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围杀(3)
    【23】

    梧桐叶在庭院中纷飞,戮世摩罗将手中的逆神一转,刀锋的寒光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没错,就是本帝尊。”

    麒岁眉头紧皱,抬头望向羽瑞寒魄宫的上方,瑶后的三道屏障还在,并没有遭到破坏。

    “别急,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戮世摩罗一手捋过自己鬓前的长发,语气上扬,“比如说,我为什么没有在赤水关养伤,为什么我能进羽瑞寒魄宫,我又是如何瞒过祸雕的,还有,麒染去了哪里,凤璇音又去了哪里……”

    麒岁举着陌刀看他,心中盘算,面上不语。

    “啊,问题太多了,一时之间真是难以解答。”戮世摩罗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就先将你打到无力反抗,再慢慢回答你的疑问吧!”

    说罢,戮世摩罗挥起逆神,带着一股狂风朝麒岁猛攻而来!

    麒岁举刀抵挡,两股强大的内力在空中相撞,杀气四溢,冰宫的地面为之震颤!

    两兵对峙之时,麒岁身形一闪,陌刀再次挥出,掀起一片凛冽的刀光剑影。戮世摩罗迎面而上,内力凝聚于逆神,与麒岁的陌刀再次正面交锋。

    “你和麒染有勾结?”两股内力撞击的间隙,麒岁沉声问道:

    “你是来替他取书信,还是来替他杀我?”

    戮世摩罗发出一声冷笑,金属交击的巨响在冰宫中回荡,火花四溅,冰屑飞散。

    “费尽心思将你引出凶犁魔都,若能在此地将你诛杀,还要那封信何用?”

    麒岁凝聚魔气,一掌狠狠拍在戮世摩罗的心口,然而戮世摩罗身披魔之甲,轻松地将这凶猛的一击化解于无形。

    “嗯?”麒岁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还没想明白?”戮世摩罗趁麒岁惊异,猛地一掌打出,将麒岁震得连连后退了数步。

    “从一开始,勾结叛国的罪名就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吸引你全部注意力的幌子。让你误以为麒染的目的是搜集证据,而忽视了他真正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

    逆神在刀光中攻向麒岁,麒岁忙用陌刀抵挡,却在迟疑之间被对方的内力猛地震开。

    “杀你!”

    逆神爆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划破夜色,带起一串冷冽的冰珠。麒岁挥刀格挡,试图在对方的一招一式中寻找着破绽。

    “炎火山决战,是为了引你杀丹阑毕方和雷月青夔,损耗凶岳疆朝战力的同时,顺理成章地引起钦相对你的怀疑。之后钦相前往你的府中搜查,再将麒染的‘目的’暴露给你。”

    “你对麒染有杀心,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想要利用书信将麒染引来羽瑞寒魄宫,不过——”

    戮世摩罗再次劈向麒岁的头顶,麒岁举刀迎击,戮世摩罗刀面翻转,长刀如同闪电般直刺麒岁的胸口。

    “那封信,其实早就已经被你毁掉了吧?”

    麒岁脚步一错,陌刀划出一道道银蛇般的弧线,刀光闪烁,划下道道流星。

    “你担心麒染想到证据可能已经被毁,所以先发制人,让祸雕守住羽瑞寒魄宫,制造证据在此地的假象。你想到了麒染可能会安插人手将你牵制在北鹿阁中,也做好了将麒染和凤璇音一起杀死的准备。你考虑的已经相当周全了,唯一没想到的就是——”

    逆神一转,内力再次释放,两掌对接,空气里冰花翻飞,犹如凛冬大雪,寒意逼人:

    “我能进羽瑞寒魄宫!”

    逆神连续劈砍,刀刀皆是裂冰碎雪之势。麒岁虽勉力抵挡,却依旧被逼得步步后退,脚下的梧桐叶被刀气卷起,在两人周身凌乱飞舞。

    麒岁咬牙问道,“麒染呢?他现在在哪?”

    “你真是关心你弟弟啊,我都要被感动了。”戮世摩罗扬起声音嘲讽道。

    “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准备攻打凶犁魔都了吧?”

    麒岁神色一僵,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愕,“什么?他——”

    话音未落,逆神再次直劈而下。麒岁横刀一架,魔气爆发,险险将这一击挡下,但内力造成的内伤让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戮世摩罗与他对战至今,几乎没有用出什么致命的招式。他没有受伤是因为有魔之甲,而自己竟然也只是受了一点内伤而已,这是怎么回事?

    麒岁陌刀猛地一挥,刀气飞出,冰屑四散。

    不管怎样,他要先脱身赶回凶犁魔都。刹罗狰还有一众将士还守在北鹿阁中,只要他赶回去指挥,凶犁魔都也不是想打就能打下的!

    麒岁这么想着,一刀震开戮世摩罗,转身就要冲向宫门口,身形如同脱弦之箭。

    戮世摩罗预料到了他要逃离,被震开的瞬间,一招“烈阳邪火”猛地打在了麒岁的身上,将他逼得吐出了一大口血。

    麒岁支刀稳住身体,趔趄着抬起头,看向戮世摩罗。

    “怪不得出门总是带着祸雕,身为一方之主,真是太不经打了。”戮世摩罗放低逆神,杀意自刀刃溢出,带着宫墙上落下的片片冰晶逼向麒岁。

    “上次没被黑白郎君打死,你还真是命大。”

    说罢,戮世摩罗又是一招烈焰狂涛打上去,麒岁咬牙,举刀抵挡,结果被重重地打退到了梧桐树下。

    霎那间,树叶纷纷零落,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一般。

    麒岁咳了一声,哑着声音问,“凤璇音呢?”

    “凤璇音?”戮世摩罗举刀走上前,轻描淡写,“被我杀了。”

    麒岁闻言,只觉得一股血气上涌,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陌刀。

    “你这是什么表情?”见麒岁双目通红,戮世摩罗将刀一转,继续火上浇油:

    “你敢说你对凤璇音就没有动过杀心?她知道你那么多秘密,但凡钦相找瑶后要来一个西王母印,进羽瑞寒魄宫拷问一番,神仙在世都难救你。如今不用你亲自动手,我帮你将她解决,你难道不该感谢我吗?”

    “你……你……咳咳!”麒岁似乎是想骂他,但一口血堵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哦?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戮世摩罗不依不饶地继续道,“麒岁啊麒岁,君子善人这种东西,骗骗别人就够了,别把自己也给骗了。应龙师的孩子能出来什么良善之辈?”

    麒岁双眼血红,似乎是被戮世摩罗的话触到了逆鳞,抓着陌刀的手背青筋凸起,咬牙挥刀,猛地朝戮世摩罗砍了过去!

    然而,就在那刀停在戮世摩罗上方之时,麒岁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如同被时间定格。

    “……”

    他缓缓回过头去,动作沉重而缓慢,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一把长剑自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刺穿了他的身体,剑尖透背而出,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

    血的颜色,亦有雪的颜色,寒冰三尺,冻得是他的心,一片冰冷。

    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剑柄的,正是他刚刚还牵肠挂肚的,凤璇音。

    此时凤璇音已完全没了平日的明媚可爱,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幽幽地盯着麒岁,如修罗一般,带着死尸的气息自地狱中爬出,要在此了结他的性命。

    麒岁咳了一口血,血珠飞溅在冰面上。

    他用难以压抑的震惊语气,缓缓开口:

    “凤妹……你……”

    但不等他说完,凤璇音就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此一刀,还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说罢,她猛地抽出了长剑。

    剑锋带出一道血线,“呲”地一声,大片的血溅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仿佛一个毫无感情,只知杀戮的恶鬼。

    麒岁向前踉跄了几步,陌刀支在地上,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如此……”

    他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自嘲,充满了凄凉,充满了悲哀。

    他悲哀凤璇音的背叛,悲哀自己落入敌人的圈套,更悲哀的是,他不是没想过凤璇音会将剑对准他的心脏,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这些信任和怀疑,一步一步,构成了如今的场景。

    千万冰锥扎进他仍在跳动的心脏,那一刀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忽地,他怒喝一声!声音如雷霆炸裂,一股强大的魔气自他身体之中爆开,如同火山喷发,“轰隆隆”地席卷了四周的一切,一时间飞沙走石,冰晶狂舞,地动山摇!

    戮世摩罗和凤璇音急忙向后退去,却还是被这凶猛的气劲震得吐出血来!

    混乱之中,麒岁抡起陌刀一挥,刀气如同狂风暴雨,将戮世摩罗和凤璇音再度打退,而后他趁此机会,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羽瑞寒魄宫。

    他踉跄着踏入夜色中之,抬头看看向四周。

    没有看到祸雕的身影,祸雕呢?

    他咳了两声,喉咙腥甜,胸口的伤势让他每呼吸一下都痛苦万分。

    正当他四处寻找祸雕的身影时,后面再次涌来一阵杀气,如同利刃割裂夜空!

    麒岁回头,惊见逆神已经在他头顶,马上就要劈下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左侧忽然席卷起一阵风,将地上的杂草枯叶全部卷起,接着,一把斧子猛地劈了过来,险险地挡住了戮世摩罗的逆神!

    麒岁转头一看,欣喜又松了一口气地喊道:

    “祸雕!”

    “嗯?”戮世摩罗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突然出现的祸雕感到略微的讶异。

    祸雕挡在麒岁身前,一手用斧子挡住逆神,另一只手向后伸出去,握住了麒岁的肩膀:

    “四殿下,您对祸雕有恩,祸雕今日救你一次,您快走吧!今后如何,就看你我的造化了。”

    他的声音在乱石穿空之中,略有些模糊。

    祸雕的话让麒岁愣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救你一次,什么叫今后如何就看造化?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但还不等他多想,祸雕抓着他手腕的手忽然猛地一用力,一道强大的气劲就把麒岁打了出去,直接飞开了数十丈之远!

    麒岁在一片烟尘之中重重落到地上,幸好他及时用陌刀支在地上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不然就整个摔倒在地上了。

    麒岁扶着陌刀艰难地直起身子,回头望向羽瑞寒魄宫的方向,山野间隐隐约约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那大概是戮世摩罗和祸雕。

    他又转过头看看前面的路,那是通向山下的路。

    他握紧了手中的陌刀,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迅速朝前方赶了过去。

    草丛,树林,落叶,一丛丛一片片自他身旁飞过,他的步子越来越急,呼吸也越来越急。夜色下的空气寒冷,却无法让他乱成一团的大脑冷静。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乱成一团了,无数个念头,无数个声音,撕扯着他那已经不堪一击的理智。

    凤璇音,祸雕,麒染,戮世摩罗……这几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扭成了麻花,不停地摔打,让他几乎头痛欲裂。

    麒染和戮世摩罗,是何时商定的计划?

    凤璇音又是在何时叛变的?

    祸雕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踉踉跄跄地向前,一边从头开始回忆整件事情的始末,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拖开一路腥红。

    是从哪里开始有问题的,是从哪里开始有破绽的?是从他赶往羽瑞寒魄宫开始?还是从他下令包围羽瑞寒魄宫开始?是他派兵攻打招摇关开始?还是他将公子开明带来凶犁魔都开始?

    到底是哪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仅仅是因为戮世摩罗能进羽瑞寒魄宫,仅仅是因为凤璇音她叛变了吗?

    麒染是怎么与钦相联系的,麒染又要如何攻打凶犁魔都,还有,还有……

    “咚”地一声,他的脑海里忽然像是打通了什么似的,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一般。

    麒岁顿住脚步,一股凉意如同冰冷的利爪,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忽然想明白了,忽然间一切都明白了。

    当他在凶犁魔都外,等待着传音镜中的消息时,告诉他麒染已经前往羽瑞寒魄宫的那个人……

    是祸雕。

    ——

    魔都城外,蓝月已至中天。

    树林中,麒染焦虑地来回踱步,不时朝凶犁魔都的方向看一眼,心中焦灼万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三个月前,凤璇音告诉他,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要来凶犁魔都外等着。如今月圆之夜已至,蓝月也早已高悬,却也不见有任何的异样出现。

    凤璇音不会是在骗他吧?

    麒染又焦急地向凶犁魔都的方向走了几步,目光穿过树梢,紧紧盯着远处的城墙。

    今晚的魁度谿异常安静,城墙上没有巡逻的魔兵,也没有弓箭手警惕的踪影。这种反常的宁静让麒染心生疑惑:难道麒岁设下结界之后,对于都城的防守放松了?

    正当麒染暗自揣摩着麒岁的意图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盔甲撞击的声音!

    麒染听见声音,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身后的树林里,一大片魔兵正匆匆赶来!

    魔兵军队穿梭在树木之间,盔甲闪烁着寒光,武器锋利如霜。树枝在魔兵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落叶翻飞,整个树林似乎都在颤动。

    麒染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军队,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那些熟悉的身影——那是六皇子府的精锐!

    为首的两员魔将,一个皮肤呈蓝色,青色长发闪烁着雷电的光芒,另一个则是蓝发红衣,身披亮蓝色的羽毛斗篷,正是他府中的两员大将,雷月青夔和丹阑毕方!

    麒染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军队朝他走来。

    他们……他们不是都死在招摇关的那场战役里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麒染如同石像般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直到雷月青夔和丹阑毕方大步走到他面前,低身行礼,齐声喊道:“末将见过六殿下”时,麒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雷月……丹阑?”他的声音从震惊转为了惊喜,双手紧紧抓住两人的胳膊,“你们,你们还活着!”

    “回六殿下,我们之前一直在招摇关。”雷月青夔向麒染解释道:“妖神将只是将我们俘虏,并未下杀手,虽然我们也折损了很多魔兵……”

    “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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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六皇子府中无法脱身,正好借此机会离开凶犁魔都。”丹阑毕方接上雷月青夔的话说道,“妖神将告诉我们,今日来凶犁魔都外,就能接应到六殿下,所以我们就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麒染激动地道,“但修罗国度为何不杀你们,反而将你们送回?”

    雷月青夔迈前一步,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六殿下,自从您前往句余山谷后,我和丹阑便被困于六皇子府中,麒岁多次劝降,但我们始终未降。如今他成为疆主,借刀杀人,让我们那么多兄弟白白送死,此仇不报,我们誓不罢休!”

    “对!”丹阑毕方一边点头,一边举起手中的帛焰长鞭,指向凶犁魔都的城墙,“六殿下,下令吧!今日我们便助您攻进凶犁魔都,斩杀麒岁,夺回属于您的疆主之位!”

    麒染转过身去,看向凶犁魔都的城墙,月光照耀下,整座城都如同一只矗立在黑暗中的巨兽。

    “好。”麒染点了点头,将身体转向了众魔兵:

    “众将士听令!”

    魔兵们整齐划一地立正,等待着命令。

    “今日,我们就一雪前耻,夺回属于我们的凶岳疆朝!”麒染挥手指向魔都的大门,声音洪亮:

    “全军出发!”

    ——

    麒岁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染红手掌。血随着他的步伐落在地面,撕扯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色印记。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陌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向前赶去。

    夜风凛冽,吹过他凌乱的发丝,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一边艰难地行走,一边在脑海中回溯着事件的脉络,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起来,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逐渐清晰。

    是祸雕,麒岁逐渐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原来是他……

    怎么会是他?

    如果真的是祸雕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祸雕带公子开明“偶遇”钦相并策反,接着找到机会让钦相与麒染暗中联系。与此同时戮世摩罗假装重伤,引他派出丹阑毕方和雷月青夔。随后,钦相按照公子开明的指示,来到北鹿阁搜查,让自己误以为麒染的目标是罗织罪名。

    最后,便是利用他对麒染的杀心——祸雕包围羽瑞寒魄宫后,看到的是戮世摩罗,却告诉他进寒魄宫的人是麒染,导致他在寒魄宫遭到了埋伏。

    如此说来,跟随麒染攻打凶犁魔都的,应该就是六皇子府的那些魔兵了。

    毕竟,他当时是派祸雕在军中监视雷月青夔和丹阑毕方,现在想来,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麒岁紧握长刀,借着冷冷的月光,试图让自己从混乱中冷静下来。

    他已踏入敌人设下的陷阱,现在唯有想办法破局,思考他现在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让他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他一边绞尽脑汁思考着,一边匆匆来到了山脚下。

    如今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凶犁魔都,刹罗狰以及四皇子府的一众魔兵还在等他,只要麒岁回去,就能带他们守住魔都,魔羲宫守卫水劫长右也一定会帮他。

    而另外一个选择是……

    他转头看向沉沦海的方向。

    瑶山。

    瑶山是他母后镇守的地方,只要他逃入瑶山,寻求母后的庇护,钦相和麒染就都动不了他。之后他便可以借瑶山的力量东山再起,夺回疆主之位。

    但是……

    麒岁又转头看向凶犁魔都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真的要扔下北鹿阁中的兄弟们,不顾他们的死活,自己逃走吗?刹罗狰也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魔将,此时此刻,他真的要抛下他,自己逃出生天,苟延残喘吗?

    他……要这样做吗?

    这一刻,不知为何,麒岁忽然想起了现在在殊梨院中,与公子开明下的那一局棋——

    ——“观其白子,左边棋子分布均匀,气势恢宏,步步为营,是一条坦荡之路。而右边的棋子紧凑,局势复杂,似有陷阱潜伏,虽短却险。”

    ——“走哪条?”

    ——“自然是左边。”

    ——“那我若要设伏,会在哪边呢?”

    ——“依照正常的思路,自然是右边的局势更好设下埋伏伏击。但你能想到的,对手也一定能想到。所以我想,上策为两条路皆埋伏,而中策为……在小路上埋伏。”

    ——“为什么?不是说敌人也一定能想到吗?”

    ——“因为小路易藏易攻,与对手的算计无关。”

    ——“嗯,那你会走哪条路呢?”

    ——“我也走小路。”

    ——“为什么?”

    ——“因为小路多变数,任何一个变数,都是可以利用的拐点。”

    ……

    麒岁看了看那条通往瑶山的宽敞大路,又扫了一眼通往凶犁魔都的狭窄小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刹罗狰在战场上厮杀的画面。

    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里。

    最后,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下定决心,朝着凶犁魔都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一路向前,马不停蹄,生怕因为自己的延误而错过了北鹿阁魔兵们的生死存亡。这是他的失误,是他亲手铸下的大错,他不能让北鹿阁的魔将和魔兵们因为他的错误而遭受牵连,而他自己却逃之夭夭,置众兄弟的死活于不顾……

    抛弃战友的事,他做不到,也绝对不会做……

    他低着头,步履匆匆,夜风在耳边呼啸,模糊了周围的一切声音,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正当他十万火急向前奔去时,突然,一道影子出现在了他的前方,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去路!

    麒岁措手不及,猛地顿住脚步,陌刀插入地面,支撑住自己。

    他满心惊愕,缓缓抬起头。

    那是道熟悉的身影。

    来者身着一袭墨色长衣,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团翻滚的黑色云雾。降妖宝杖背在身后,杖身上的复杂纹路泛着金色的光芒,如同一盏火烛,照亮夜中的一片黑暗。

    那一瞬间,麒岁感觉好像有一团掺杂着无数情绪的云团从心里膨胀开来,凌乱得让他无法形容。

    他哑着声音开口,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刀子在狠狠割着他的喉咙:

    “策君……”

    他其实连这一点也算好了——策君终究是个不可预测的变数,他便在动手杀麒染之前,先把策君打入了牢狱,却没想到,他仍是有办法逃出生天。

    策君……果然还是策君。

    公子开明听见麒岁的声音,握着降妖宝杖的手微微一动,缓缓转过了身。夜风拂过,衣角翻飞,他的双眸低垂,竟流露出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怜悯。

    金色的双眸与碧色的眼睛在寒冷的月光下交织,这一次麒岁眼中没有半点杀意,只有无尽黯然。

    策君盯着麒岁的眼睛,沉着声音开口了:

    “我明明告诉过你,要走大路。”

    他的声音无悲无喜,如同一位看尽人间悲欢的佛陀:

    “麒岁,你为什么不信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