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观两天,李鹤薇出院。恰逢礼拜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她有些不习惯他们的亲昵,但也尽数接纳。
晚饭后,程映秋搬完最后一车行李,送走父母,周遭终于安静下来。原主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142平米,与李鹤薇在深圳56平米的小两室装修风格完全相同,地中海田园色调,搭配极具亲和力。
三间卧房都有阳台,她住带着盥洗间的主卧,旁边稍小的卧房被改成工作间,摆放着三个画架,一张实木桌,一组书柜。
她熟悉着环境,程映秋明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姐,我打算买一张可移动升降书桌,平时在客厅办公。”
李鹤薇走出工作间,在茶几前的沙发落座,回道:“随你。”
“毕竟你画画的时候不允许人打扰嘛。”程映秋自然地挽着她的胳膊,拿手机给她看,“来,帮忙参考参考,我相信你的欣赏水平。”
李鹤薇匆匆扫过,细长的食指点一下屏幕:“这张。”
“哇,我正好在它和另一张柚木色书桌之间举棋不定。”程映秋下单,“谢谢老姐。”
“不谢。”李鹤薇收回视线,低头回复同事的微信。
程映秋问她:“明天复工?”
“嗯,后续还有不少工作需要处理。”短暂的两天,李鹤薇大致明确岗位的职责范围。
“我也是,明天开工。”程映秋双手合十,虔诚祈愿,“希望一切顺利。”
养精蓄锐,姐妹俩临近9点就各自回屋。李鹤薇没有早睡的习惯,她辗转难眠,最后坐起身,趿拉着拖鞋,移步去工作间。她仔细瞧过原主的画稿,知道两人存在的差距,以及怎么弥补。
例如闲暇的时候多加练习。
李鹤薇坐在画架前,取下手腕的头绳,挽起长发,随后找一段车站的监控视频,开始速写来往行人。她观察和捕捉人物的面部特征,先画大概,再补充细节。
良久,李鹤薇终于停笔,蜷缩的食指靠着鼻尖,薄唇微抿,在思考什么。两分钟后,她再次提笔。
窗外的细雨,从丝丝缕缕到密密匝匝,轻轻拍打着玻璃。夜已深沉,画纸消耗半摞,房间的灯终于熄灭。
***
翌日,蒲辰市公安局技术中队办公室,李鹤薇溜达一圈,在靠窗的位置找到自己办公桌。她坐下来,打开电脑,门外进来的女警在她对面桌位,关心道:“小李,昨晚没睡好?”
说话的人正是中队的大姐何英,副队长,负责现场勘查和内勤,比李鹤薇年长六岁。
“可能吧。”回房的时候确实已经半夜两点。
“你们年轻人就喜欢熬夜。”何英整理着稍后开会的资料,问她,“身体没事吧?今早的会议我来组织。”
“还好,底子硬。”李鹤薇心头熨帖,穿书前,她在司法研究所工作,接触的男性同事偏多,身边只有助理是女生。她感慨,还是女人多的地方温暖啊。
8点30分,中队早会,何英将前两天值班警情和案件线索做简单汇报,其他警员分析。李鹤薇聆听,记录案件相关信息,最后总结下一步工作计划。她偶尔不经意关注角落的陶聆,瞧她一丝不苟地做着笔记,从容发言。不到25岁的年纪,只有两个月的工作经验,难怪助理看小说会偏爱她。
心性确实比其他初进社会的年轻人稳定,不急不躁。
***
时光荏苒,7月的最后一天,午休后,李鹤薇归整着各项数据,收发相关文件。半个月以来,技术中队协助综合中队侦破两起入室盗窃案,一起拐卖儿童案。她也逐渐适应蒲辰的生活节奏,朝八晚六,一周两三次加班。14点24分,110指挥中心的电话不期而至。
“柳岷河北桥附近发现一具男尸,请技术组尽快前往现场。”
“收到。”李鹤薇挂断电话,抬眸,周围的同事都放下手头的工作,陆续去更衣室穿衣服。她们夏天在室内办公,统一着蓝色短袖执勤衬衫,但是去案发地,还需要在外面套一件藏青色制服背心。
技术员和实验室法医留下,其余六人收拾妥当,装备齐全,行色匆匆往停车场赶。
“李队,你们坐前面那辆七座车。”综合大楼外,扎高马尾,穿着深色衬衫,浅色长裤,腰间系棕色皮带,一身便装的女人叫住她。
“好。”李鹤薇认识对方,前些天开会的时候见过。秋琬,32岁,从警10年,派出所副所长平调蒲辰刑侦二把手。她擅长通过心智较量摧毁罪犯负隅抵抗的防线,行事果决,人送外号“铁娘子”。
她们上车,一行三辆车朝柳岷河北桥驶去。
物证搜集本来属于案件侦查人员职责范畴,但国内以及特别行政区则由技术组痕检或者法证中心检验鉴定人员充当,进行现场勘验和物证的收集。所以案发现场,痕检先进。
半小时车程,下车后,李鹤薇戴口罩,手套,头套,穿脚套进派出所拉的警戒线。尸体旁边,她身侧的陶聆蹲着,伸手初查尸表。
尸体呈巨人观,气味熏天,连派出所的巡逻警都不敢靠近,李鹤薇看她面不改色,细致地观察着,问道:“如何?”
“尸体的表皮已经腐败脱落。”
“真皮呢?”真皮和表皮的腐败情况是判断死者死亡时间的重要标准。
陶聆在找致命伤,回她:“还好。”
李鹤薇犯职业病:“还好?准确一点。”
陶聆微愣,她摸不准李鹤薇此时的心理,以往出现场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人,为什么这次的态度判若云泥?失忆的原因?
“真皮完好。”陶聆按捺住思绪,紧跟着说,“夏季气温高,死亡时间应该在7天左右。”
“死亡原因呢?”她们身后的秋琬发问。
“目前没有发现其他外伤,口鼻部少量蕈形泡沫,初步判定是溺死。”
这段时间雨水多,上游洪涝灾害严重,秋琬推测:“失足落水?”
李鹤薇和陶聆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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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得。”
“嗯,怎么说?”
陶聆下意识和李鹤薇较劲,抢话道:“一般人在失足落水的时候会出于求生本能挣扎,指甲内常嵌有泥沙,但死者的指甲特别干净。”
“你怀疑抛尸?”抛尸意味着案件将会是恶性凶杀的性质,秋琬凝眉。
“也许溺亡后抛尸。”
大胆假设,再小心求证?李鹤薇唇角不自觉翘起,建议道:“秋队,待会儿陶聆完成尸表检查,尽快把遗体带回警局,需要解剖才能明确死亡原因。”她问身旁经过的何英,“何姐,你那边怎么样?”
“死者应该是从上游冲下来,所以岸边没有发现什么可用的物证。”她已经让小周去取河水,带回实验室检测。
秋琬认同:“对,报案人声称每天会在附近直播钓鱼,今天甩竿的时候偶然发现尸体。我稍后叫人去上游两岸走访调查,看能不能找到落水点,或者抛尸现场。”
李鹤薇点头。
半小时后,重案中队的民警过来帮忙搬运尸体,她们收拾东西往回走,李鹤薇的目光瞬间被前方警车旁的两人吸引。
映秋?
兴许天气炎热,程映秋双颊染着薄红:“记者享有新闻报道权,我没有越过警戒线,拍摄的照片合法合理!”
旁边的民警提醒秋琬:“秋队,她是电视台法制频道的记者。”
“相机。”秋琬软硬不吃,按着规矩走。
“喏。”程映秋将手里吃饭的家伙小心翼翼交给她,鼓起腮帮子,默念着莫生气口诀,活脱脱一只小仓鼠。
正在侦查、预审的刑事案件具体情况都属于国家机密,所以秋琬必须先审阅程映秋的拍摄内容。她单手抓握相机,细心翻看照片和视频,确定没有超出范围,才还给眼前怒气冲冲瞪着自己的女生,叮嘱她:“以后别躲在树后偷拍。”
“天气热,我躲太阳不行吗?”程映秋气得想跺脚,质问道,“蒲辰晚报的记者你怎么不管?他拍得比我多。”
“还有蒲辰都市报。”
秋琬示意她偏头往左看,只见另外两名警察正在检查其他报社记者的相机。
程映秋吃瘪,嘟囔着:“谁知道你是不是公报私仇?”她说话声音小,背过身和同事沟通的秋琬显然没听进耳朵。她收好相机,坐回副驾驶,掏出手机给李鹤薇发微信。
【姐,你和重案中队的秋琬熟吗?】
李鹤薇瞅着程映秋进车厢,方才返回勘查车。返程途中,耳畔讨论案情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捡重点听,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原来程映秋看她没回消息,着急呢。
【姐~】撒娇的语气。
【不熟,怎么?】她发现原主连个可以说知心话的闺蜜都没有,生活只有工作和家人,无趣。
【她可能在针对我!】
李鹤薇不解,编辑信息:【你们认识?曾经有过恩怨?】
【她是我大学室友的前任,一起吃过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