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岳找莫如许不为旁的,就为方才翟絮柳的小厮,他消息比莫如许灵通,自然比莫如许知道的早,莫如许到的时候,他背着手站在银光里,仰头看暗云层层的天空,瞳孔中映射出天上的五彩。
两人并未说什么,莫岳只是告诉莫如许,翟絮柳的结局是必定的,她挡了旁人的路,莫如许救不了她,莫岳也救不了。
“我知你心中难过,但是这事局势已定,你不能插手,插了就是一个死,我也保不住你。”
两人一起仰头看着天上的繁花,烟花在二人眼中齐刷刷炸开,明明灭灭的脸颊像是在发荧光。
莫如许不懂事态怎么就变成这幅模样,她不懂许多事,很多事都让她费解,但她都尽力不去细究,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但总有那么一两件件事,她不想装聋做哑。
莫如许顿了好久,而后轻声问道:“为何……是绝路。”
莫岳:“先前我便告诫过你,让你不要冲动,你却要做英雄……你的性子,你知我也知,这次翟翰林出事,为父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不能做,也做不了。”
莫岳扭过头来看莫如许,两人对视,莫岳开口道:“你可知扬州知州为何要同通判勾结在一块?”
“难道不是为了贪腐?”莫如许想,难不成这不是普通的贪污案?那又是什么。
“是,也不是,扬州知州在京有个儿子,但是犯了人命,原本在京城昭狱服刑,前几日突然被放了,这事看起来同栾平寒灾没甚关联,但却同翟翰林父母有关。”
“扬州知州在这贪污案发生之前,一直是个清明的好官,一个人突然之间品行发生了改变,你不觉得奇怪?况且,他又为何要拉着翟家一起下水,之前这两家可是没有私交,拉翟家下水反倒更容易暴露,引人瞩目。”
“父亲,你的意思是,这扬州知州是受人指使故意的?”
莫岳点头,走向一边,在假山上抓起一捧雪,指示给莫如许看,“你看,这雪表面看起来洁白无瑕,纤尘不染,”莫岳突然将雪翻个面,漏出另一面黑色的湿土来,继续道:
“但这下面脏成什么样,不翻个底朝天你是不会知道的。”
扬州知州王昌论政绩也算个地方好官,但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他的弱点便是他的儿子。
王昌儿子马上要死了,耗尽家财要为孩子争个活路,却举目四顾,无人能求。
绝望之际,有人突然说能救你的儿子,但是要以命换命,作为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做还是不做?
显然,王昌做了,他拉翟家父母下了水,他命虽然会没,但儿子得救了。
朝堂之上,事情的真相有时并不重要,一切行动不过都是权衡的结果,该不该做,该不该说,都是要慎重的。
就像是莫岳,即使他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知道翟絮柳很大可能是遭人陷害,他也不会妄自行动,只因这件事的指使是顾家。
莫府是太子党,顾家是三皇子党,两者表面互不干扰但背地里却互相敌对,莫岳知道这件事是个陷阱,翟絮柳入狱不过是个引子,他不能跳,也不会允许莫如许跳。
至于顾家为何要除掉翟翰林,道理很简单,她不过是政权斗争中的牺牲品,顾家针对的,乃是大皇女李瑛。
不为旁的,就因李瑛是个女性,她在朝政上表现的越好,秦王斗争胜出的概率便越小,阻碍便会越大。
李瑛越早下台,秦王之后的道路便会越轻松。
若是顾家有心让秦王争那把龙椅,他们要拉下水的不仅是太子,还有大皇女李瑛。
至于其他皇子,顾家并不担心,一个刚认回来毫无母族支持的李典,一个年仅十三岁,只知道闯祸的七皇子李穆,都不成气候。
翟絮柳不过是杀鸡儆猴,让李瑛知难而退的那只被宰的鸡。
莫如许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久久沉默,莫岳见她这模样并未再开口劝说,只留了一句话:“这不是你该管的,你也管不了。”
除夕夜,天又飘起了细雪,今年冬天雪尤其得多,没完没了,怎么也下不完。
天地寒冰,莫如许站在外面,被冷风吹得浑身颤抖,呼出的白气打个转,瞬息便被冷气冻散了。
耳边全是热闹的哗响,鞭炮声,欢笑声声声入耳,高大的院墙隔不住墙外的热闹,跨过高墙滑入莫如许的心间。
今夜合该守岁,莫如许没让旁人跟着,披着大氅顺着竹梯上了屋顶,在寒冷的夜中抱着腿尝点小酒,她还没开始多久,便发觉自己身边坐了一个人,接着便是灼热的温度朝她脸颊扑来。
是段千欢。
“大冷天的坐在这里吹风?不如去外面看看热闹?今夜没宵禁。”他边笑边拿起放在莫如许身边地酒瓶,仰头潇洒地喝了一口。
他喟叹一声:“冰天冻地喝一口热酒果真爽快!”
他显露出军中豪爽的一面。
莫如许静静地看着他,见他喝的爽快,也跟着喝了一小口手中的酒,自嘲一笑:“你怎么来了。”
段千欢:“哎,岳尚书叫我来的,说让我来陪陪你。”
莫如许不说话了。
这位置很高,能看清楚周围鳞次栉比的庭院,一座挨着一座,像鱼鳞一样铺在这巨大的平原之中,灯火璀璨,万家灯火暖春风,看着倒也不觉得寒风刺骨了。
段千欢见莫如许沉默,脸上的笑不变,随着她的眼光看这歌舞升平之景,说起旁的事。
“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总爱在京城四处闯祸,有一次你截了工部侍郎家的独子,拉着我一起把他揍了一顿,那小子哭的稀里哗啦的,躺在地上护着头连声求饶,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揍他吗?”
莫如许摇头:“……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
段千欢一笑,道:“那是因为他抢了脂粉铺子家的女儿,强纳人家为小妾,逼得那个女孩差点自尽,是你把那姑娘给救出来的,事后你说你自己‘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我却觉得你做的对,做的好,我从没见过像你一样的人。”
“那件事后,你自己背着荆棘,去工部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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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府上赔罪,就在大门口,京城百姓都看着你,你不卑不亢地陈述自己要打张漾的理由,事是你做的,责任也是你担的。那时候我在你身边听你说的话,只觉得心潮澎湃,像是喝了一口滚烫的酒,烧的我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说到这里,段千欢顿了一会儿,而后接着道:“那时候我父亲还在,他是个严肃的人,对人向来不假辞色,但他却很喜欢你,你知道为何么?”
他抬头看向无一星光的昏天,缓缓开口:“……我父亲说你眼睛很亮,我也这么觉得。”
莫如许闻言一顿,垂着头,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脸上表情有一瞬间扭曲。
段千欢没看莫如许,继续看着天,喃喃道:“人刚开始的时候是一块张牙舞爪的怪石,可总在不知不觉间被世界磨平了棱角,……没了自我,也没了勇气。”
“天下人都这样,我也是这样,……但你不是,我也不想你是。”他扭头,眼中带了点不为人知的心疼,
“可我总觉得,你在强迫自己适应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来,你沉默了许多,旁人都说你变正常了,不再胡闹,像个大家闺秀了,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这话出口,两人周围突然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氛围,甚至有些剑拔弩张,刮过来的风都带着剑的锋利,似要划破寂空。
“呵——”莫如许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嘴唇蠕动良久却只发出一声冷笑。
段千欢叹口气,自发地朝莫如许方向移了点,直接抱住了莫如许,莫如许没有反抗,嘴唇紧抿,一张脸埋在段千欢的胸膛,身子微微颤抖着。
段千欢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沉默地抱着她,双手慢慢抚摸莫如许的脊背,无声安抚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莫如许情绪稳定下来,身子不再颤抖,却也没有起身,还这样埋在段千欢的胸膛之中。
她闷声道:“你衣服湿了。”
段千欢温柔地嗯了一声,道:“没事,一会儿就干了,没人能看见。”说着话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莫如许的肩膀,像是一种保证。
莫如许一张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在段千欢怀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动不动了,段千欢乖乖配合,见她安定,又拢了拢莫如许披着的大氅,确保她不会被冻着。
“你不冷么?”莫如许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
“不冷,我抱着你呢,不冷。”段千欢回答。
莫如许心想,他应该是不冷的,因为他的胸膛带着灼热的温度,透过厚重的衣服,通过她的背直直传到她的心里,在寒冬之中,是那样的温暖。
两人相互依偎着,像冬天里靠近互相取暖的归鸟,头靠着头看万家明灯闪烁,垂落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
天地侘寂,有枝可依。
*
次日,莫如许孤身去了公主府。
李瑛在正厅见了她。
李瑛喝了一口热茶,无声打量着看起来顺从的莫如许,沉默一刻,道:
“莫小姐此时来找我,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