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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良莫名畏惧那青光,一时间如同被扼住咽喉,失去了训斥眼前之人的力气,他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回榻上:“这是什么东西?”

    “人死之后,肉身寂灭,只剩魂灵滞留世间,等着阴差来领它们入轮回道。可若死的不明不白,生出的怨灵便会躲开阴差追捕,流连人世。为防怨灵四处游荡,再生事端,借锁魂灯将生灵锁在其中,静候七日,这生灵便死去了,如此一来,可让鲜活的一个人消失得干干净净。”男子提起青灯靠近他,“公子既是三日前服用的丹药……你瞧,七日未过,这盏锁魂灯中的魂魄仍是活的,夜里挂在你这阁楼中照明,再合适不过。”

    萧良舞着手臂向后缩去,开口大叫:“拿开,拿开!”

    “萧公子怕什么?这魂魄的主人生前不过是个垂髫小儿,供养自己都困难,又能对公子做什么?哎,只是她来头不小,是紫阳宗二长老的爱女,萧阁主前脚要了她的命,紫阳宗马上就找上门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良一把将炕桌上的杯盘全扫到地上,光脚下地踩上碎裂的瓷片,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用力推搡眼前的男人:“我不会听信你的谗言,你不必在这信口雌黄,我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怎容你这竖子诋毁!出去!你我让你滚出去!”

    任他怎么推搡,男子纹丝不动,垂着眼眸怜悯地看着他,待他没了力气,扶着桌案不断急喘,才悠然开口道:

    “萧公子若犹是不信,便打开窗看一看,阁主正与紫阳宗来的仇家在断龙峰上斗法。紫阳宗二长老修为高强,再拖一拖,不止阁主会有性命之忧,恐怕整个摘星阁都不保,我此来摘星阁,正是不想见这悲剧发生。

    究其根本,公子才是祸端,怎能安然躲在阁楼中,由阁主独自在外一力承担?也是,看眼下境况,阁主定是给公子你留了退路,即便摘星阁毁了,豁出性命他也要力保公子离开,即使代价是身败名裂,我想阁主也是愿意的……”

    说着,他隔空解除了窗子上的封印,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随即传入寂静的阁楼中。

    萧良一震,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窗。

    无人催促,他却不由自主地拖着病体缓缓移动过去,所过之处,留下一地血痕。

    他抬手按在窗棂上,听着外头持续不断的声响,一声声扣在他的心上,他忍不住颤抖起来,最终鼓足了勇气,将窗户用力向外一推。

    断龙峰上烟尘四起,那只嶙峋的巨龙仿若被斩断了脊骨,不断有巨石滚落,砸在峰脚下,是方才声声巨响的来源。

    两道人影在断龙峰上来回穿梭,快得只能捕捉到残影,萧良却认得出,当中一人是他的父亲。一抹血色从眼前掠过,他急切地伏在窗台上高声吼道:“爹!”

    萧承运大惊失色,匆忙躲过白继川的刀锋,仰头看向阁楼,白继川也顿在原处,随他看上来。

    阁楼外的狂风吹得萧良衣冠凌乱,做不出任何表情,看着萧承运臂膀上的血口,以及他惊惶的面容,他的心狂跳起来——真的,全是真的。

    父亲放下了斩妖诛邪的剑,坑害无辜,声名狼藉,只为替他续命。从此,萧承运这三个字与惩恶扬善的英雄再不相关,在世人眼里,他是罪不容诛的恶徒。

    从云端跌入谷底,正如黑袍男子所说,自己是这一切的祸端,如果没有他,父亲就不会有今天。

    都是因为他。

    萧良双手借力,站上窗台,如果今天不曾开窗看一看,他都不知道,摘星阁的阁楼是这样高,仅是一阵阵风,就吹得他站立不稳。

    他在高处凝视着他的父亲,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的鬓角慢慢爬满了白发,面上总带着倦色。

    如果没有他……

    萧承运只是一个劲地冲他摇头,张口说了什么,他听不见,不需要听见。

    萧良扯出个笑,也对着萧承运摇了摇头,张口无声道:“爹,收手吧。”

    既然他是祸端,那就由他亲手斩断一切灾祸,从此不会有人因他丧命,萧承运也能从无尽的罪恶中解脱,一切都重回正轨了。

    萧良身子一轻,向前倒去,耳畔唯有风声,最后,还有父亲飞奔而来的身影,以及他绝望的呼喊声。

    他知足地闭上眼,原来死亡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相比之下,活着更需要勇气。

    唐珂平静地目睹着眼前的一切,满意至极,他推了那孩子一把,告知他埋藏多年的真相,又鼓动他脱离苦海,怎么不算功德一件?

    此刻他只想放声大笑,等着收拾残局,然而他没能笑出来。

    因为他嗅到了一股令他无法喘息的气息,那险些让他葬身飞鹰涧的气息。他对此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当即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无需回头他也知道,她来了。

    凛冽的剑气从身后袭来,他回身躲避,紧接着一柄长剑逼近他的脸,剑身映出他的眼睛。

    他还要躲,哪知眼前的剑灵活地变换了角度,剑尖一挑,挑飞了他遮面的面具。

    他一惊,及时挥臂,借宽大的黑袍掩住面容,又一道剑气飞来,将黑袍一分为二,可那黑袍只是轻飘飘落了地,袍服后的人已然金蝉脱壳,没了踪影。

    “好厉害的障眼法。”宣禾惊道。

    他们仍是来晚了一步。阁楼内一片狼藉,遍地书籍与瓷片,混着粘稠的血丝,一盏发亮的青灯落在当中,被窗外吹来的风推到了凌昭脚边。

    凌昭弯腰捡起它提到眼前,由于未处在暗室中,这盏锁魂灯的幽光不太明显,但依旧看得出它在发光,照出灯罩上一个浅浅的名字,不出所料。

    凌昭说:“她的肉身已被焚毁,这缕魂魄在锁魂灯里待了太久,快撑不住了。”

    “怎么办?”

    凌昭手一松,锁魂灯掉在地上砸了个稀碎,灯里的青光很快窜出来,在阁楼中游走了一圈,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短短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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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尘缘已尽,该依照天理,踏入轮回了。看着这道青光,宣禾宛如看见了自己,原本,她也应像这样重来一世吧。

    砸了锁魂灯,凌昭跨过地上的杂物,走到萧良跃下的窗口边,他们来时,只看见一片衣角擦过窗台。

    摘星阁下,萧承运抱着儿子的尸身,不言不语,突然的丧子之痛让他还沉浸在哀恸中,缓不过神来。

    这事态发展完全在白继川意料之外,他绝非趁人之危的小人,此时拿着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动不动也不是。

    然而下一刻,萧承运就红着眼看过来,滔天的恨意充斥着他的整颗心,他已无力思考萧良是如何解开窗子上的封印,又为何义无反顾地一跃而下,他只知道,萧良死了,他百年心力全化作了尘土。

    他看着白继川,看着看着就大笑起来:“白继川,我的笑话好看吗,你以为你赢了吗?是,我的儿子没了,可你的女儿呢?你不是要听实话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她早死了,尸身成了炼丹炉里的丹灰,魂魄困在锁魂灯内哪儿也去不得,如今锁魂灯就在摘星阁内,你去取啊!”

    说话间,断龙峰上地动山摇。

    萧承运坐在原地狂笑,任凭头上巨石落下,惊险万分地擦着他的身子滚过,身后的阁楼随之剧烈晃动起来,摇摇欲坠,脚下的石块开始开裂,不一会就变得滚烫。

    地底下有一股力量源源不断地积蓄,等待着一举将断龙峰吞没,整座山峰随时要塌陷一般。

    白继川看着不为所动的萧承运,知他万念俱灰,想要拉着自己同归于尽,可他不能退。他没时间悲愤,抬头看了眼高处的摘星阁,果决地撇下萧承运,往那儿奔去。

    摘星阁阁楼内,正捧着手札翻看的宣禾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剧烈的晃动下,她难以站起来,眼看着那本手札落在了一个身位之外,她连滚带爬,终于重新拿回它塞入衣襟,可阁楼突然倾斜,向后倒去。她被带着往下滚,撞在墙上,墙面立即出现裂缝,在阁楼倒下前先塌了。

    宣禾身后顿时失去依靠,她急忙伸出手想抓个什么,可手边什么也没有,她只能与无数的砖块一起向下坠去,风沙迷得她睁不开眼,身下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她有一种将要落入油锅的感觉。

    她的感觉没有错,整座山峰都在下陷,地底的岩浆持续向外涌出来,如若她能睁开眼,就会意识到,这简直不像断龙峰,而是一座火焰山。

    半空中,凌昭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拽入怀中,撞得她眼冒金星。他无知无觉,低头看了看,身下无处落脚,再往下只会被火舌吞没,四周只剩下一条路——他看向断崖下瘴气密布的密林,果断一头栽进去。

    灼热的气息渐渐远去,宣禾越发呼吸不畅,这会儿不止是风沙迷了眼了,她伏在凌昭胸前,只觉昏昏欲睡。

    好在有他在身边,宽大有力的臂膀稳稳托着她,让她异常安心,她没有挣扎,顺从地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