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次的任务是由朗姆面对面交给他的。
“这是由BOSS直接下发的任务。”独眼的中年男人严厉的神情比平时更显阴鸷,这短短一句话让他手中递过来的薄薄的一张纸重若千斤。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空气低沉而潮湿,狭小的、阴沉的地下室,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锈蚀气味、铁腥味和腐烂的气味,恍若一个密不透风的金属牢笼,除去排气管道运作的轻微声响和计时工具走动的声音,这里不存在一丝噪音。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哒。
森冷阴寒的管道密布在整个天花板上,与之接触的湿冷空气凝结,随后坠落,四溅之态如同绽开的血花。
金发的下属恭敬地低头,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他的神情举止尽显宠辱不惊、镇定自若。
“知道。意味着朗姆大人领导情报组值得BOSS最深的信赖,以及——”
“——组织在朗姆大人面前没有秘密。”
他在上司满意的眼神中微微躬身,熟练地在真实的情绪外层覆上假面,那是一张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暗藏野心的微笑面具:“定不辜负您的期待。”
新任搭档的资料十分简洁。
一张除了反映本人面貌特征外毫无用处的照片,和寥寥几行描述少年生平的文字。
K.K,外编人员,真名未知,化名狩嘉里,具体年龄不详,出生经历不详,亲族关系未知,崭露头角是在两个月以前,此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在这个组织里,真实所属不明,关系人员则只有一个雪莉孤零零地挂在合作者的位置,其余都是一片空白。
组织最新建立的第十三研究所的负责人,按理来说,算得上是风光无限的职位,但是似乎除了情报组老大的朗姆,没人知道他的身份;连研究所负责的具体内容都没人清楚,完全是——如他的身份一般,仿佛脱离于整个组织在外,比起组织的一员,到更像是同属于那位先生,但彼此泾渭分明,互不重叠的势力。
因此他在组织里的行径,往往显得突兀又矛盾:自由又拘束,他明明看起来比谁都不像受组织约束的人,平日里也是往来如风,完全不屑于遮掩自己的踪迹,却又像定期归巢的鸟儿一般,回到这个对他几乎是放纵的老乌鸦的巢穴;低调又高调,他从不与研究所以外的组织成员有任何来往,似乎不愿对太多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却又对自身的特别毫不遮掩,纵使这为他招惹了过多异样的眼神和议论、层出不穷的隐秘的试探和杀机,他也对此浑不在意。
是个人都能一眼看出他身上必然有很多秘密,且从那位先生对他的重视和放任来看,他的秘密势必牵扯到组织的核心;但因为这件事太过明显,有心之人想要接近打探的动作也容易被游走的猎犬察觉,如同置于捕鼠夹之上的香甜奶酪,多少人对其垂涎欲滴,却只是在暗处蛰伏,等待着在四周同样虎视眈眈的鬣狗们放松的那一瞬间,蓄势待发。
而现在,毋庸置疑,那个独属于波本威士忌的时机,已经到来了。
“毕竟对于接下来要朝夕相处的人来说,您要是太快消失不见,或多或少也会产生些许不便……您认为呢?”
安室透故意一手撑着桌子俯下身,在贴近对方发顶的位置,用几乎是耳语的音量道。任谁来看,这幅大人和少年亲密靠近说悄悄话的场景,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白发少年抬起头看他,那双原先有些惫懒地耷拉着的玫红色眼讶异地张大了,像是在秋冬之际、毫无预兆的前提之下,猛然在街头见到了迎着寒风盛放的玫瑰。
他凝视着那双眼睛,和那双眼睛里属于他的倒影——金发青年看起来在笑,可双眼毫无笑意;那笑容笼罩着阴影、让人心中顿生寒意,不自觉地感到危险,想要远离。
少年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
安室透刹那间做出判断。
被人靠近时下意识的身体反应,不用脱下衣物也能一眼看穿的单薄体格,没有从事过文字工作以外事物的双手,以及从衣服褶皱处就能一览无余的,完全没有的随身携带防身枪械的意识。
不仅如此——
他看着直接被摊在桌上的,至今也没有被收纳起来的手机。
防备意识也很弱。
他的内心鼓噪起来,血液似乎也在为之欢欣,但是他熟练地打包好自己的情绪,将一切都收敛在那副暗色的皮囊之下。
有机会,而且,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会是陷阱吗?
不过,如果是这样一口大饼,就算是陷阱……也有闯一闯的价值。
思绪中断。有着奇怪名字的少年面上的惊讶如流星般转瞬即逝,此刻已经对着他扬起微笑:“是吗,我让你产生困扰了吗?”
他用口型说道:
[波、本、威、士、忌。]
安室透有点惊讶,没有想到对方也是转眼之间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转而又想到自己在组织里虽然是有名的神秘主义,但显眼的外貌并算不上是秘密,又稍稍释然。
他笑眯眯道:“您多虑了,暂时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现在还是我的工作时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K.K打量了一眼天色。
“我等你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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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咖啡厅的店长禾田女士是大名鼎鼎的铃木财团的大小姐铃木朋子是同中学的好友,交往甚密,铃木朋子小姐经常会带她出入一些上流场合和非正式的宴会。”
“近期铃木财团有一场和新兴的IT产业交好的慈善晚会,我们这次的任务对象数田智志会出席这场宴会。已经确认铃木园子小姐会带上禾田小姐出席了,所以我近期才特意来这里应聘,并且提前和禾田女士打好了关系……”
金发的青年穿着修身的灰黑色马甲和纯白的衬衫,修长的双腿包裹着的西装裤微微勒出一些锻炼得当的肌肉曲线,领口处的蓝宝石领结熠熠生辉。此刻正用那只深色皮肤、骨节分明的手为白发少年调整好胸前的领带。
他看了看被白发少年套在那两缕长发尾端的怪异金环,还是止住了劝对方把这个略显突兀的装饰物摘下来的冲动。
“你呢,有打算吗?”
白发少年眉眼淡淡,似乎是在深思,结果转头就问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铃木财团?很有名吗?”
“……是日本三大财阀之一。”
安室透开始忧虑了,他将K.K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可供这人走的路少的令人发指:首先和他自己一样的方式就不行,再怎么说也不会有女性选择一个来路不明还明显是未成年的人作为男伴;假扮侍者的道路也行不通,身高的条件是在太难满足,更何况……
他看了一眼少年那张一点修饰都不带的脸叹了一口气:“我说你啊,好歹有点自己还在被通缉的自觉吧?”
不是不能理解有些人就是忍受不了别人在自己的脸上动手动脚,但换个发型总做得到吧?你甚至不愿意拆掉你这个看上去就很有标志性的装饰物!
K.K镇定自若:“我自有办法。”
安室透的沉默中透出深深的怀疑:你确定吗?
他也不想上来就对新搭档的作风指手画脚,毕竟他姑且还是打算打好关系方便套取情报的,只是这个新搭档——不仅外貌稚气未脱,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行事作风也不够谨慎,连一点自己的信息需要隐秘的自觉都没有;对方甚至在常识上也有所欠缺,连铃木财团都是第一次听说,一看就是在实验室呆久了的涉世未深的性格……
总的来说,他很难说服自己去信任少年并放任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动,只是这次,形势紧迫,他也没有时间给少年安排一个新身份了。
不如,干脆卖个人情吧。
他干脆按住已经整理完毕的少年的肩膀,语气称得上循循善诱:“这次的任务倒也不是非要我们两个都潜入不可,不如狩君你就在场外给我做援助如何?后勤工作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我想BOSS不会因此而不满的。”
是的,他知道这次的任务对于K.K来说完全是惩罚性质的。虽说不清楚为什么实验组的研究人员犯错的惩罚措施是让他参与情报组的工作,但既然选择了这种温和的方式,想必BOSS也不会太过苛责。
“不,BOSS不会满意的。他想看到的结果可不是单纯的任务完成。”K.K从一旁的化妆台上拿起一只唇釉,漫不经心地拿在掌心把玩,“这次的任务就是出于他对我的期许,估计是想让我跟着你学习变装潜入和应对他人怀疑的话术吧,也有可能包含了如何利用人群隐藏自身、逃离抓捕的技术。”
“毕竟我这次上通缉令让他很不安呢。”
咔哒一声,他把盖子扣回原位。在安室透仿佛被这一声挑动神经的注视下,他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其实是无谓的担心啦,虽然我确实不会那些东西,但掩人耳目对我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哦?愿闻其详。”波本调笑道,好像对他的说辞不以为意。
K.K挑起眉毛,也笑了一下。
“坐在这里。”
他反过来说道,像安室透刚才所做的那样,他站在金发青年的正对面,按着安室透的肩膀向下施力;安室透配合地弯下腰,顺着他的动作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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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
金发青年配合地闭上眼。
他感到对方绕到了他的身后,把他的椅子转了一圈,最后应该是在面朝梳妆镜的方向停下了。
“可以了,睁眼。”
果不其然,他正面对着梳妆镜。镜子里映出他无奈的神情。
“所以呢,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他纵容地说道,语气听起来像在哄小孩——虽然某种意义上这么说也没错。
小孩儿站在他背后,他的脸也被倒映在镜子里,但巧合到诡异的是,倒映着他面庞的那一块镜子泛起一片白色的反光,将他的神情遮掩大半。
“现在,试着在你面前的白纸上画出我的脸——当然,如果你绘画技术不好,用文字表述出特征也可以。我保证你做不到,要试试吗?”
安室透:“这是什么小游戏吗?还是说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给我施加了遗忘的魔法?”
K.K:“说不定就是这样呢?”
怎么可能。
安室透面上带笑,内心嗤之以鼻地拿起笔。
先不说魔法这种东西就不可能存在,真要解释的话,说是催眠或者注意转移的技巧之类的可能性还会更高;但无论哪种技术都难以遮盖K.K那过于显眼的外部特征给人带来的强烈印象,更何况他们刚才还面对面说了那么久的话,怎么可能做不到。
K.K的样子?只要见过一面,能彻底忘记的人才是少数:那一头白发就已经可以吸引绝大多数注意,更别说还有他那个极具存在感的、非常不科学地悬浮着的发圈,眼睛的颜色也很特别,容貌更是非常容易引人注目的那一档……
安室透顺畅动作的手突然慢了一瞬。
这家伙,眼睛是什么颜色来着?
他开始回忆刚才给K.K打领结的场景,还有印象,视线中是对方紧抿的无血色的嘴唇,脖颈处缺乏日照的苍白的皮肤,和烟灰色的衬衫很相称……不对,好像是白色的衬衫?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他是为K.K选了一颗黑宝石领结,是出于和那过于鲜亮的瞳色相互映衬的考虑,他可以在打扮上选择了更加朴素的风格;这家伙,我记得是——
不。
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忘记的。
他把自己过于荒谬的想法强行压下,转而开始回忆其他特征。
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肤色?表情?语气?姿势?态度?
他——
眼前镜面上那道恼人的白光仿佛顺着他的视线侵入了他的记忆里,他清晰的回忆也开始蒙上大片大片的迷雾。
从清晰的,到不清晰的,如同被橡皮擦反复擦拭,最后归于空白。
——他是狩嘉里。
不对!
那是假名,他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是——
“——K.K。”
一道声音在他的脑内炸响,他猛然惊醒。
“你——”
安室透下意识吐出这个字眼,还没有回过神来。
白发少年坐在他对面的梳妆台上,一条腿自由自在地垂下,另一条腿盘起叠在另一边膝盖上,右手驻起半边脸颊,正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我们刚刚做了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问。
K.K平静的脸泛起笑意,说:“我向你展示了一个小魔术。”
“……什么魔术?”
“能让你忘记最近三分钟以内发生的事情的小魔术。”K.K挑挑眉,挑衅似的道:“看嘛,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和我打赌输了哦,波本。”
安室透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你是在信口开河吧。”
他怎么可能跟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组织成员打这种赌……虽然,确实是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了。
不由自主的,他再次向那副被K.K挡住的梳妆镜看去。K.K的表情已经恢复寡淡,换了个正常的姿势坐着,对他的注视无动于衷。
“真是不好骗的男人,我还想骗你说我们约好了你赌输就把灵魂出卖给我呢。”
“好好好,恶魔先生。总之,你的潜入不需要我的协助对吧?”
奇怪。安室透眨眨眼。他被K.K说服了吗?他记得之前自己的想法还是让K.K在场外待机,毕竟K.K怎么看都不是伪装潜入的那块料子,他是怎么同意让K.K自行嵌潜入的……之后有发生什么让他转变想法的事吗?
嘶——
糟糕、头、又开始疼了。
在世界产生一瞬似曾相识的摇摇欲坠之时,处在他视野中心的白发少年仍然是镇定自若。
“放心,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