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寰玥并未在城外等候,昨日闭壁[注1]前便带人先行进城。
对祖父,程寰玥自是如指诸掌。
寡情少义,唯利是视。
最看中的便是荣安伯府的殊荣,为了这等浮名虚利,哪怕是自幼疼宠的嫡子出了意外,明知其中必有内情,竟也会趋利避害,按下事儿来。
殊不知这般作为如同掩耳盗铃。
对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即使心有愧悔,也可弃若敝屣。
那她今日便也要仰观俯察,他又要如何抉择,最坏的结果便是拉着整个荣安伯府一同陪葬。
荣安伯见到程寰玥自是诧异不已。
待同她去了她在盛京私产的宅院中,见到因米囊被折磨得恨不得立即自戕的张管事,与因意外被去了根,此时面上惨白已然进气少出气多,勉强吊着命的李管事。
更是恐余身之惊骇。
“这些便是孙女收集得来的质证,还请祖父做主,孙女万万没想到婶娘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竟要这般害我。这米囊哪里是荣安伯府的世子夫人可碰触的,这世间哪里做事能一丝痕迹都不留的。”
“玥儿此事受了委屈,祖父定会为玥儿做主。”
赵氏这个蠢妇竟如此胆大妄为,事关荣安伯府危急存亡,米囊之事儿一旦走漏风声,怕是荣安伯府也定会不复存在。
“有祖父这句话,孙女便不觉得委屈,有您护着,哪里还会有人胆敢让孙女受屈辱,只是孙女实在忧心,米囊之事儿府上都有谁知晓。”
荣安伯眼中闪过狠厉“玥儿一路辛劳,此事便交给祖父处置即可。”
荣安伯府
“你这丫头慌慌张张作甚,这般没有规矩如何可在世子夫人跟前伺候。”刚刚从寿安苑请安出来的荣安伯府二夫人林氏险些被冲撞,认出眼前之人是世子夫人院中伺候的婢女秋月,自是夷然不屑。
小门小户出来的,也忒偭规越矩。
秋月被拦在寿安苑外,自是焦心如焚,哪里还顾得上规矩不禁直接喧嚷“老夫人,伯爷带着五姑娘下令围了碧波苑,求老夫人救救我家夫人。”
林氏眸中诧异一掠而过,垂下眼眸掩住几分喜意,面上却是不显呵斥道“这般喧嚷也不怕惊了老夫人,还愣着作甚还不堵了嘴,待我去回禀老夫人。”
竟让人围了碧波苑,怕是那赵氏所犯之事不小。
见林氏又回来,老夫人自是怏怏不乐,她最是厌烦林氏这个庶子媳,奈何林家送进宫中的女儿近年来颇为受宠,裙带之臣虽为不齿,但也总要给些脸面。
林氏又是个惯会做脸的,这般只得忍着与之虚为委蛇。
“儿媳知晓母亲近日身子不爽利,本不该再让您担惊,只是刚刚儿媳遇见三弟妹院子中的婢女,说是不知三弟妹犯了何错,竟是让父亲亲自带人围了院子,无法只得请母亲前去看看。”
林氏不急不慢道。
老夫人哪里还端得住,急忙起身只觉眼前一黑,好在身旁伺候的婢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林氏也凑到一旁“母亲可是万万要保重身子,三弟妹可还指望着您呢。”
碧波苑
院中伺候的下人均被捆了手脚堵了嘴,赵氏已然瘫软倒地,此时的王妈妈哪里还有先前运筹帷幄的样子,局蹐不安跪在赵氏身旁,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
待老夫人心忙意急过来之时,见院中这般情景,心中自是一紧,赵氏这蠢妇所犯之事儿怕是不小。“老爷这般动怒作甚,赵氏千不该万不该也是咱们荣安伯府的世子夫人,何至于此。”
“孙女给祖母请安。”程寰玥站在荣安伯身旁,唇角含笑,面似恭敬的对老夫人躬身福礼。
“玥儿这般便回了,倒是让祖母挂念。”
言外之意程寰玥自是心知,轻轻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眼眶微红,面上愧悔无地道“孙女为祖母祈福,本不该这般有始无终,只是奈何险被奸人害了命,孙女本如浮萍,若只是自身之事便也认了,但关系荣安伯府危急存亡不得不回。”
老夫人见她这般作态,恨其真死在外面才好,心中也自以为明了几分,恐是赵氏这蠢妇动了手被这小蹄子抓了把柄,微微松了口气。
这般倒也不算甚。
“老爷,玥儿好生生回来,瞅着也无大碍,怎么也要在小辈面前给赵氏个脸面,再不济也要为咱们的慎儿考虑。还愣着作甚,还不起身。”
殊不知她的气松早了,赵氏也万不敢起身。
“你可知我为何让人拦住林氏。”荣安伯眼眸中满是寒意。
不待老夫人说话,荣安伯直言道“她为算计玥儿,竟敢沾染了米囊。”
老夫人听言身子晃了晃,惊愕失色,瞠目结舌道“赵氏怎会如此胆大,怕不是其中是有内情。”语罢看向程寰玥。
弦外之意,不言而喻。
“这般你竟还想为其遮掩,早知今日当初我便该活刮了她。”
‘当初’两字一出,老夫人也有些许靡知所措,更多的则是艴然不悦。
“老爷可是怪我,如若不是当年何氏暗室亏心,哪里会让我在那边城苦熬十载,若不是天高听卑,怕是我已然成土也难以与老爷相见,又哪里会有今日之事。”
老夫人泣声怨道。
她原该是原配嫡妻,自幼与他青梅竹马,及笄之年便与之互换信物,只因程家救驾有功立,又凭军功被封为荣安伯,而她阿爹却是战死沙场,这般作为新贵的程家自是瞅不上她这个孤女。
待何氏病逝,才嫁与他做继室。
世子之位本就应是慎儿的,奈何被何氏之子霸占多年。
好在,她最是会忍尤含垢。
“更何况,是否有米囊之事还有待计议,赵氏身为荣安伯府的世子夫人,哪里会戕身伐命做出损己利人之事,就怕是有心之人讹言谎语,老爷可是要洞察其奸,万不能有损无益啊。”
如今伯府之中只有慎儿这一个嫡子,她自是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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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跟着哭诉道“求父亲洞烛其奸,儿媳哪里会沾染米囊来害五姑娘,儿媳是被冤的。”
“求伯爷明察秋毫,定是五姑娘不满世子夫人,这般用米囊构陷,恐是要让荣安伯府陷入泥潭,如若传扬出去怕是要害荣安伯府万劫不复。”
王妈妈也如同凭山负海般哭嚷起来。
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她这个做奴才的都知晓,想必伯爷自是懂得衡量利弊,心中便稳了些许。
朱砂痣同蚊子血本就是一念之间。
荣安伯心中年少之时愧悔情爱早已消磨殆尽,陈言老套自是听的不耐。
更何况同荣安伯府功就比之,他连嫡子都能舍了,又怎会舍不得本就被舍过一次的老夫人。
如若不是他膝下只剩慎儿这一个嫡子,按晟朝之规,庶子成爵降等承袭,如若宸儿还在,荣安伯府哪里又会落得如此这般截趾适履。
思及此竟只觉刻骨崩心,抬手甩了老夫人一巴掌语中切齿痛恨“我便是太对得起你,乃至这些年纵容你如此不知所谓,如今竟是这般不知深浅。寿安苑既是立了佛堂便要始终不懈,来人送老夫人回寿安苑,至于赵氏则染了赤瘟[注1],即日起封了碧波苑。”
“父亲,儿媳冤枉啊!母亲救救儿媳,母亲!”
老夫人本就年长荣安伯三岁,再加上年少之时在边城毁了身子,哪里经得住这一巴掌,自顾不暇又哪里有余力护住赵氏。
程寰玥冷眼观之,鄙于不屑。
这偌大的荣安伯府从根子上便烂掉了。
傍人篱壁般跪在荣安伯面前故作动容道“祖父,多谢您为孙女做主,孙女铭记于心。”
“玥儿受此大屈,哪里还要如此,只是事关荣安伯府荣辱,玥儿身边经办之人怕是也不好留了。”
果不其然,程寰玥掩住眸中鄙夷微微垂头轻声道“孙女知晓,自会处理妥当,若是没了荣安伯府,孙女又哪里能独存。”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玥儿明了便好,仆仆道途又经此一事儿好生回去休息,待过几日祖父再为你接风洗尘。”
只可惜并非男儿之身,否则荣安伯府也可后继有人。
林氏慌张失措回到雅韵轩“快请医女来,真真的晦气竟是得了赤瘟,快快,我这身衣裳还有佩戴之物全都焚了,你们也是,身上穿的戴的万不能留,还有你们几个这几日便不要出屋子,生石灰粉呢,边边角角切不可遗漏。”
定是那赵氏平日里祸因恶积才染得赤瘟,父亲怎就只派人围了院子,要她看来就该打发到庄子上去,哪里要留在府里,万一传出去,怕是要累的整个荣安伯府陪着,倒也不怕折了福,算了,本就不是个有福的。
“着个人去府外等三爷,让他这几日别回府里了。”林氏思索了下便又吩咐道,还好她的珺儿这几日当值。
换了三桶水,林氏还是觉得身子上不净,又着人煮了药,她还是再泡个药汤子稳妥些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