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金丝囚笼
    月牙勾在飞翘的屋檐上,树叶簌簌,斑驳的光影落在地上。琉璃宫灯里的错落光影,更像漫天星河被困在这方寸角落,横冲直撞也不能将歇。

    凤栖宫,太和殿和弄玉小筑之间的必经之地。

    我驻足片刻,想了想,还是上前扣了门。

    不一会儿,门支开一条缝,黄姑姑提着一盏灯望过来,她对我的到来并没有太多惊讶,侧身把门又拉开了些,“赵姑娘。”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好似比夜晚的庭院还昏暗些,帘幔幢幢,檀香燃烧起的阵阵青烟如云纱般吹拂过来。

    不多时,帘幔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无悲无喜的声音一道传来。

    “你来了。”

    我随即站定在帘外,恭敬行礼。

    “皇后娘娘。”

    一只素手掀开帘帐,手上缠着几圈佛珠,皇后素衣乌发,清冷好似皎皎明月光。

    “赵谖。”

    她微微抬头看我,脸庞竟比上次见面要红润了些,连眼神都要有神些。

    她放下手里的那串佛珠,随意搁在案几上,嘴角噙着笑,“你和你母亲一样,素来胆大。”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浅笑,左侧脸颊有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她此刻,比往日里我见到的每一面都更加生动鲜活。

    “从前有一个女孩,自幼和祖母相依为命,女孩生的漂亮,十里八乡的女娃娃里面,她最漂亮,可是也属她最穷。没有银两,只有漂亮,是祸。”

    “十岁那年,女孩在街头卖花,被镇上的恶霸看上想带回家去,是八十岁的祖母把她护在身后。后来……闹出了人命官司,那些恶人才如鸟兽散去。”

    “这世间寒凉,多死一个穷人,少死一个穷人,又有什么分别?”

    “后来这个女孩,她想把自己给卖了,再把祖母好好安葬。她在街上跪了三天,跪到膝下血肉模糊,也没人能看一眼。那时候,她在想,怎么又没人看得上她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微微阖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她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只金丝线小剪刀,去剪灯盏的灯芯,

    “后来,有个公子给了她五十两银子,给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她用十两银子给祖母下葬,又用五两银子做本钱,给绣房做绣样,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

    “十二岁那年,爆发战乱,村子里该逃的都逃了。直到某天晚上,女孩下定决心逃走的那个晚上……”

    她握着剪刀,悬在空中,犹豫了好久也没去剪,那双眼睛里火苗跃动,也蒙上了一层水色,

    “一个伤重的老翁倒在她家后院。老翁浑身是血,铠甲破了好多处,看样子是经历了一场死战,女孩想了想还是把他拖到了地窖。”

    “逃?还是不逃?女孩犹豫了好久,直到村子里的鸡啼叫了第一声,天边后又泛起鱼肚白……”

    “逃吧。”

    她淡淡开口,咔嚓一声剪断了灯芯。

    屋子里骤然暗了下来,她的脸隐在黑暗里,徒余留一缕青烟也消散在黑暗里,她随手把剪刀又扔进筐里,

    “可惜还是没逃成,小女孩终究是小女孩。”

    她自嘲一般地笑笑。

    黄姑姑又点了一盏灯送过来,昏黄的灯盏跳跃了几下才归于平静,

    “后来战乱平息,老翁把女孩带回了京城,收为义女,十四岁,女孩从贱民长成了贵女。”

    她望过来,看着我,眼睛里如水的温柔包含着千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再后来,得偿所愿,女孩又嫁给了十岁那年遇见的公子,这辈子,合该是圆满的。”

    我避开她的目光,僵硬地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你和你母亲一样,总喜欢问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她没有丝毫意外,更多的是释然,“可偏偏,男人都喜欢。”

    “所以我说情爱二字碰不得,碰了,女孩长成了女人,就是理智也没有了,是良善也没有了。一具空壳,甘作傀儡。”

    “难道只有男女之爱才配称作情爱二字吗?”

    我看着她悲戚的神色,心里酸涩苦闷一下涌上来,支使着我一开口就是质问的语调,

    “敢问皇后娘娘,刚刚讲的哪一件事,不能算做情?”

    她平静地盯着我的脸,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变过半分。

    过了好一会儿,她好像听了个笑话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斜睨了我一眼:“女子嫁做人妇,夫家自然为天。”

    支开的雕花窗户透进来几缕风,混合着干燥泥土和草木的青涩味道,惊起烛火跃动,帘幔翩跹。

    青灰色地砖上如水波浮动的光影,像是锁链摇晃冰冷的寒光。

    这座宫殿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而有人甘做笼中鸟。

    “我走到如今这一步,难道仅凭借虚无缥缈的爱吗?”

    她把佛珠拿在手里把玩,

    “良善慈悲都是富贵人家才养出来的病。不愁吃穿,大把银钱挥霍也填不满欲望的沟壑,才生出些慈悲心肠来,试图用名望名声来装点自己本就高高在上的人生。”

    她的面容平静柔和,就像小时候拈着蜜饯果子哄我喝药一样温柔,眼睛盛着星光,就像是夏日夜晚繁星密布的天。

    可是她说的话如此直白,不留情面地把假面撕碎,露出里面腐烂的棉絮,

    “权势地位牢牢捏在掌心,又怕有朝一日它会如云雾散去,不甘心的。”

    我恍惚了好久,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山谷跋山涉水而来。

    我眨眨眼睛,听着我的心跳,努力把眼前这个人和记忆里那个剥离开来:“不是的。”

    “为了权势地位迷失本心本就是错,事到如今仍不知悔改更是错!”

    “为达目的,用慈悲良善为自己塑造金身,踩着真心人的血肉往上爬,到头来,拽着一个虚名,却妄图了却残生。”

    我的目光落在供奉的那尊佛像上,旁侧抄写佛经的宣纸堆叠成数沓,最上头的几张被风卷起一角,像一团雾不时摇曳,有些乱,

    “不堪恶霸骚扰,设计让祖母挡刀,一条人命换了短暂的安宁。”

    “知晓皇子外出游历,在必经之路上演一出卖身葬血亲的戏码,乞求上天垂怜。”

    “万人称颂的主帅画像挂在街头巷尾,冒用姊妹之功,用短暂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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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奢求一步登天。”

    “装出谦和恭谨,唯唯诺诺,暗地里用一遭狸猫换太子的腌臢手段……”

    我捏着手,垂着眼睛,周遭的空气在我的话里渐渐沉淀,凝固成厚重的冰块,冻得我嗓子越来越压抑颤抖。

    “赵姑娘,你这是大不敬!”

    黄姑姑发了疯似地冲上来,她粗粝的手掠过我的耳际脸颊,蹭出了一片灼热的红,揪过我的发髻,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想把大逆不道的话都让我咽回肚子里。

    她的眼里翻腾着恐惧无助和焦灼,全部化作她手里的力道,从我头发丝里侵入内里。

    四肢百骸无来由的疼痛,眼前升起了一片雾。

    这般狼狈的纠缠,落在皇后眼里,只换得她眉眼略微逼近,喉间嗤笑一声,她把佛珠套在腕上,划进袖里。

    她优雅起身朝我走过来,手抚摸我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柔声细语:“你这双眼睛生的最像你母亲。”

    “人前一落泪,便是神仙也难逃。”

    “现在是皇上不给你活路,你同我发什么脾气?”

    她轻蹙了下眉,对那些往事不甚在意,似乎只是不满我的态度,“想活下去,想好好活下去,有错么?”

    黄姑姑颤抖着想要松开手,我却不依,直接拽住她的手:“你呢?你想活下去吗?”

    “赵谖!”

    一声斥责乍起。

    我置若罔闻,仍旧死死拽着黄姑姑:“黄龄月,你想活下去吗!”

    眼泪糊了她满脸,斑驳的泪痕闪烁着昏黄的烛光,那双手死命搅着我的衣袖,她嗫嚅着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躺在你怀里,浑身是血,叫喊着疼的时候,才六岁。”

    “你的阿衍,他想活下去吗?”

    我真是恶魔,我明明知道把从未愈合过的伤口再次撕开是有多疼,我明明知道丧子之痛有多不能让人承受,可是我还是看着她的眼睛,把那些恳求和绝望的情绪都摒弃,冷冰冰地往她心口插上一刀。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我脸上,红肿的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又痒又疼。

    终于有点人的样子了。

    起伏的胸膛,猩红的眼尾,凌乱的发,都让这个皇后娘娘添了几分人味。

    我快步走上前,仰着脖子,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强硬些:“你说你得不到爱,那这些是什么?”

    “你以为晋国公是乡野村夫,察觉不出你的心思,看不穿你的手段?”

    “你以为你祖母是被你设计,才不情不愿的付出自己的生命?”

    “你以为!”

    我转过头去,黄姑姑早已瘫软在地上,身子靠着桌角,就像是一具空壳,“孤女侍奉你左右,是被你拿捏,不敢妄动?”

    “这些难道不算是爱吗?”

    “赵谖!”

    她怒喝道,佛珠被她扯断,哐哐当当落了一地。

    父亲常说,当一个人被逼的无话可说的时候,只会高喊着对方的名字,试图掩盖自己没法应对的慌乱。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真是可悲。

    “你守着这座坟墓,好好过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