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节,莫府要准备的东西便多了,先不说宗祠打扫,收拾供器,单是擦抹几案,各院的大清扫,小厮丫鬟们都忙得脚不离地,照雪琪的话便是:“脚上像是绑了两个风火轮,不见修仙就能看到人在飞。”
府里请了戏班子,搭了戏台,到了晚上,便咿咿呀呀唱起来,较大街上的社戏,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悠闲。
莫如许到薛姨娘屋子里,一道去画年画,剪窗纸,莫如兰倒是来了,只是面色不佳,看起来心事重重,薛姨娘见了也只是温和笑笑,大家都知道是因为秦王的事,但也闭口不言,这种事得自己想明白。
除夕那天晚上,莫府一家子才算是齐聚一堂,大哥莫宣宇、小弟莫斯意也都现了身。
莫如兰没有嘲讽莫如许,这让大哥莫宣宇颇为惊讶,他还不知道秦王要娶妻的事,年前一直出京去外地办事,直到最近才回来,直到事情真相后,也只是叹口气,安慰了莫如兰几句,转头同莫岳说起北方寒灾的事。
莫如许静静听着,这寒灾似乎并没有控制住,从朝廷派下去的粮食层层减少,这里克扣一点,那里私吞一点,真的到灾民手上的也不多了,薄了国库,充盈了地方官的胃囊。
寒灾皇帝是要管的,但再开明繁盛的王朝也会养着数不胜数的蠹虫,北方饿死的人具体多少并不清楚,但唯一肯定是,这寒灾越发严重起来,南迁的人群也越来越多,人已经到了衡河一带。
听到这个消息,莫如许心中总有些不安,每次发生这种天灾,莫如许虽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想要做些什么,却也知道她是无能为力的。
她常觉愧疚,像是她不配这么幸运,投生到古代显赫贵族家族却还是碌碌无为,无所建树。
莫如许自认不是一个道德感强的人,但再没有道德感,听到这种消息心中也不会畅快。
京城上空笼盖了一层阴霾,重重的云层盖在上空,空气越发寒冷,屋檐上的冰凌没有化的时候,只有日复一日的不断生长,这种寒冷是超了限度的,不时刮来不幸的寒风。
除夕这日,大街上的年味还是浓的,虽然局势严谨,但却同城中百姓无甚关联,年还是要过的,贴春联,沾年画,走街串巷,社戏哗然,判官、钟馗,阴阳两道,红脸蛋踩着宽高跷,扭着瘦腰在大街上逗笑老人孩子。
门外欢声笑语,门里几家忧愁。
“你说什么?!”莫如许急问来人,“翟姐姐怎么了?”
“回小姐……翟翰林因栾平寒灾被刑部抓走了。”
“为什么,这同翟姐姐又有何关系?”
“栾平是扬州负责对接的,但扬州知州同通判勾结在一块,私吞了运往栾平的粮,使得栾平冻死了饿死了许多人,据说……据说翟翰林的父亲也收了扬州通判的贿赂,拿了皇家的粮,……翟翰林连坐被抓了进去。”来人轻轻回话。
莫如许听到这话,二话不说直接闯出了门,一旁的茹棠急忙喊她。
“小姐!您要去哪儿啊!……”
外面这时噼里啪啦炸开了烟花,姹紫嫣红,绚丽夺目,光彩照亮了莫如许冷漠的侧脸,使得她柔和的轮廓带上几分尖锐,一朵又一朵烟花冲上冷天,炸开后留下一长串灰白色浓烟,远远的都能闻到硝烟味。
除夕夜,该是百般欢乐的日子。
莫家人如今均在听戏,莫如许是找空闲时间跑出来的,看到翟絮柳的小厮来找她,她心觉不对,哪知便听到这种消息。
她脑袋被着急装满,一股脑只想往外冲,但是还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被突然炸响的烟火震到,抬头去看那缕缕白烟。
被凉风吹着,她心慢慢恢复了冷静。
这事儿不小,翟絮柳已经被抓入牢中,她即使想救又能如何呢?她连翟絮柳的面都见不到,何况,这是连坐罪,她不是皇帝,不能如何。
翟絮柳的小厮这才从后面着急忙慌地追了上来,他一路跑到莫府,好容易将话带给莫如许,哪知她转头便跑,连个话都没听完,见面前的莫如许停下脚步,他走上前来,对着莫如许行礼,而后喘着气道:
“小姐,大人让小的告知您,让您不要参与这件事,若是遭遇不测……请您代为……代为……”小厮吞吞吐吐,而后从胸口处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莫如许亲启”五个大字。
小厮将信递给莫如许,这才将剩下的话讲完,“请小姐代为收尸。”
像是雷声在脑中炸开,莫如许被震得不知今夕何年。
缓了好久,紧抿着唇颤抖着手将信接了过来,她没打开,只是紧紧捏着信封的边缘,强忍着情绪对小厮道:“我明白了,劳烦你了。”
茹棠从远处跑过来,见到莫如许站在原地没出莫府,还没来的及松口气,便听到莫如许轻声道:“茹棠,送小哥离开吧,大过年的,再给点吃酒钱。”
语气平稳,很是冷静。
茹棠下意识觉得不安,她抬头看了莫如许好几眼,但见她面无表情,只好先乖乖领着小厮离开莫府。
待人离开,莫如许这才低头看手中那封蜡封的信,原地拆开,万分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文字,翟絮柳像是在万分焦急的情况下写的,向来稳重的她,字里行间竟透露出几分慌张。
字迹是熟悉的,莫如许知道这就是翟絮柳写的。
但是上面写的内容却让她感到几分割裂。
写的同方才那小厮说的一样,都是让她不要冲动,不要插手这件事,好好做她的莫府小姐,这不单是一场寒灾带来的祸患,而是另一场斗争的序幕。
但这场斗争到底是什么,翟絮柳并没有告诉她。
她只说让莫如许不要慌张,一切安好。
莫如许虽没见过翟絮柳的父母亲,但听翟絮柳说过他们,莫如许觉得他们二老不像是那么糊涂的人,什么的东西都敢收。
翟絮柳每年的俸禄除去自己用的部分,其余的全都寄回了老家,更何况,翟家两老也不缺那么点银子,他们家底虽不说富硕,但也用不上私吞皇粮。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可她该找谁去鸣冤呢?
皇帝如今正为寒灾闹心,这件事算是正戳到了皇帝的肺管子,他没暴怒直接斩立决便不错了,莫如许知道如今不能去触皇帝眉头。
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翟絮柳说不让她插手,可她又怎能真的视而不见,白初初的例子历历在目,她总共就几个好友,不能再死了……
脚步声响起,而后静止,从脚步声可以判断出来人很平静。
莫如许知道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在看她,那目光具有十分的存在感,她忽视不能,有着这样刺人的目光,莫如许不用想便知道是谁。
扭头去看,果真是莫如兰,她依靠着圆行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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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双手静静地看着她,今日她穿着玫红的衣服,衬得她嘴唇红似秋日香山的枫林。
“父亲叫你。”莫如兰说。
莫如许沉默点头,收拾好信封就要朝内里走去,刚走到莫如兰身边,便听到她问:“你又出什么事了?要死了似的。”
莫如许神色看起来不好,像是身上被盖一层灰扑扑的尘土。
莫如许一顿,“没什么。”
说完便略过莫如兰走了。
莫如兰轻啧出声,直起身也没问,走在她身后。
莫如许知道莫如兰在看她的后背,若是平日里,她定是要停下来好好问上一问的,但如今实在是没有精力,当做身后没那道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年过了,我便离开京城了。”莫如兰在她身后突然开口。
莫如许闻言一顿,而后扭头去看莫如兰,见她表情认真,不似看玩笑,两侧的灯光照的她脸半明半暗,她像是存在,又像是并未存在。
莫如许问:“为何?……因为秦王?”
莫如兰再次听到秦王的名字没有异样,她点头,“是,……我早就该离开京城了,因为他,我耽误了太久。”
莫如许:“……挺好的。”能想开主动离开京城的确挺好的,莫如兰继承母亲的剑法,京城不适合她,她本是一只自由的鸟儿,在江湖这片广袤的山河间自由翱翔,不该被名为秦王的锁链困在原地。
她能这样想,莫如许是支持的,总比挂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好。
在她眼中,秦王就是棵歪脖子树。
莫如兰站在原地,似是犹豫很久,而后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了秦王处处针对你……”
听到这个开头,莫如许表情有些复杂,就在她以为莫如兰会说出什么后悔之语时,就听到莫如兰吐出了下面的话,
“但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错,也没有误会过你,你的确很难让人喜欢起来。”
“……”莫如许正准备离开的脚又踏了回来,她看向莫如兰,问:“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莫如兰摇头,“不做什么,只是觉得不吐不快。”
“我就是不喜欢你,就算你是我亲妹妹我也没法喜欢你。”莫如兰道,“但我也知道,我不该讨厌你。”
“母亲临走前让我照顾好你。”
莫如许一听这个开头便觉得有些牙痛,她想打断莫如兰说的话,但是莫如兰像是没看到她的表情似的,继续道: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很羡慕你,若不是你的存在,我可能永远都不愿意离开京城,你像只野鸟一样,到处闯祸,可偶尔我也忍不住会羡慕你的自由与潇洒。”
有时人就是这样,总会说些莫名奇妙的话。
莫如许不懂莫如兰是什么意思,于是一脸紧绷地盯着她,莫如兰叹口气,突然上前一步,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剑,横在莫如许身前。
“这是给你的剑,你虽无武学天赋,不能练母亲留下来的剑法,但有一把剑在身边也能护身,当做护身符也是好的。”
“这把剑名为断肠,质轻,你能够拿起来,即使你未来不用这把剑,它在你身边也能给你一份勇气。很多事我帮不上你,需要你自己去做,我也没办法履行母亲的遗言,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过了年,我便走了,下次我回来,你别把自己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