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环环相扣
    烛火通明。

    金梧特有的流霰香的味道,果味偏甜。

    房间里镂刻的象牙制品和金器多的数不胜数。

    门外喧闹嬉戏声不绝于耳,就更衬得这间屋子安静的例外。

    周闻安将剑横于胸前,屈臂擦干净剑身的鲜血。

    地上躺着的那人,胸口弥散血色,不见起伏。

    祝岩。

    周雩卿相邀,来此处相见的那个人。

    明明已是冬季,窗外雪落不歇。

    可整间屋子都热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垂着头,下意识地挠挠耳朵。

    “你是有几条命?”

    频速极快的拍桌声,震得桌上茶盏叮叮哐哐,茶水飞溅。

    低沉的女声才飘到耳畔,一只手就已经拧住我的耳朵。

    ——

    谢昭与我言明,他手底下有些人更忠于秦国公府。

    就比方说死在廊下的那位大汉——行独,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若非是他想活捉我,我和宋观棋绝对已经到阴曹地府报道去了。

    也比方说,与周闻安相见的那个人,更是唯戚贵妃之首是瞻。

    等到后半夜,我避开宅子里众人,准备从院角翻出去。

    我压根儿没想掩盖雪地里脚印,反正终归都会有一顿骂。

    可当我气喘吁吁的地从院墙上探出脑袋,就瞧见院墙底下整整齐齐站着两个人。

    攀在砖瓦上的手一抖,我瞬间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真巧啊。”

    祈望抱着剑,面无表情。

    宋观棋胳膊还缠着纱布,倒是一脸轻松。

    他随意往后退了一步,双眉微挑。

    好像在说,这地儿够不够你跳的。

    ——

    城南艺妓馆——红袖招。

    穿过寂静无声的民宅区,此处笙歌阵阵纸醉金迷。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护得我连摆手的动作都施展不开。

    “约在此处?”宋观棋微微挑眉,斜睨我一眼,“你要以什么身份进去?”

    我没吭声。

    在他们二人的注视之下,面不改色地绕到后门,指着墙边的杂物堆。

    宋观棋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精贵料子,颇有些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认命地弯下了自己的腰,搬开了一个木箱子。

    与此同时,后门支开一条缝。

    荀方探出脑袋恭敬道:“东家。”复又看了眼宋观棋,忙上前夺了他手里的箱子,“宋公子,这些杂物不劳烦您清理。”

    “赵阿蛮!”宋观棋脸涨地通红,咬着后槽牙道。

    我没理会他,直接就窜进门去。

    无论是帝京城,还是金梧王城,这样的地方,总是不分白昼黑夜的。

    人声鼎沸,红袖添香,热闹的厉害。

    宋观棋贴着我的耳朵问:“你还有这样的产业?”

    我刚想和他开开玩笑,就看见祈望黑着一张脸。

    “别问我。”我一脸正气,直接把宋淑芸给卖了,“回去问你姐。”

    红袖招的二楼有十八间包房。

    今夜满客,走廊上却不空荡,时常有男女相携而过。

    他们每每经过左数第四间时,脚步微顿,身子离房门也要近一些。

    “二皇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就到了,拦都拦不住。”李叔见了我,忙和我道清来龙去脉,“我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想着东家也会来,就让荀方后门等着。”

    我点点头,问道:“里面情势如何?”

    “二皇子殿下来后,周雩卿就被周闻安送了出来,再之后……”李叔叹了口气,摇摇头,“已经半晌没有动静了。”

    祈望有些警惕,她拽着我的胳膊不肯撒手。

    宋观棋自在许多:“祈姐姐,赵阿蛮一向有主见,放手让她做就是了。”

    他也不等我开口,径直过去替我推开了房门。

    “赵谖。”谢昭端坐,扭头见我,似乎也并不惊讶,“你来的时间比我料想的,要晚一些。”

    周闻安站在一旁,剑已出鞘,就架在祝岩的脖子上。

    而祝岩见了我,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赵姑娘,祝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我能察觉到周闻安的剑又往他脖子上逼近了几寸。

    他神色自若,接着道:“我同贵妃娘娘说过,这闲兴居的东家应该是个女子。如此看来,祝某没有猜错。”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谢昭身上,语气深沉:“殿下,你真的让娘娘失望了。”

    “祝公子今日应邀前来,想没想过会是如今这般局面?”我索性拉开他旁边的凳子就坐。

    祈望紧随其后,挡在他与我之间。

    “祝将军守宁阳关,抵死不退,为国捐躯是大义。你是他的儿子,如今又在做什么呢?”

    他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弧度,疏离冷漠,分辨不清他的态度。

    “案子卷宗是赵大人整理的吧。”他垂下眼眸,瞥了一眼横在他脖子底下的剑锋,“里头写着的,祈序川同党祝虎阳,这个名字难道赵姑娘不记得?”

    “长公主与贵妃之间有什么关系?”我没顺着他的话,另起了一个话头,“你的命在我手里,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谢昭没言语,甚至还有心思去拨弄灯盏里的灯芯,这般闲适的状态,就好像我此刻在做的事情与他无关。

    他和戚贵妃关系,不像母子,更像仇人。

    但母子相残,我觉得他是做不出的。

    所以,他应该会杀了祝岩。

    这就是我要来此处的原因。

    “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更何况,我在贵妃身边时日也不算多,她们之间有何纠葛我并不知晓。”祝岩对我的威胁并不受用。

    他甚至还将脖子往剑锋处送了送,瞬间就破了一条血口。

    我给周闻安使了个眼色。

    寸步不让。

    他死便死了。

    这些事情,没有他,我也不是查不出。

    多费些时间罢了。

    “贵妃娘娘收留我,我是断不会出卖她的。”他冷哼一声,“倒是二皇子殿下,真是猪油蒙了心,烂泥扶不上墙。”

    “唉,不要人身攻击啊!”宋观棋最喜欢裹乱,他那语气恨不得让他们打起来。

    “你又好到哪里去?”祝岩睨了一眼宋观棋,“沾了祖上的光才到今天这个位置,否则就算是去田里挖野菜,也没人要。”

    宋观棋一把拨开祈望:“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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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死到临头竟敢还骂小爷我!”

    祝岩没什么表情。

    宋观棋见了,更是气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他直接揪住祝岩的衣襟,把他从凳子上拖起来。

    没等他发挥,我就瞅见祝岩袖子里的寒光往宋观棋脸上甩去。

    好在宋观棋还有神智,一脚踹在祝岩腹部,躲了过去。

    祝岩转身就想翻窗出逃。

    谢昭站起身来,甩出暗器,拦住他的去路。

    其中有一枚钉进他的膝盖窝。

    “谢昭!”我急喊,却没太关注他的回应。

    祝岩吃痛,见逃跑无望,举着匕首就往我的方向来。

    祈望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用剑鞘一挡,直接击飞他的匕首。

    与此同时,周闻安一剑穿进他的前胸。

    ——

    满屋死寂。

    宋观棋忙扯过祈望,赔笑道:“好姐姐,我们先出去。”

    他向我使了个眼色,就把祈望拉走了。

    “小姐。”

    周闻安内疚的时候,眉眼纠结。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会心软。

    谢昭也起身,他人站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我没想杀他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把所有的尖锐都揉碎。

    他在向我解释,我却心虚地根本不敢去看他。

    “你想做的事情,尽管去做好了。”他缓了缓,接着说道,“我不是什么不分是非,不问对错之人。”

    “我知道。”我点点头。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没再说什么。

    密闭的屋子,半开的窗户透进来的凉风有些惬意。

    窗外白雪皑皑,星辰密布的天坠下,缠成处难舍难分的一条边际线。

    周闻安将剑扔在桌上,随后把窗户掩起。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一会儿让李叔一字不落传回京城。”我拿出丝帕,想替周闻安擦干净他剑锋上残留的血渍。

    “门外有三人,刚刚也已经查清楚他们的身份了。”周闻安接过我手里的帕子,“一人是接应他的,现已被处理干净。一人是陛下派来,还有一人……”

    “是宗政朗月的养子,宗政育临。”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周闻安收剑入鞘:“周雩卿告诉我,近几年长公主与戚贵妃来往密切。但她亲眼所见往来信件阅后即焚,所以并无实据。”

    “你怎么看?”我顺手替他斟了一盏茶,笑着问道。

    “此刻她的性命被我们捏在手里,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那么烫的茶水,他仰头就灌了进去,“但依照长公主的性格,做事滴水不漏,总喜欢把他人的把柄捏在手里。所以什么阅后即焚,我是不信的。”

    “长公主醒后,这些事情就会盖棺定论。”我索性又给他添了一杯,“也不必在她身上再费心思了。”

    周闻安点点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宋公子怎么会和小姐在一起?”

    我捏着杯子送到嘴边,面不改色道:“他属猴的,总是喜欢到处乱窜。”

    周闻安皱着眉头,还没出声,就被打断。

    “小姑娘家家的,怎倒编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