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许离开皇宫时脑袋是懵的,她万万没想到结果竟会是这样的。
雪突然大了起来,大片鹅毛坠落到伞上,茹棠执伞走在莫如许一侧,她看出莫如许的心不在焉,没开口询问,黄公公走在她们身后,静默无声。
莫如许想起皇帝方才给她说的话,二选一,选一她没了义,选二,她没了孝,她选不出来。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没想到却听到皇帝的大笑,声音响彻在保和殿中,明明是畅快的笑,莫如许却觉得是催死的亡音,保和殿暖意袭人,她觉得冰冷刺骨。
皇帝将她从地面扶起,忽视莫如许那僵硬的脸,温声说到他对石头没有恶意,并保证不会伤害石头性命,让莫如许将他带入皇宫,之后便让莫如许离开了。
皇帝的变化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走在下雪的天里,莫如许觉得她腿在颤抖,但她不敢露出异样,黄公公在她身后,她只能慢慢移到宫门处。
终于,黄公公道:“莫小姐,陛下交代的事还望莫小姐能放在心上,咱家便送到这里了,莫小姐一路顺风。”说完二人互相行礼之后便各走一方。
莫如许看着黄公公离去的背影,垂下眼睫,而后也转身离开,地面已盖上一层雪,走在上面留下一行脚印,摇摇摆摆蔓延向远方。
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人身披黑色大氅正看着宫门处,一旁站着一个仆从给他打着伞,是段千欢。
看到人,莫如许脚步一顿,而后便立在原地看着对方,神情茫然,段千欢看到人出来了,几步离开伞遮挡的地方,大步跨了过来,神色焦急问道:“我听人说陛下唤你过去,我实在担心便过来了,你无事吧?”
莫如许仔细看他脸,听到段千欢关切的话语,后知后觉点头道:“我无事。”她这一开口便被自己的声音下了一跳,竟是出乎意料地沙哑。
段千欢一顿,这才注意到莫如许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凝眉看了一眼宫门,轻声道:“马车在外,如今下着大雪,我们去马车上说。”说完便要拉莫如许的胳膊向外走去,哪知一拉莫如许便是一个踉跄,段千欢忙得扭头回来扶住她,眉头紧缩。
“你……”
“你抱我去吧。”莫如许突然开口,低垂着头不看段千欢脸色,语气急急。
她腿软,方才在黄公公面前勉强能保持住正常,但如今到了段千欢面前,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见他竟想拉着她快步向马车处赶去,连忙喊住他,她担心走着走着她就跪到在地。
段千欢闻言一顿,没再说什么,而后弯腰,利落地抱起莫如许便向外大步走去。
茹棠赶不上他快速的脚步,拿着伞小步跑地跟在两人身后,倒是段千欢的仆从,见段千欢抱着莫如许,赶忙伸着双手打着伞给两人遮雪。
偌大的皇城,雪舞漫天,寒风凛冽,几个小小的人影顶雪快步向外赶去。
段千欢将莫如许塞在马车里,而后抖落肩头上沾上的雪,掀开马车帘矮身进去了,进去便看到莫如许一副神游在外的神情,他知道这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段千欢并未上来便询问她,只是在马车匣子里拿出两个热炉子,掀开帘子一角,将炉子递给外面两人,语气无甚温度地道:“天寒地冻的,你们两个拿着这个暖暖吧。”
外面的人一惊,连忙接着对段千欢道谢,段千欢闻言点头,而后伸手将帘子关了,一扭头便看到莫如许正看着他。
他一顿,而后解释道:“外面挺冷的,刚好马车上有这个,我送你回府?”最后一句试探出口。
莫如许沉默,而后摇头道:“我现在不想回府。”回到莫府便又是一场询问,她暂时什么也不想说。
段千欢见她这样,缓慢点头,“好,那我们去酒楼?去吃点东西?”
莫如许点头,“也好,谢谢你啊。”
“你同我客气什么。”段千欢带笑说道,而后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人道:“去明来酒楼。”
马车走在京城大街上,哪怕是飘着大雪,仍有许多人执着伞行走在道路上,不受天气影响,顶多哈个气笑谈冬日的风雪,几日前的皇帝刺杀案并为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阴影。
只是京城中巡逻的人增多了些,这些同百姓的生活并未多大关系。
段千欢开了雅间,几人上楼,莫如许没有胃口,段千欢只点了茶点,与几盏茶,他在边疆向来不喝茶这种东西,习惯一口凉水治饥渴,只是到了京城,顺应莫如许的习惯,慢慢也喝上几口,不够他仍旧不喜欢喝茶,这玩意儿太苦,他喝不惯。
莫如许看着面前的茶,喝了几口也品不出几分滋味来,一直心不在焉,段千欢见她不开口,也不出声催促,只是时不时吃几口茶点,伴着茶水喝下去,透过窗去看外面的雪景,京城一片白茫茫,原本驳杂的颜色如今全被一场雪给洗得净白,天下一色。
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在外面枯树上叫着,从这棵又跳到那棵,灵活又自在。
“皇上让我交出石头。”莫如许开了口,她面色痛苦,仰头狠狠喝下一口浓茶,砰的一声砸到桌面上,“我不明白他为甚要见石头,他说不会伤害石头,可我心中总有不安。”
段千欢扭头看她,咽下口中的点心,想了想,问道:“你觉得皇帝找石头是为何?”
莫如许摇头,“我想不通,即使白初初同吴国这事有关联,可石头只是一个小小奴仆,陛下没道理……”
“是啊,若石头只是一个小小奴仆,陛下自然没有道理去见他,更何况要你去带石头去见陛下,陛下自可找他身边之人将石头带来,这不是难事,那他又为何多此一举找你呢?”
莫如许皱眉,颇有些泄气道:“可石头只是个孤儿,他又能有什么特殊身份。”
段千欢笑了:“你看,你虽这样说,可这些也不过是你觉得,你对石头了解么,他籍贯何处,为何来到京城,又为何会同白初初在一块,甚至为何会得了那种病?”
莫如许大惊:“你如何得知石头他……”
“那日乱葬岗,我见了他,他状态不同我一眼便能看出来,不过在今日之前我并未放在心上,可是自你被陛下叫去,我便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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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对劲,便让人查了下,这一查的确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段千欢道。
“什么事?”
“你可知陛下偏爱微服私访?他年少时在江湖有一个红颜知己,不过那位佳人不幸身亡,却为陛下留了孩子,但那位皇子却常年失踪,陛下一直找寻不到。”
“这我自然知道,莫不是你的意思是石头便是那失踪的皇子?可怎么可能?”莫如许觉得荒谬,石头并未失忆,他表现的一切正常,若石头真是皇子,他怎么能够忍受在外流浪被人欺辱的生活。
可想着想着,莫如许仿佛透过时光又看到石头那双有时干净有时执拗的眼神,突然又不坚定了,旁人自然会在意这些事,只要被皇帝承认,即使不受宠那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同在外做个奴隶,每天挨打受骂造人唾弃的生活简直一天一地,无人会甘心,无人会忍受,莫如许也不除外,但石头……
她恍若突然明了,抬头看段千欢,用眼神询问他,段千欢说:“你不知,我也不知,或许陛下他也不知,只有石头他自己知道。”
“眼下陛下是铁了心要见他,我想,陛下之所以要你去带石头是因陛下觉得石头信任你,陛下他……还顾念亲子之情,石头见了陛下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不必担忧。”
莫如许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今日多谢。”
段千欢见她那张想要拜把子的眼神,笑了,对莫如许抱拳道:“莫兄客气。”
莫如许见他这样,愣了许久,这是他们年少时常玩的游戏,隔了这么久,若不是段千欢这么突然来一下,她都淡忘了。
莫如许反应过来,站起身,也对段千欢一抱拳笑着回道:“段兄大恩,小弟没齿难忘。”
……
莫如许次日便去寻石头,他未远走,在京城城郊外的一栋破败草房中生活,草房旁边有一个墓,墓前摆着一坛酒,莫如许见到那墓碑什么也没写,但她知道这就是白初初的墓。
这小院看起来破败但却出乎意料地什么都有,各种物件整齐地摆放在一处,挨着墙角的地方放着农具,这种颇具生活气息的装置让莫如许心中一跳,这看起来什么都不缺,难不成石头很早之前便将物品准备齐全了?
今日无雪,昨日下的大,如今这栋小屋被雪厚盖着,从外面看没有一个人脚印,她不确定里面还没有人,她提了一坛酒,是白初初生前最爱喝的,慢慢走到那座墓前,将酒放在前面,沉默地看着这被雪覆盖的墓。
段千欢一直在远处看着,并未上前。
“你来干什么。”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响,一道说不上友好的青涩男声在莫如许背后响起。
莫如许扭过头去看,果真是石头,几日未见,他便变了许多,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最大的变化或许就是那双眼睛,如今看着莫如许充满着厌烦,身上穿的虽依旧朴素,但那种利刃出鞘的锋利感是之前的石头从未有过的。
莫如许一顿,方才还具有疑问,如今见到石头心中的猜疑便得到了验证。
她肯定道:“你见过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