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百里
    孟惘也不记得自己又在这个洞内修炼了多久,直到有一天百里夏兰告诉他可以出去了。

    他就麻木地跟她到了一座殿外,此殿名叫清音殿。殿后有座桥,后来他改动了一下此处的法场,让这桥上总是下着蒙蒙细雨,并命其名曰风雨桥。

    那人将他带到此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他便每日在此休憩,修炼,看看风雨桥头的荷花。只有这三件事,只有他一个人。值得高兴的是视力和听觉在慢慢恢复正常。

    后来突然有一天来了个小女孩儿,管他叫哥哥。

    问她名字,她说她叫“百里纤纤”。

    只到他腰部的百里纤纤握着他的手,“纤纤今年八岁了,求姑姑来找哥哥,姑姑说你在这里,果然找到了。”

    他有些羡慕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不用挨打,也不用拼命修炼,她不会疼。

    孟惘也不想疼。

    小姑娘灵力很高,小小年纪习得一套罚溯剑法,是魔界高阶剑法,可惜没有顺手的法器,用的剑承受不住她的灵力。

    他就每日抽出一点时间教她练字,画画,背书。

    有时拿出匕首将古看看。

    “哥哥,既是仙家法器,为何不注入魔气让它为己所用?既然不能为已所用,又留它作甚?”百里纤纤趴在他肩处问道。

    孟惘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当真是,像极了百里夏兰。

    或许自己也应和她们一样,凡事都利己,无情也无义。

    他摇摇头,低声说道,“仙家法器和魔气水火不相容,不用,拿着看看也好。”

    “那就炼化它,直到能相容为止。”百里纤纤果决道。

    孟惘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小姑娘坐在风雨桥头,一袭鹅黄色裙摆融入淡淡的魔气里,伸出手轻点着身旁开得正盛的荷花边儿,头发被雨丝打湿了也无所谓——

    “我爹是上任魔尊,当了两百多年就退位让姑姑掌权了。后来遇见我娘,我娘是外族,他们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娘亲也很厉害,在我三岁时他们便一起飞升了。”

    百里纤纤觉得很搞笑似的指了指她自己,“听说飞升之后会忘记自己在下界的事,一切都是重新开始,可能是他们觉得飞升之后一定会再爱上彼此,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都上去了。”

    她直接向后仰倒躺在了风雨桥上,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忘记我。”

    孟惘站在她身边,低下头看她一眼,“飞升之人不得再入下界,未飞升前谁也不确定是否会真的失去记忆,或许他们记得你,盼着你好好修炼,也早些去找他们。”

    百里纤纤用胳膊压着眼睛,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半晌她才轻轻说道,“谢谢你,哥哥。”

    其实她心里都懂,百里一族皆是如此,淡情凉薄,在飞升和个人利益面前,亲情又算什么……

    不论是凡人、妖、修士,还是魔族,只要飞升之后,都只有一个称号,就是“神”。

    不会再有种族之分,不会再有贫富贵贱,不会再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况且修仙之人的余生一望无尽,总是留在这红尘喧嚣中,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般资质的人往往需要修炼个三百多年才能飞升,其间要渡两次天劫,没有人会愿意放弃飞升的机会——

    除了魔界的百里绎、百里明南和百里夏兰。

    最典型的属七百年前死去的百里绎。

    一种极强的征服欲和极大的野心,让他不到七十岁便可飞升,世间无人出其右者,却一直统治了各界整整三百年,直至身死应泽殿。

    其实各界都心照不宣,如果他自己不想死,没人能逼得了他。那人明明可以在应泽殿中打开天门直接飞升,可是却选择了自爆法相。

    没人能看得懂百里一族。他们嗜杀嗜血,欲念冲天,外族在他们眼中是牲口,天下于他们而言是草芥,上古的血统,骨子里流着厉鬼的血。

    ……

    魔界的蚀涯洞外荆棘丛生,红色的食人花疯长,一棵被藤蔓绞死的枯树立于洞旁,灰色树枝如触手般垂直着朝天空延伸,洞口有石壁做门,繁杂的黑色阵法覆于其上。

    一个小姑娘经传送阵来到了洞前,挥手抛出一个紫黑色法阵的同时两指迅速捏了个法诀,打开洞口的禁制走了进去,石门在她踏进去的瞬间轰然关闭。

    穿过阴冷潮湿的窄道,再转个弯,一阵热气携着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没忍住皱起眉向后仰了仰头。

    缓缓舒出一口气,顺着水流声继续向里走去,再一拐角,一片偌大的血池陡然呈现在眼前。

    又闷又热,血腥味冲得人想吐。

    只见一个面容瘦削的女子倚着最里面的侧壁,微阖着眼,血水没过了她的胸口,只露出锁骨以上苍白的皮肤。

    “姑姑……”来人犹豫着叫了一声。

    百里夏兰抬起眼皮,开口第一句话便问道,“你哥哥怎么样?”

    “哥哥他……还好,我和他玩得很开心,我一会儿还要回去找他。”

    闻言她手中幻化出一根银针,伸出手将胸前长发挽到脑后,缓步向百里纤纤走去。

    血池被荡起一圈圈不规则的涟漪,随着她逐步靠近岸边,水深也渐渐变浅,胸口和右腰两处的红莲刺青相继露出水面,像是吸饱了血的活物,透出一种带着煞气的红艳,在热气蒸腾中仍依稀可见。

    不过与其说是刺青,不如说是她给自己印上的法阵。

    百里纤纤连忙将池边备好的干净衣服递给她,不过一个转头的时间,再一眼看去时,那红莲已消失不见。

    像是续命的法阵,大概是同这血池一样的功效。

    “纤纤。”百里夏兰穿好衣服,将手心覆于她的头顶。

    手下小小的身躯微微一震,“姑姑,有何吩咐?”

    百里夏兰给了她一颗润泽红亮的透明珠子,“将这个给你哥哥送去,告诉他我两天后会去清音殿。”

    百里纤纤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这颗珠子,只觉接触到它的皮肤都微微发烫,“是。”

    ……

    “哥哥哥哥!”百里纤纤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跑进了清音殿。

    孟惘正盘腿在床上打坐,闻声睁开眼睛,只见百里纤纤将糕点端到他的面前,“看我买到什么?”

    “麻薯?”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不止麻薯呢,还有桂花糕、红豆糕、酥果……”百里纤纤一边说道一边挨个指给他看。

    一丝落寞自眼中一闪而过……

    之前风乔儿也是这样。

    “自己一个人去人间买的吗?”

    “嗯!”她点点头,然后从储物戒中掏出个血红色的珠子,“还有,姑姑让我给你的,她说她两天后会来。”

    孟惘闻言神情一僵,伸出手将那颗珠子拿起来。

    “我猜是姑姑让你用它修炼的,虽然不敢耽搁,但这几天姑姑肯定不会让我再来找你了,就花了点时间去凡间给你买些吃的一并带来。”

    “我用的传送阵,真的只花了一点点时间。”百里纤纤伸手比划着,好似生怕耽误了他的事一样解释道。

    “为什么要给我买吃的?”孟惘不解地问道。

    “因为姑姑说你有胃病,胃疼很难受的。”

    百里夏兰?

    她是在洞中知道的吗?那为何要告诉百里纤纤?

    ……

    两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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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夏兰如期来到殿中。

    “血魔珠炼化的怎么样了?”

    “……三分之一。”孟惘抬手将珠子递给她。

    血魔珠的颜色已经比刚拿到手时淡了许多,体积也明显小了一圈。

    他知道这并不是那人想要的结果,她既已说是两天后来这儿,那么当然是希望他在这两天内将它完全炼化收归己用。

    而不是收到一个只是淡了点颜色、小了一点的珠子。

    但这已经是孟惘所能做到的极限了,整整炼了两天两夜,可奈何他体质偏寒,这珠子又热性极强,一旦吸收得快些就会烧断他的灵脉,即便是这样,他也是忍受着剧痛才炼化了三分之一。

    血魔珠和他属性相克。

    百里夏兰冷着脸将珠子捏在两指间简单看了两眼,猛地捏碎了。

    意料之中的疼痛从头部传来,她一只手抓着孟惘的头发,摁着他的头将他狠狠往墙上一撞。

    刹时墙被她手上的灵力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凹槽,血流了孟惘满脸,混着尘土从额头直到下巴,一股股地向下淌,嘀嗒嘀嗒地砸在光滑的地面上。

    有他头上的血,也有百里夏兰手上的血。

    之前他挨过很多打,这却是那人第一次情绪失控彻底发怒。

    “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达不到目标吗?!因为你总是忘不了他们!忘不了他!我说了多少次你要上位然后把他们全杀光结果你根本就没听进去!”

    她再次摁着他往墙上一撞,灵力暴虐,魔气四溢,怒气好似要化作实体将人撕碎。

    她用那破风箱般的嗓音嘶吼着,拉扯着,连咳嗽的欲望都被硬生生压下去,气息轻重起伏却从未有过间歇。

    百里夏兰全身都在擅抖,手背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是魔界百里念,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孟惘的额角处的骨头被撞断,血如泉涌。下意识抬手想去捂住那处地方,用手指摸索时抠到一个窟窿,有骨片锋利划破了指尖,他缓缓用手心覆在了那处空洞上。

    脑浆不会流出来吧,怪恶心的……

    他如是想着。

    其实他本可以用灵力缓冲一下冲击力,虽然他的灵力抵挡不了百里夏兰,但至少可以保护一下头盖骨,也不至于被砸得面目全非。

    但是他没有。

    虽然怕疼,虽然很疼,但他已没有力气为了保命或维护自己去做些什么事情。

    孟惘不想死,但他现在也确实没有活下去的念想。

    他甚至觉得那人说的很对。

    挨打是他应该受的,百里夏兰有理由打他,他没能力反抗,也确实没什么好反抗的。

    她的理由很充分,犯了错,不听话,没能力,就要挨打。

    这好像没什么不对,孟惘找不出来她有什么错。

    他生来便不通人性,除了骨子里自带的因利己所生的邪念,所有的认知都要靠他人灌输。

    就像一张纸,摒去纯粹的恶,他人泼黑便是黑,泼白便是白。

    “你别忘了,是谁剥了你的灵丹将你逐出修真界,是谁送你来的。”

    “他若真心待你,便不会揭穿你身份。他若真有苦衷,也不会拿你生命作赌。他若心念旧情,魔界禁制也阻不了他来偷偷看你一眼。”

    孟惘的眼神晃了晃。

    对方真的几句话就能打破他所有的希冀,一把刀就能将他的旧伤全部挑开,一个眼神就能将他的伪装通通撕裂,露出化脓腐烂的血肉和仅剩的卑微可笑的自尊,让他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百里夏兰松开手后,孟惘的膝盖立马软了下去,转身脱力地倚在塌了大半的残垣上,身子缓缓滑落,最终坐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