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谷翘的小屋只有一扇小窗,开着也吹不进来多少风,屋里没有电扇,关起门就显热。她坐在桌前,拿胸针上小鸟的嘴去碰自己的手指,从小拇指一根根手指碰过去,模仿小鸟叼虫子的样子。碰着碰着,她突然快乐起来,仿佛吃够了虫子的小鸟,冲着白墙微笑。

    突然听到敲门声,她听到堂姨说:“谷翘,休息了吗?”

    谷翘忙把小鸟胸针放到盒子里,去给堂姨开门。

    骆太太一进来,整个屋子就显得更小更热了。骆太太说:“怎么屋里这么热?明天去买一个电扇来。”

    “不用了,夏天就快过去了。”谷翘主动提起了她工作的事,“夏天一过去,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去工作了。以我现在的学历阅历,一时找不到理想工作是很正常的。人总不能一口气吃个胖子,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进步。我想着我不能再挑工作了,只要能找着工作,就先干着,积累些经验,以后才谈得上更多机会。”她并没有挑拣工作,是堂姨一直在挑。但是堂姨毕竟是为她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双方都有台阶下。

    “是在这里待着不满意吗?”

    “小姨对我很好。但我家这个情况,您也知道,我当然是尽早工作对我对我家都好。”

    “以你现在的情况,更是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我说过给你解决工作,就会说到做到。你也不要急,工作的事我会给你解决的。”

    “谢谢小姨。”谷翘又补充说,“不过要是实在麻烦,您也别勉强。我都十八啦,能对自己负责了。”

    好像十八多大一样,骆太太突然有点儿为谷翘心酸,她的同龄人还正在为进大学做准备呢。

    骆太太像想起什么似的,她问谷翘:“你知道周瓒吗?”

    “是那个名人吗?去年出了一本散文集还挺火的?”

    “是他?你怎么知道他的?”骆太太根据谷翘的话,猜出姐姐是应该没怎么跟谷翘提过周瓒的。

    “我以前的语文老师很喜欢他,老是在课上宣传。”谷翘去年生日,一个朋友送她的礼物就是周瓒的散文集。她后来把这本散文集拿回家放在了自己家的客厅橱柜里,再回家就发现书不见了,也是那次回家,妈妈告知他爸去解冻民族资产了。她当时一心想的都是爸爸是不是被人给骗了,并没有时间去关心这本书的去向。

    “明天周瓒一家来做客,辛苦你中午多准备两个菜。”骆太太从钱夹里拿出十张大团结,“这是接下来几天买菜的钱。”

    “您上次给我的还有呢。账单我都一笔一笔记着呢,您要不要看一下?”说着,谷翘就去翻账本。

    “要是用不完,你就留着当零花吧。”骆太太发现,钱在谷翘手里变得更经花了一点。

    出门前,骆太太看到了谷翘桌上的丝绒盒子。骆老四已经报告给她,二哥送给了表姐一个胸针。当然,像骆培因那样的人,送给她家人个小礼物不算什么。但是在今天之前,他根本不认识谷翘啊。莫非是拿本来送别人的临时送了她?

    骆太太像是无意间对谷翘提起:“周瓒的女儿也来,她是你表哥的朋友。这个女孩子挺喜欢你表哥的,这阵子一直打电话问你表哥哪天回来。她本来比你表哥只低一届,但你表哥高二参加了高考,本来是试一试,谁知道考得不错,直接上了大学。她比你还大一点儿,今年上大二。两个人关系好,我们也乐见其成。”

    骆太太后来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再次碰见周瓒,得知她女儿的年纪,第一反应就是愤怒,那意味着周瓒还没和姐姐分手,就和另一个女人有了关系。后来她才知道,周瓒的妻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不建议生育,他们在婚后领养了一个女孩子。不像其他人家,他们对领养并不避讳。至于周瓒为什么火速和她姐姐分手,娶了一个不能生育的伴侣,她不太相信是因为爱情。

    骆太太对周瓒的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大学毕业要分配的时候,很可能留不了京,她带着一线希望去找周瓒帮忙。那时周瓒的父亲已经恢复了工作,在一所著名中学当校长。她还是个穷学生,孑然一身,没人脉,甚至也没礼物可带,她想到了堂姐给她织的白色长围巾,那条围巾男女都可以戴的。她就带着这条围巾去找了周瓒,她告诉周瓒,这条围巾是堂姐送他的,是堂姐让她来找周瓒帮忙的,她并不抱多大希望,那时候堂姐已经和娄德裕结婚好久了。周瓒最终帮了她的忙。她如愿留京做中学老师,恰好骆伯桉的大女儿就在她的班级。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骆伯桉的职级越升越高,骆太太需要操心的事也越来越多,早就远离了教学一线,调到了清闲岗位。

    谷翘完全没听出堂姨的用意,她以为是随便聊天就聊到这儿了。虽然表哥对她挺不错,但就算是亲表哥,人家和哪个女孩子好也不关她的事。自由恋爱,亲爹妈都管不着的事,她算哪号?倒是她听到表哥高二就参加高考,不禁问:“表哥什么大学的?”

    骆太太没想到谷翘的重点竟是这个:“Z大。”

    谷翘哦了一声,原来是Z大,和陈晖一个学校的。她在陈家待了两天,虽然是暑假,陈晖也总戴着校徽,很有学校荣誉感。倒一次都没见表哥戴过。

    “时间不早了,你也休息吧。”骆太太自认已经点得够透,以谷翘的机灵足够明白。

    等堂姨走了,谷翘又把胸针拿出来在自己衬衣的胸前比了比。她把自己的所有衬衫都翻了出来,把胸针在每件衣服上都试了试。胸针很好,可是衣服都不是很合适。

    唉!买新衣服的事现在是别想了。

    谷翘坐在桌前,翻着今天的报纸。骆家每天都有许多现成的报纸可读,她都是等晚上别人看完了拿回卧室看。

    她每天读报纸,差点儿把报纸缝儿都给读了。她在报纸里寻找自己寄去的读者来信,到今天还是没发现一条。

    她很希望报纸能登她写的读者来信,但是又怕报上登的是那篇《给热心市民骆培因的一封感谢信》,写这封信的时候,她还不知道骆培因就是她的表哥。

    谷翘虽然听小姨的话,没跟骆家其他人说起她爸的事。但她已经给多家报纸寄出了读者来信,这些来信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娄德裕看到,意识到他的责任,良心发现,赶紧回家。谷翘猜她爸为了重新赚到大钱,一定不会放过从报纸上获取信息,要想在报纸上刊登消息,只有读者来信是免费的。因为不知道她爸会看那张报纸,她给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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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发行量大的报纸都寄去了读者来信。为加大发表概率,谷翘变换了各种形式的主题,除了呼唤父亲回家,还有提醒大家防骗,甚至她还写了一篇《给热心市民骆培因的一封感谢信》。

    那篇实在夸张了点儿,但是分析了许多读者来信的内容,谷翘觉得这样写发表的概率大一些。这篇《给热心市民骆培因的一封感谢信》基本上也算尊重事实,就是某些地方进行了打乱重组,另外有些描述感情过于充沛了些。谷翘写自己为了寻父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大城市,心情非常紧张忐忑胆怯,以为这个城市不会接纳自己这样的外乡人,但是没想到遇到了骆培因这样的大好人,不光给自己在公共汽车上让座,还不顾个人安危帮自己阻止了来自流氓的威胁,甚至为了帮自己指路,不顾自己行程繁忙坚决把她带到了目的地。谷翘说自己遇到这样的好人,一颗心热腾腾的,比这个炎热的夏天都要热。

    在《给热心市民骆培因的一封感谢信》结尾,谷翘进行了升华,她相信骆培因是这个城市市民的缩影,好人无处不在。马上我国就要第一次办亚运会了,这些优秀市民的热情风采将会感染更多的人。当然这封读者来信目的终究还是为了寻找娄德裕,里面见缝插针地写了娄德裕的关键信息。

    谷翘有点儿担心,万一这封感谢信刊出来,骆家估计就知道她爸的事了。她自己无所谓,

    但她知道小姨是不会喜欢报纸发这些东西的,小姨不光讨厌娄德裕,还很不想别人知道她有娄德裕这个亲戚。在小姨面前,谷翘没怎么为娄德裕辩护,就算说他没那么坏,小姨也只会以为谷翘被亲情冲昏了头脑。娄德裕要想不被人看扁,只有回家主动承担责任一条路,别的怎么解释也是白扯。

    和小姨不一样,直到现在,谷翘也觉得娄德裕回家远比不回强。他要认识到错误回家,哪怕从头再来,妈妈的压力也轻了许多,她也省却许多担心。公平地说,在这件事儿发生前,谷翘认为娄德裕在家里还是很有作用的。虽然娄德裕对她也就勉强够得上一个父亲的平均水平,但对两个妹妹,可以说算个好爸爸。

    和村里的同龄人比,绝不能说德裕对谷翘多坏,他从来没打过她一根手指头,吃喝也没少了她的,这些年有了点儿钱对她也算得上大方。娄德裕伤害她感情的都是一些不大的事,他总是偏激地认为妈妈更偏心她,为了公平,娄德裕决定把心都偏给妹妹们。

    谷翘曾经有过一双很漂亮的手套,戴了好几年,后来二妹也很喜欢她的手套,出于对妹妹的爱,她就把手套送给了自己的妹妹,结果娄德裕看见妹妹戴她的旧手套,竟很生气地把手套扔到一边,对妹妹说,“怎么拿这个旧东西当宝贝,爸爸带你去买新的!”那架势好像是她把自己不要的破烂儿给妹妹似的,她为这事跟娄德裕吵了起来,妈妈听了自然也站在她这边。明明是娄德裕不对,他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很愤恨地对二妹说:“以后不要捡别人不要的东西,爸爸都给你买新的!”妈妈难得发了火,最后是娄德裕道歉。之后德裕的偏心隐蔽了一些。

    谷翘把报纸一一叠好,临睡前又看了胸针一眼,她对这枚胸针说,不要着急,我迟早会有一件和你配着合适的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