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人请安后，老侯爷听林檀说锦州府那边的安排，老夫人搂着林榛嘘寒问暖，林嘉棠被晾在一旁没人搭理。
林榛几次要将话题转向她，都被老夫人岔开了，林嘉棠也不尴尬，自在的站着，想着事情，偶尔听一两句他们说的话，记忆中，林嘉娴来请安的时候，也是如此，她虽和林榛要好，但在祖母面前并无特殊之处，只是那会并非刻意区别对待，而是习惯如此。
老侯爷有四子两女，两女早已出嫁，府中四房给老侯爷老夫人生了十个孙子，十一个孙女，林嘉娴作为三房嫡次女，课业上并非极其出挑，虽不是最被忽略的，但也不算被重视。
见林嘉棠如此，老夫人皱眉，六丫头是她嫡亲的孙女，长相虽是极好，性格却不讨喜，是已，她对这孩子也没太关注，平日里，也是看着榛哥儿喜爱她，多给些衣料首饰，旁的却是没有的。转头看向老侯爷，见那爷孙俩已经说完了话，她也不再出声，只示意林榛不要多嘴。
“六丫头，你可知错？”老侯爷沉声问。
不愧是曾经的正一品大员，威势极重，林嘉棠直面这股压力，有些喘不上气来，端端正正跪下来：“孙女知错。”
老侯爷面色不变，心里倒有几分满意，别的不说，这胆子倒大，不怪能从拐子手里逃出来，到底是可惜了。
“不过姐妹间吵嘴几句，便冲动到当街乱跑，致自己于险境之中，劳家中长辈为你日夜忧心，经此一难，盼你日后能安静守拙，顾惜己身。”
“孙女必铭记于心。”
“那就好，去清虚山修行七年和回云州老宅陪伴你叔祖母，你自己选择。”老侯爷一锤定音。
“祖父，娴姐儿不过九岁，在家中上几年家学便是。”林榛不满道。
老侯爷瞪他一眼，心意不改：“你家中姐妹十一人，你多为她们想想。”
林嘉棠赶在林榛要继续求情前，直接应下：“多谢祖父为我筹谋，孙女会尽快做出选择。”
老侯爷和老夫人对视一眼，满意道：“看来是有些长进了，这次受了不少苦，在家中调养一段时日再出发吧。”
“是。”林嘉棠应诺。
老夫人也和颜悦色起来，叮嘱道：“时辰不早，娴姐儿回去吧，你爹娘还在等着呢。”
出了松鹤院，不顾林檀就在旁边，林榛生气道：“娴姐儿，你怎么能答应呢。”
“五哥，祖父已经决定了的。”她看出老侯爷已下定决心，再多言，不过连累林榛罢了。见林榛依旧气呼呼的，哄道：“难道我去了清虚山，或是回了老宅，五哥就不去看我了么？”
“当然不会，你在哪，五哥都去看你，不如我陪你一起回老宅算了。”他越想越觉的可行。
“那不可，五哥你还要上学呢，来日科考做官，才能给我撑腰。”林嘉棠连忙制止他那危险的想法。
将她送回三房所在的院子，又给林嘉娴的爹娘请了安，林榛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而林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怒道：“跪下。”
林嘉棠跪下来，指责如暴雨般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你平日里争强好胜就罢了，这次闯下大祸，不仅毁了自己，还连累家中姐妹，你知不知道，榛哥儿为了你，请了张天师起卦。你让为父如何面对你大伯父二伯父？还有你母亲，为你担惊受怕，夜不能寐，你何时能像你姐姐妹妹一样乖巧一点。”
巨大的痛苦与悲伤像要将她淹没一般袭来，心口的疼的像是要裂开一般，这是……林嘉娴的痛苦，她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在心里安慰道：“没事的，不要紧，你离开了，会拥有全新的人生，全新的亲人，他们会待你如珠如宝，不是因为你懂事爱你，不是因为你乖巧爱你，只因你是你而爱你。”
她抬起头看着那夫妻二人，父亲眼里只有厌烦，母亲面上带些不忍但又有几分指责，真的好可笑啊。
见这个女儿虽没像从前一样顶嘴，但一言不发，林湖带着嫌恶：“你祖父已经跟你说了，那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尽快去吧，到了年岁，为父自会为你找门亲事，也算全了你我父女一场的情分。”
原来痛到极致，心真的会碎掉的，好疼啊，真的好疼啊，她转头看向林嘉娴的母亲。
文氏见女儿脸色惨白，咬着嘴唇却一脸平静，有些诡异的觉的不舒服，就劝道：“娴儿，你爹都是为你好，你好好听你爹的话，去清虚山住上几年，那里的女冠都是才艺俱佳的，你跟着学个几年，名声自然会好起来，到时候爹娘为你找门好亲事，一辈子就不愁了。平日里，娘也会使人去看你，绝不会委屈了你。”她暗示道：“你祖母是个爱团圆的，年节里，想来会接你回家住几日松快松快。”
林嘉棠听到耳朵里却觉的灵魂如出窍一般轻灵灵的，又在一瞬间回到身体里，那些悲伤痛苦却尽数散去，只余下平静，林嘉娴这次真的离开了……一滴泪水自眼睛中流下来。
林湖见她依旧不发一言，不耐烦道：“去祠堂跪着去。”
“是”林嘉棠平静的起身离去。
文氏看到了女儿的眼泪，心有不忍，但想到还有其他两房看着呢，他们三房总要有个态度。吩咐了余妈妈打点一下祠堂那边，娴姐儿刚回来，可别受了凉。
林嘉棠跪在昏暗的祠堂里，思绪翻飞，这不在历史中的大周朝立国已有百余年，皇家子嗣历来艰难，当今在位的景兴帝继位十年，年近四十，却只有子嗣两人，皇子早早被立为太子，今年不过十岁，听说身体孱弱。
说来也是可笑，先皇子嗣缘分倒比当今要好些，四子一女，也是早早立下太子，可惜最终登上皇位的是景兴帝。据说先太子才华横溢，德行出众，有明君之象，而林家当日支持的也是这位，林榛的娘，也就是她的四婶与先太子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出身宛城孟氏，本以为这位占尽先机，先行投资，收益比风险大上许多，谁能想到，这位是个短命的呢，死在了先帝前头。
林嘉棠心里一跳，不对，先太子死后不久，先太子妃在生产时一尸两命，孟氏一族退出朝堂，而她的祖父也从右丞相的位置退下来，当今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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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立为太子，先帝去后，才凭着遗诏登基。她四叔四年前突然身死，四婶生下遗腹子桂哥儿之后也去了。
这么多年，孟氏从未登门过，难道先太子并非自然死去？若真是这样，当今这儿子可是身体孱弱，若有个万一，那又将是一阵血雨腥风，英亲王与当今一母同胞，有一子与太子一般年纪，却身体健康。还有肃亲王也是当今的弟弟，虽比英亲王远上一层，但皇家什么都有可能，他也有一子，比太子还大些。算算时间，景安帝今年已三十五岁，先帝寿数整五十岁，这位也不知身体如何，能不能活过先帝，重要的是，七八年后，她正是说亲的年纪。
不能急，她才九岁，还有很多时间筹谋，不能去清虚山，还是回老宅，离得远了，她才能积攒力量，才能有机会掌控自己的人生。深吸一口气，一定可以，她一定行。可是她从前学的西医，在这里并不是优势，她能干什么呢？慢慢想，总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第二日一早，林嘉棠才被叫回了三房，兄弟姐妹都在，看到她，都有些异样。林檀她已经见过，姐姐林嘉媗今年十一岁，是个甜美温柔的小姑娘，弟弟和妹妹是龙凤胎，今年六岁，长的粉雕玉琢，十分嘴甜讨喜，还有唯一的庶出女孩林嘉嫣，今年也是九岁，容貌精致，落落大方，一看就是被精心教养过，书也读的极好，很得父亲喜爱。看，多好的一家人，只除了格格不入的林嘉娴。
沉默的用过早膳，林嘉棠告退回自己院子，林嘉媗主动说：“娘，我将妹妹送回去。”
“我也和姐姐一起。”林嘉嫣也说道。
三人一路去了林嘉娴的住处，石榴迎上来：“姑娘回来了。”
林嘉棠一怔：“似云和小蝶呢？”
“被杖毙了。”林嘉嫣同情道。
刺骨的凉意渗透进骨子里，那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死了啊……用石榴给她披的斗篷裹紧自己，酸涩堵在喉咙里，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六姐姐莫要伤心，没有护好主子，本就是她们不对。”林嘉嫣轻声道。
看着她眼中闪过的得意，林嘉棠直直的看着她道：“是么？”
林嘉嫣心中慌乱，面上有些委屈的说：“父亲说的。”
“好了，七妹妹，你先回去吧，我陪陪六妹妹。”林嘉媗皱眉。
她拉着林嘉棠进屋，见她不带一丝血色的脸，有些心疼：“你说说你……”
“四姐姐，我累了，想要休息。”林嘉棠打断她的话，疲惫的说道。
林嘉媗愣住，这个妹妹性子虽不好，但对她从来都是亲近友善的，从未这般不耐烦过，还有从前，她只叫她姐姐的，她有些难受又有些自责，只说道：“那你好好休息，等你睡醒，姐姐再来陪着你。”
“不必了。”那个需要你陪着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而林嘉棠不需要任何人偶尔带着怜悯的善意。
林嘉媗有些无措，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林嘉棠，不知该做何反应。
“四姑娘，我们姑娘从昨日里就没好好休息，并非是怠慢您。”石榴适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