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一间章
    空壳的颅骨,为何朝我笑?

    你也曾像我蒙头蒙脑。

    寻快活日子,把真理追求,

    朦胧中困顿凄凉地瞎跑?

    ……

    ……

    这场终将不欢而散的通话此刻还仍在继续。

    安室透——或许此刻更应该称呼他为降谷零。降谷零坐在自己公安的办公室里,勉力松开自己紧扣着桌沿的手。

    他头也不回地冲朝着风见打了个手势,让他撤回狙击手,在风见默默点头出门后,他第一次以直白的敌意重启了对话。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A.S说:“无可奉告。”

    他同样直白地展示了拒绝合作的态度。

    “没必要妨碍我。我可以告诉你,我圈定的区域是东京新宿——好心劝告你一句,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动我的人。毕竟这可是你们的世界,要是用来界定范围的锚点不稳固,吃亏的可是你们自己。”

    降谷零:“锚点?你所设置的那些装置的核心用途不是施加幻觉,而是界定范围?”

    A.S:“没错,真正能闹个天翻地覆的家伙当然要由我来亲手布置——这么说的话,你能理解吧?”

    降谷零:“……如果锚点损坏的话?”

    A.S:“那也许就是全世界的人都‘陷入幻境’,开始用新的眼光来看待世界了吧。当然你要是说这属于精神疾病的扩散,我也没法反驳你。”

    “……”降谷零的声音冷着:“……你什么时候会启动它?”

    事实上他已经不想和这个人——这个不知名的东西有再多一秒的交流,但他还是无视了自己濒临极点的情感,按捺下紊乱的思绪,逼迫着自己争分夺秒地搜集着情报。

    A.S罕见地勾起嘴角。

    “‘世界之窗’设计的思路来源是绝望的人心所孕育的种子,除去她更为纤柔细腻的特质外,她同植物的种子大同小异。她不需要任何人来手动开启,只要环境条件适宜,自然而然就会出芽、抽苗,然后绽放,这是也我在对她进行设计时遵循的核心理念。”

    降谷零问:“需要什么条件?”

    “情绪。”A.S用不含丝毫他所言之物的语调说,“我们有将人类的情感转换为能量的技术,为了孵化,选择人流量大的场所是必然的。不过要展开如此大范围的结界,所需的情绪量就不是上次那么一个小小的宴会可以比拟的了。

    ——但好在我选址不错,时间也很支持我,不是吗?”

    降谷零沉着脸看了一眼日历。

    选址不错?那确实是从各方面来说都相当不错。日本东京都内的23个行政区之一,同时它本身还是一个较豪华的商业区,囊括了众多企业和高校不说,连东京都厅(都政府)都被包括在内。如此核心的区域,数量逼近三十万的人口,如果真的都陷入到他和K.K面临的情境中去,降谷零都不敢想象到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他看到日历上被标出的节日,知道在这些日子里,这些本就繁华的城市还会涌入更多的人群,今年万圣节、感恩节都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

    降谷零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12月24日。”A.S的平板的声音夹杂着微弱的电流杂音,感受不出他和真正的机器的区别。“到那一天,盛大的游行节目就会上演。你可以做好包括人群撤离在内任何的准备,但恕我提醒你,条件已经具备了;平安夜来临之际,她就会苏醒,而你无法阻止。”

    撤离……说的倒是轻松!一整个新宿的人,先不说上头不会允许他在毫无根据的情形下这么做,就算上司奇迹般的同意了,也总会有因为各种情况无法离开、停滞在那里的人。

    天灾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不确定来源、不知以何种方式降临的人祸?

    降谷零怒极反笑道:“哦?既然你说是种子,那么你肯定要提前埋下它——你要不要猜猜,在着剩下的两周里,我会不会掘地三尺地把它翻出来?”

    A.S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新宿确实不算太大,或许你们努努力就能做到吧。你们选择让她在别的地方长大,也是你们的自由。”

    反正对于他来说,只要结界被展开这一个事实即可,如何展开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降谷零:“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阻挠我们的行动?”

    A.S说:“你们人多,我阻拦不过来,还请自便。”

    降谷零眯起眼。

    ——这不符合A.S一直以来对游戏的态度。

    “这次的行动是你的任务,而非主观意愿,而你要的只是执行过任务的名头?”降谷零问,“实际成效都无所谓?这是你上面的人的命令?”

    “不完全是。”A.S说,“不过事到如今还在乎这些还真的好吗?已经不是能优哉游哉地追问这些的时候了吧。我还是建议你先派出一部分人手去保护好那几个锚点,你们都查到位置了吧,那才是控制损失的关键不是吗?”

    降谷零:“……你们真是毒瘤。”

    A.S挑眉:“你看的很明白嘛。”

    降谷零黑着脸挂断了电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接下来有的忙了。他想。

    美国,马萨诸塞州。

    “瓦尔普吉斯之夜。”

    A.S说着,手中的黑子前行一格。

    在他的对面,黑发的男孩拨弄了一下棋钟,也拿起自己的棋子。

    “瓦尔普吉斯之夜?魔鬼狂欢节?”泽田弘树问道,“是说那个英国土著督伊德教教徒的节日吗,在《浮士德》里提及的?”

    A.S皱着眉紧盯着棋盘说:

    “嗯,她的名字确实来源于此。准备已经完成,12月24日,她会在东京新宿降临——按理来说,我应该把她留到4月30日,但很可惜,我没这个时间。”

    泽田弘树斟酌着让己方的兵前行一格。

    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么,您需要我做什么呢?根据您的描述,您的计划应该可以顺利开展,应该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才对……”

    A.S也拨了一下棋钟,紧盯着棋盘思考了会儿,谨慎地拿起棋子路过吃兵。

    “并非如此——虽说按照我以往的做法,确实按照现在这样就可以了。”A.S说,“可现在不行,毕竟玩家不是我的老朋友们,而是广大的一般市民。玩家改变了,游戏的机制自然也得变变。”

    泽田弘树垂眸,抬腕,执棋,落棋。

    “您的意思是?”

    A.S:“虽说我称不上多么情愿……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需要你和‘诺亚方舟’的帮助,让这场游戏成为一场真正的全息游戏。”

    泽田弘树微愣:“是为了控制伤亡吗?我不太了解您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他在刚刚听到A.S的计划的时候,心中那是一个五味杂陈。除了深刻质疑对方作品科学性并怀疑那根本就是魔法界的产物外,就是怀疑此人是否具有反社会人格。

    ——是为了报复社会吧,不然好端端地整这么一出干嘛?嫌弃新宿的人口密度太高吗?

    但现在这人却又提出了与他的设想截然相反的要求,让人搞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A.S毫无所觉,还在对着他刚刚落子的位置苦思冥想:“只是协助一个朋友的研究罢了。我需要搞出点大场面,但不能真的大批死人,不然会被上头的人找麻烦。”

    “……”泽田弘树委婉道:“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的话,那我觉得您除了使用您的作品以外,应该还有许多选择。”

    “……”A.S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只擅长这个。”

    泽田弘树:……

    A.S说:“好吧,也确实不能说我没有一点私心,毕竟平时从来没机会一口气找这么多测试员,还不必担心后果呢。反正这次也是我朋友拜托我的,有人帮忙背锅还不放手一搏,这简直天理难容。这点道理你也懂的吧。”

    这么说着,他拿起象,气势恢宏地连着斜走三步。

    泽田弘树看着眼前一团糟的棋盘:……

    不,我不懂。

    他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一句“臭棋篓子”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第一次感觉拥有良好的涵养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身心俱疲之际,他终于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

    A.S预备好搞出的那一通大事,不会真就为了让更多人去玩他的游戏吧?

    ==

    事实上,今天仅仅是他和A.S的第一次见面。

    除了A.S的姓名和他所掌握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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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他预订在两周后进行的堪称恐怖袭击的活动计划,他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泽田弘树,知名的天才少年,年仅九岁就成为了美国麻省理工的研究生,一度因研制出DNA追踪系统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名盛一时,是辛多拉集团的摇钱树。

    辛多拉集团视他如生命线,将他捂得很紧,既不会让他出席任何需要他露面的场合,也不会让他接见外客,其住所总是被重重防护,其行动也时刻受到瞩目。密不透风的保护让他犹如被肋骨和血肉包裹束缚在内的心脏,安定却压抑。

    但A.S来见他的时候并没有通过辛多拉的官方渠道,倒不如说,跟任何正常的拜访渠道都沾不上边,即便从寻常人的角度来看也是非同寻常的不正常——比方说,在泽田弘树专注于工作时敲响他工作室的窗户,若无其事得像老熟人上门拜访一样让他开窗——之类的。

    他不知道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是怎么骗过人眼和监控器二者的监视,突破重重封锁进入到他的房间的,但即便如此,久违的从窗外粗蛮地闯入的夜风还是让他心神恍惚;这似乎可以称为危险的经历并没有让他心生退缩,而是伸出了久违的躁动。

    只因为这死水般的生活终于掀起一丝波澜。

    在平静的泥泞中独坐九年,他渴望变化,一切的变化——无论那是亲切的微风,还是粗狂的风暴,都能让他因为感受到这个世界他未曾接触的一面而欣喜若狂。

    “晚上好,泽田弘树。我看到了你制作的程序。”

    红卫衣的黑发少年在他真的打开窗后也没有进来,而是自在地单腿盘起坐上横亘的窗沿,以简单粗暴的单刀直入代替了开场的寒暄。

    在泽田弘树赫然睁大惊讶的眼里,他的那一头海藻似的黑发轻飘飘地浮动,因背对着光源而笼罩着黑暗的面庞上,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睛发出耀目的光——像是机械,又像是野兽。

    “它叫‘诺亚方舟’,是吗?制作得非常精妙,我很欣赏你。”

    泽田弘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冷。

    夜风也是,这个人的眼睛也是。

    他警惕地问道:“您是在哪里看到它的?诺亚方舟还没有完全完成,它的制作情况我从未对外公布过。”

    “这你就不必在意了。简单来说,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但凡涉及到网络,于我而言就没有秘密。”

    如上嚣张发言之后,红卫衣少年跳下窗户,关窗,自来熟地拉走他的办公椅,坐下了还不忘翘个腿,嚣张的仿佛他是来这里度假的大爷,“我有事要请你帮忙。”

    措不及防备夺走椅子的泽田弘树欲言又止。

    他没忍住说:“您……”

    红卫衣少年说:“我叫A.S。”

    “A.S先生。”泽田弘树念出这个奇怪的名字,终于还是没能勉强自己进行太委婉的表达:“……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要请我帮忙的意思啊。”

    A.S说:“我就是,不用怀疑。你答应了,办完事我就走人。”

    泽田弘树:“……”

    这完全就是威胁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房间的另一边搬来椅子坐在A.S对面,转头就看见A.S所坐的椅子已经旋转了180°,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他的电脑,眼睛盯住电脑屏幕上的一串串飞一般略过的代码不放,专注得好似被逗猫棒吸引住的猫。

    泽田弘树忍不住问:“您有什么见解吗?”

    A.S头也没回一下:“嗯?”

    泽田弘树说:“我是说,对于我的诺亚方舟,您有什么指教?”

    A.S说:“说不上,专业不对口,我也不觉得你会需要我的指导——我只是一想到掌握了世界最前沿的人工智能技术的人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就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真就世界的顶梁柱都是小学生吗?

    泽田弘树有点茫然,这算是在夸奖吗?

    但他没有纠结太多,选择了果断地切入正题:“您想要我帮您什么忙?”

    A.S也很爽快:“我希望借用你的程序,来完善我的游戏。”

    泽田弘树:“……游戏?”

    A.S:“没错,就当做大型全息网游来看待吧,她的名字是——”

    “瓦尔普吉斯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