
“阿远,我做的汤好喝吗?”
阿远比下午喝苦药茶时还为难,踌躇道:“青崖姐做的汤……呃……味道独特,令人终生难忘。”
这回憋笑的改做青崖了。她最会察言观色,岂会看不出他们的真实态度。等长山与裴浩都回到桌前,她佯装一无所知,信了他们的赞美之词,卖力地劝他们多喝几碗,就连阿远也未能幸免,憋着气喝了半碗汤。
晚饭后,青崖挥别喝汤喝到面色发青的阿远与裴浩,在长山送她回姐姐家的路上,又正经问道:“阿远与裴浩现在的饮食中必须加药吗?”
长山手提灯笼,坦白道:“也不是非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