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侯爷被两人挤兑，想分辨两句，瞥见孙儿瘦弱可怜的小模样，到底没出声，忍着气将刘府医送出去。
回到屋内，沉着脸注视跪着的众人，冷声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荷香，快学给祖父听听，你都看到什么，听到了什么。孙女去陪着桂哥儿说话，就不打搅祖父处置此事了。”
见老侯爷摆手，林嘉棠行了礼就转身进了里屋。桂哥儿这会精神倒不错，小小的人儿有些担忧：“六姐姐，会给你和哥哥惹麻烦么？”
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问：“桂哥儿为何会这么想？”听着外面的动静，眸中又多了几分冷意。
“孙妈妈……说的，我要乖，才能不给哥哥姐姐添麻烦。”
心里一疼，林嘉棠纠正道：“你和哥哥姐姐才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等桂哥儿长大了，还要替姐姐撑腰呢，难道那时候你会觉的姐姐是个麻烦么？”
“不会的，等我长大了，会护着姐姐的，谁……都不能……欺负姐姐。”
听着这孩子奶声奶气的话，笑着道：“那桂哥儿可要好好吃饭，好好喝药，健康平安的长大。”
“好”
“放肆。”外面传来老侯爷的怒吼。
见桂哥儿被吓的一哆嗦，忙安抚道：“桂哥儿别怕，祖父是处置坏人呢。”
又听到一两句求饶声，之后再无一丝动静，老侯爷阴沉着脸走进来，荷香半低着头跟在后头。
“桂哥儿到底年幼，先送去你祖母那里吧。”
“祖母……，年岁渐高……”林嘉棠犹犹豫豫，这老两口感情不错，老太太一心认定桂哥儿命格不好，平日里都不带问一句的。
“小孩子就不必再管这事，我自有安排。”说完冷笑道：“你不是要跟着刘府医学医，日后只怕也没甚时间看桂哥儿。”
林嘉棠麻溜认错，行了一礼，解释道：“祖父，桂哥儿到底是四叔唯二的血脉，容不得底下人作践，何况……命格之说，也……不能尽信，今日孙女见桂哥儿冻病，一时情急，失了规矩体统，祖父大人大量，莫要跟孙女计较。”
“你这是说我偏听偏信。”他难道不知道命格之说不能尽信，不然岂会舍了老脸请来刘老来府里看护桂哥儿，只是没想到……老大媳妇对这孩子这般不上心，真是无知妇人，毁我名声。
“孙女岂敢。”林嘉棠垂着眼，乖巧道。
“行了，等桂哥儿喝了药，你就回去吧。”
“是。”送了老侯爷出去，雪柳已经将药端来了。
桂哥儿很是乖巧，喝药从不要人哄，一口气喝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林嘉棠夸奖道：“咱们桂哥儿真是最勇敢的小孩，喝药这么快，这病啊定会很快好起来。”
“姐姐，我不想去祖母院子，祖母她不喜欢桂哥儿。”桂哥儿趴在她耳边小声说。
林嘉棠心底酸涩，小孩子心思敏感，老夫人借口桂哥儿身体孱弱，免了平日里的请安，唯有中秋与过年的时候会见见。
“桂哥儿要记住，无论旁人喜不喜欢，你都是顶顶好的小孩。偷偷告诉你，祖母，也不喜欢姐姐呢。”摸摸他的后脑勺：“哥哥和姐姐都会去祖母院子里看你的。”
许是药里有安神的效用，桂哥儿很快睡着了，正巧，老太太院子里的田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匆匆来了，林嘉棠便没急着回去，帮着收拾了惯用的东西，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先是吩咐了荷香去刘府医那里取医书，自己则窝在小书房里写写画画，根据看小说的经验，构思了簪子，手镯，袖箭，可以折成腰带的软剑，护心镜，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若要制作，还是要看工匠们的手艺。到时候再准备各种药，像五哥准备的迷药和毒药就特别好。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救命的药，若有，也得备上，若是不好找，那就先记下来，慢慢寻找。总之，这都是活着的安全感。
将图纸仔细收好，把给魏漱玉的信写了，沉吟了一会，看似不经意的透漏了桂哥儿的病，担忧这孩子身体孱弱，长大不好走科举的路子。
正琢磨该给魏漱玉送什么礼物，就听到雪柳有些慌乱的声音：“姑娘，夫人来了。”
林嘉棠皱眉，略收拾了下桌案，走了出去。
“夫人在暖阁。”雪柳小声提醒。
进了暖阁，一眼瞧见沉着脸的文氏，显见的心情十分不好，原因么，大抵是因为她。见她进来，眉心的褶皱都深了几分。
“跪下”文氏声音严厉。
“你说说你，本就出了这等事，还不老实呆在院子里反省，竟还敢出去，桂哥儿自有他亲哥哥管着，你一个隔房的堂姐，逞什么能？偏就显着你了？”文氏捂着胸口，觉的哪哪都不舒服，这个女儿果真是不讨喜。
余妈妈忙给她顺气，劝道：“咱们六姑娘也是心善，只年岁还小，做事不够周全，夫人慢慢教就是，何必如此动气。”又说林嘉棠：“六姑娘，夫人也是忧心于你，大夫人那里……，快给夫人认个错。”
“母亲，五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是以，我照看桂哥儿理所应当，大伯母那便是有说法，也该去祖父跟前陈情，跟女儿有何干系。”林嘉棠不紧不慢道。
“你……，放肆！”文氏猛地站起身，用手指着她，怒道：“这就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我就知道，你平日里的乖巧顺从都是在我面前装出来的，这才是你的本性。”
林嘉棠不由想笑，她竟然是这么想的，林嘉娴的那些体贴，孝顺，那些想要为讨她欢心的妥协退让，在她眼里不过是伪装。捂住心口的位置，在心里对那个已经去投胎的姑娘说，你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不好，只是，人心本就是偏的，有些东西本就强求不来。
见女儿清凌凌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她，从前的那些濡慕渴求，还有……伤心都消失了，只余下如同一汪清泉似得清澈平静，仿佛能看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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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映照出心底深处的不堪，不知为何文氏怒气更盛，身体都在打哆嗦，口不择言道：“我怎么生出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儿……，旁人出了这等事，都要以死明志了，你却没事人似的到处乱窜，与其留你今日丢尽我的脸，我当日就该……”
“夫人”余妈妈高声道，只没想到林嘉棠也开口了。
“就该当初掐死我是么？那母亲为何没有呢？是不想么？还是说怕影响了在父亲心里温柔纯善的印象？”林嘉棠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冷意，林嘉娴年幼，不知为何不被父母所喜，但她却猜个差不离。
“六姑娘！”余妈妈高声道，她只觉头脑眩晕，六姑娘这是破罐子破摔，彻底不要名声了么？怎么开始失心疯似的，顶撞生母了呢？
“你……你……，忤逆不孝，我是教不了你了，等你父亲回来，自有处置。”文氏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跳，厌恶的瞥了林嘉棠一眼，似是失望至极，转身离开了。
不大的暖阁里，人退了个干净，安静的针落可闻，林嘉棠木木的走到玫瑰椅上坐下来，默默平复心底的郁气，她知道自己不该说出口的，这不是她曾经的时空，为了保护自己，理应谨言慎行，可……到底意难平。
那个姑娘曾经鲜活的出现过，却悄无声息的死在那个地窖里，她在从前的每一天里为了争夺父母的疼宠在意，那般平静的委屈着自己，到头来却被最在意的人如此对待……
“姑娘，平日里都忍了……，何必与夫人争一时之气。”雪柳将梅子糖捧到林嘉棠身前，小心翼翼道。
小的时候在父母那里受了委屈，林嘉娴还会偷偷哭泣，后来次数多，就不再掉眼泪，只习惯吃些梅子糖，酸酸甜甜的味道漾在舌尖，好似就没有那么难过了，伸手取出一颗，含在嘴里，果然一如记忆中的味道，丝丝缕缕的甘甜与酸涩漫延整个口齿之间，一颗一颗，机械般的动作，吃完了整碟的梅子糖。
“我只是不愿意再忍了。”而那个愿意忍的人已经不在了，林嘉棠看着雪柳语气轻松：“日后，这梅子糖也不用准备了。”
雪柳怔了怔，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应道：“是，姑娘。”
荷香抱着医书，脚步匆匆的走进来：“姑娘，老侯爷将九少爷院子里伺候的人打发了大半。孙妈妈被打了二十板子，一家子都被卖出去了。”
“那也不是咱们该管的，对了，刘老没说什么吧？”林嘉棠将医书接过来朝着小书房走。
“就说让姑娘尽快唤给他。”想再说什么，见雪柳给她使眼色，忙闭了嘴跟在林嘉棠身后，等她进书房后，和雪柳两人围坐在炭盆旁，一边做针线，一边低声说话，不时的注意着小书房的动静，很快就到了用饭的时候。
小书房内，林嘉棠心情好转许多，她从前虽然学的是西医，但有一段时间对中医感兴趣，也看过好多医书，这会发现，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刘老给她的这几本，都是简单药材辨认之类的，她应是能很快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