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羡岁听完那一席话,在电话这端沉默良久,也不管对面接着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翌日在实验室自由活动期间,那个孩子极力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稍低头左顾右盼着,踌躇了一会儿,终鼓足了勇气靠近符文边,轻声念着咒语。
霎时间,实验室里爆炸声响彻云霄,浓烟滚滚,多个区域被炸得支离破碎。
实验室尖锐的警报一阵一阵响,刺激着人的耳膜,仿佛在为燃烧的烈火助威。
不同于二十三年前的那场暴乱,这次的暴乱似乎叫嚣着要吞噬整所实验室。
那个孩子趁混乱时招呼大家一块往符文指引的方向逃跑。
大家手忙脚乱间,只得寄希望于那道符文,纷纷跟上去。
实验室高层领导眼瞧着所有实验体拼命往外逃,欲下达命令追捕回来,绝不想重蹈当年暴乱的覆辙。
申请紧急救援后,高层领导不慌不忙地待在核心控制的安全区,监控着实验室里各区域的状况。
正欲通过广播下达逮捕命令时,那位事不关己的领导突然注意到熊熊烈火即将席卷实验核心成果区,里面都是实验成功或半成功品。
在监控里,他恍惚间瞥见了道一闪而过的黑影,他拧着双眉,显然那人就是冲着核心成果区去的。
为了不让数年以来的心血不能付诸流水,他终于慌了神,猛地从座椅上起身,怒火冲天地踹着椅子,他只得关闭了实验室的屏蔽系统,任由大家使用异能抢救实验成果。
他着急忙慌地打开广播,命令所有工作人员优先处理由异能引起的爆炸和那燎原之火。
他留有一部分人去追捕他在监控里瞥见的罪魁祸首。
与此同时,沈熙竹穿着黑袍,身手敏捷地破开关押秦闻煜的房间。
房间没有任何透光的地方,留给他的色彩,唯有黑暗,留给他的声音,唯有生命流逝的悲歌。
秦闻煜手脚被锁链捆绑住,还被勒出了红痕和淤青,他双眼呆滞无神地望着她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外面火势威猛,沈熙竹从火光处走来,他以为是死神来迎接他了,比起见到那些恶心的研究人员,他的心反而得到了宽慰。
沈熙竹俯视他,扬唇道,“我受托带你离开实验室。”
见秦闻煜神色不为所动,沈熙竹接着道,“你还记得温意礼吗?”
秦闻煜垂眸,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摇了摇头。
沈熙竹以为,他是在故作不识温意礼。
“她就要离开桂城了,想见你一面。”
听到这个名字,秦闻煜猛地抬眸而后垂下头,情绪低迷。
沈熙竹三下五除二解开了他的镣铐,打算稳住他的情绪后强制带走他,然而他却从房间隐蔽的角落拿出一个小木箱。
秦闻煜打开它,将箱子推向沈熙竹,他努力撑着身子,抬眸示意沈熙竹去看。
沈熙竹迟疑半晌:“你是不是……说不了话了?”
秦闻煜木楞地点头。
血书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告诉沈熙竹,秦闻煜已然走到生命尽头了,摇摇欲坠的生命,注定埋葬在实验室。
木箱内还有另一封书信,那是秦闻煜留给温意礼的,他托沈熙竹将它带至温意礼身边。
沈熙竹诧异,再抬眸看他时,他的身上出现了很多惨不忍睹的伤痕,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理解了“体无完肤”这个成语。
历经那惨无人道的实验,说不了话只不过是最轻的惩戒,他得在黑暗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消亡。
沈熙竹呆愣在原地,睫羽轻颤,刹那间窒息感席卷了她全身。
他像是预知了她的到来一般,留下了两封绝笔书,还撑着最后一口气藏住自己的不堪,掩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
眼下,他已经无力藏住那些伤口了。
秦闻煜忍着剧痛站起身,委以重任般将她轻轻往门外推,他嘴角噙着一抹酸涩的笑意,痛苦又挣扎。
沈熙竹双眉紧蹙,转身欲离开时,却被实验室的人堵住了门口。
她略显烦躁地看着他们,旋而琥珀色双眸骤然泛起微光,失控的她起了想要摧毁一切的念头。
沈熙竹一直知道,凭借一己之力无法毁灭这所实验室,她的目的也并非摧毁它。
长久以来,压迫变成了习惯,无人反抗,也无力反抗。
她是改变现状最合适的人选,作为“Y”的代理人身份。
她不惜以有自曝风险的方式让这所实验室得到正义的接手,在宿梧城的管控下进行合理的研究活动,一如往年,而非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实验室。
那些人齐刷刷将火力集中在沈熙竹身上,她根本没将他们放在心上,然而在她彻底失去控制前,那些经过异能改造的人出其不意改变了攻击方向,蓄力给了秦闻煜致命一击。
沈熙竹短暂地回过神,亲眼目睹这一幕,他们迫不及待想欣赏她失控的画面,诡谲地笑着。
然而她只愣怔片刻,旋即平淡地回过头,眼底没有丝缕波澜,不慌不忙地走出去,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们一时间被她冷淡的反应惊得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觉得她孤身擅闯实验室以及无视他们的行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正欲使用异能教训她时,身边人猝不及防地接连爆体而亡。
她不费吹灰之力,使用异能轻松解决掉所有人。
鲜血迸溅到她身上,她仍平静地自顾自往外走,连一片刻的眼神也没留给他们。
—
先前那些实验体逃生的出口已然关闭,沈熙竹静静地望着火势向她袭来,她被包围在火圈里。
池羡岁被拦在火外,沉稳问道,“你疯了?”
沈熙竹抬眸,她不知道池羡岁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搭理他的话。
他注意到她的脸上残留道道喷溅式的血痕。
池羡岁声音漠然:“把命看得很轻贱啊,代理人。”
沈熙竹冷眸道:“别隔岸观火啊,不如和我一起体悟生命的湮灭。”
池羡岁挑眉:“看来你没打算活着回去。”
“我的确想试试死亡的温度。”
话毕,池羡岁感到周围的火焰愈加猛烈,他没料到她竟来真的,悄悄使用异能助长了火势。
她伸出手欲将他拉至火海里,池羡岁双手插兜,平静地后退两步,他可不想把命交代在这儿,旋即他就看见她悬空的手和身体一起缓缓向下倒去,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池羡岁飞云掣电间接住她的身体,他面露愠色,一把将她抱起离开实验室。
他暗自咒骂起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每到这种时候身体就控制不住想要护着她。
沈熙竹意识不清,似乎要晕厥过去了,她发现自己待在他怀里,想要挣扎结果他手的力道更重了,收缩着手将她紧紧地往怀里拢。
他的衣服上不可避免地蹭上了沈熙竹身上的血迹。
沈熙竹微睁着双眼,嗤笑一声,低声呢喃道:“打探我这么久,连我能起死回生都不知道。”
池羡岁隐隐约约听见她在说话,他停下脚步垂眸望她时,她已沉沉睡去。
—
待她清醒时,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缓缓起身。
她揉着太阳穴,消化着在实验室发生的事。
她失控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
“醒了?”
池羡岁倚靠在门边,问道。
见沈熙竹环顾着四周,他淡淡道:“这是我家。”
沈熙竹摸索着身上的信封,口袋却空空如也。
“你是在找这个吗?”
池羡岁忽地闪到她床边,两根手指夹着那封信,身子微微前倾逼近她,睁着无辜的双眼,语气玩味:“你当时可是想拉着我去死,我却在想要和你一起活下来,你醒了也不过问我一句?”
即使失控了,沈熙竹也不过是吓唬他的,她压根儿对取他的性命不感兴趣。
沈熙竹将他推远些,下床起身活动着脖颈。
她欲伸手抢回信,却盯着那封信出了神。
她向来不大愿意听那些生死离别,毕竟她没有感情,她只能在大家的悲欢离合中伪装得天衣无缝,尽力去和别人共鸣。
从前她接受祈愿时,宁愿守在围墙内也要将自己剥离于故事之外,自从受理了荼蘼小姐的祈愿后,她渐渐发现自己总会无意间走进别人的故事里。
这次,沈熙竹有些伤头脑。
秦闻煜永远地留在了那所实验室,将所思所念之人孤零零地丢弃在这个世上,他一走了之,而活着的人心里埋下了一颗时不时掀起狂风骤雨的种子。
沈熙竹斩钉截铁地认为温意礼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可她思索着这种情况似乎得委婉并且保留地告诉她,剩下的得靠她自己。
沈熙竹回过神后道:“还给我。”
池羡岁任她从自己手中抽走信,漫不经心道,“刚才在想什么?”
沈熙竹胡诌道:“我在想怎么杀人于无形。”
“我猜,你是在恨?恨自己明明能让人死而复生却唯独没带他逃出来?”
沈熙竹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她根本没有情感,哪来恨啊愧疚啊那一说。
“生死无常。”沈熙竹认真回答,接着又补充道,“要我给你透个底吗,我能救活的是可以在人世间游荡的灵魂。”
池羡岁难得没接话,直愣愣站在原地。
秦闻煜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看到了代表死亡的符号,而未见到他的亡魂。
沈熙竹准备离开宿梧城,走至房门口时,池羡岁云淡风轻道:“你不顾那些实验体的死活了?”
沈熙竹忽地止步,回眸瞥了他一眼,“想必你已经安顿好他们了。”
池羡岁不解,仿佛事事都逃不过她那一双眼。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她自问自答:“直觉告诉我你尚有良知,我姑且相信实验室的龌龊事你不知情。”
池羡岁犹豫了一会儿,想起了昨晚没问出口的疑问,正色道:“我们……以前见过?”
沈熙竹收敛神色:“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反射弧怎么这么长……
池羡岁迟疑半晌:“昨晚你见了我,喊了我的名字。”
沈熙竹思忖片刻,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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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们以前是宿梧学院的同届生,认识你也不稀奇。”
沈熙竹离开前忽地冲池羡岁警告道:“对了,你送的见面礼我很喜欢,但我不适合当被围剿的猎物,我更擅长捕猎。”
“昨晚我帮你治伤,今天你多此一举救我,也算是扯平了。”
沈熙竹话里话外都撇清和他的关系,并表示自己安分守己不愿招惹是非,希望彼此各退一步,进水不犯河水。
但如果被无止尽的挑衅,她会奉陪到底,哪怕两败俱伤。
—
桂城。
回来后,沈熙竹久久地站在“栖屿”的门口,她知道温意礼就在二楼等着她。
从前她不会这么拖泥带水,思索间,她提步进门上了二楼。
“有他的消息了?”
见沈熙竹走进办公室,温意礼激动得起身,迫不及待问道。
沈熙竹没接话,将那封信从桌子这方缓缓推向她那方。
秦闻煜被带回实验室后,他变得尤为温顺,心甘情愿配合各种试验。
他心知肚明,从自己接受了镜五给的上等玉晶髓时,他的一生注定围困在实验室的牢笼里。
但那又怎样,每当夜深人静,他因过度实验而全身疼痛时,就会想到温意礼那一双重见光明的眼睛。
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样的想法就像是止痛药,安抚他的惶恐与焦躁。
他也时常回想起小时候。
所有人都知道秦闻煜特别爱护他的瞎眼妹妹。
可在无人在意的一隅,是温意礼点燃了他那颗病恹恹的心。
秦闻煜知道,小时候被邻居附近的小孩耍弄嘲笑是孤儿时,是温意礼趁着把他支开的功夫教训了他们,最后她还一身狼狈地回家。
她没有任何言语,给了他一个拥抱安慰。
他还记得,是温意礼磨了家里人很久,为他争取了过生日的权利。
他也记得,某一年生重病时,温意礼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她傻呵呵地拿出自己攒了好多年的钱,哭着交给他去治病。
秦闻煜觉得,自己为她做的不及她为自己做的千万分之一,他觉得自己亏欠她很多很多。
然而,他就这么离开了。
可更耐不住思念的,是先离开的人。
想她,想要见她。
无数个日夜颠倒里,他都幻想过与她的重逢,于是,他总觉得自己像个白日梦想家。
十年间,他早已不再奢求见她一眼,于是他常常用陌生号码拨打给她。
再听一听她的声音,好好听听她的喜怒哀乐。
第一次拨过去时,她喝醉了,犯傻地以为那通电话是别人打过去的。
秦闻煜在担心,她是不是没有照顾好自己,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可他已然被折磨得失声。
关切的话语,要怎么才能传到她的耳朵里呢……
后来很多次通话,温意礼都将他当作身边的其他人,向他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的生活。
最后一通电话,她终于还是谴责了他的默不作声。
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早啊晚啊都无所谓,只要能听到她的声音就好。
也正是那一天,实验室的人告诉秦闻煜,需要他再配合最后一场实验,如果实验成功了,就还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他欣然接受,他甚至傻傻地憧憬起和温意礼的重逢。
然而,那是以牺牲十几名年幼孩子的生命为代价的阴谋。
牺牲无辜的孩子来改造自己的异能,并且为那些无良研究人员做垫脚石,秦闻煜做不到。
于是,他搞砸了那场实验,也因此成为了实验室的弃子,被关押在那个会异能自噬的房间里,他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着自己异能的攻击。
温意礼眼神失去聚焦,哽咽道:“他……”
“嗯。”
沈熙竹站在窗边,没有看她。
只是一个字,温意礼就明白了。
灼热的泪一股股涌流,沈熙竹看着她泣不成声。
沈熙竹走至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背脊,缄默无言。
温意礼是个懂分寸的人,即使他离开了,她也会继续向前走,活出他的那一份精彩。
沈熙竹好不容易亲自将她送回家,亲自看着她哭得昏睡过去后,她才想起该离开。
温意礼对她说,离开桂城后,她仍会好好生活的,她会去见世界,会弥补过往失明的遗憾。
温意礼将家里腾出了一间画室,沈熙竹经过时,那扇门正敞开着,她一眼望去,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温意礼画的秦闻煜的肖像。
最吸睛的,是那幅他迎着柔风回眸一笑的画。
那双眼眸若宝石般闪耀,泛起温柔的涟漪。
待沈熙竹离开她的家后,温意礼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低声呢喃道:“秦闻煜,下辈子别当我哥哥了。”
那是夜里没人听见的话,她说给自己的。
也没有人听到,秦闻煜垂危之际默默在心里拼命挤出来的那几个字,那是没来得及说给温意礼的话。
他的秘密无从知晓,他的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