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一间章
    泽田弘树闭上眼睛。

    ……不,倒不是说因为不危及生命,这种强迫就不恶劣了,只是由于比起想象中的恶性程度低上不少,让人在惊惶之余,甚至有心情感到一丝好笑。

    泽田弘树落子,心中纠结,而A.S此时又开口了:“而且,虽说是我要你帮忙,但你可以把这视作交易。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为你实现。”

    泽田弘树的心跳悄悄漏跳了一拍:“……什么愿望?”

    这个词的范围实在太模糊,让他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地确认。如果是平常,他并不会因为他人随意的一句承诺就心神不定,但这个人,这个人是——

    随意地突破他警备重重的别墅,甚至明目张胆地来到他工作室的窗外,并且还表现得漫不经心、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人。

    他一定有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如果得到这个人的帮助,他说不定就能够……

    A.S双手环抱,自上而下地扫视了他一眼,像是在估量着什么,然后说:

    “你的话,可以是任何愿望。”

    泽田弘树:……

    这个答案来的过于轻易,以至于他一时间感觉自己被天降的大饼砸晕了,整个人像是在做梦一样昏昏沉沉;不可思议和极致的喜悦如同被摇晃过的汽水罐开启时冒出的气泡,迅速升起又迅速消退;在冰冷的理性回归的一瞬间,他不受控制地怀疑起这是陷阱的可能性。

    ——会是真的吗?

    ——还是说,这从一开始就只是设计,只是来自养父的又一次试探?

    然而没等他想太多,A.S径自打断了他的思绪。似乎是看穿了他的胡思乱想,并为此感到不耐,他这一次堪称爽快的往棋盘上落下一子,然后直接起身提起泽田弘树扛在肩上。

    泽田弘树慌乱地扶住他的肩膀,嘴里喊着“您要干什么?!”,眼睛却紧紧盯着此刻的棋盘。

    ——啊啊,明明他再下一步就可以checkmate了,好可惜。

    上次下棋还是三年前,爸爸妈妈还没有离婚,他也还没有离开日本。因为他很难找到同龄的玩伴,娱乐活动也相当匮乏,他的父母察觉到这一点后,他们一家人的家庭活动就成了一起做游戏。

    即使父母说不上有多喜欢游戏,在任何游戏上都比不过他,但在他提出要玩的要求时,他们也从来不会拒绝;即使次次失败,他们也会故意装出一副郁闷的样子,来博他一笑。

    【checkmate,我又赢了!】

    【可恶,又输给弘树了——】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那个时候他也不曾得到想要的理解,也谈不上什么的和同等级的人相处才能感受到的自由,但在深爱着他的父母的陪伴下,却仍然能体会到平淡而纯粹的温暖。

    ……现在想起来,好像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己那时候的反应,父母微笑的脸,被阳光烤焦的毛毯的味道,都如同被珍藏了太久的老照片,在记忆里不受控制地模糊了。

    而此刻,A.S已经给他换了个姿势,现在这个姿势总算看起来是在抗人而不是扛麻袋了——泽田弘树这么想着,然后眼看着A.S背着他站到了窗台上。

    泽田弘树:……

    别吧,这是要干嘛?

    他心中顿时警铃乍响,连忙出手抓住A.S的肩膀。A.S说:“看你犹豫不决的,一看就知道又是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我才懒得和你们这些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打太极,你要是实在不相信,我先支付报酬总行了吧?”

    泽田弘树浑身僵硬地看着身下的几十米高空,心里咯噔一下。

    “你要干什么——啊!!!!”

    他的惨叫在感受到身体失重的一瞬间爆发,随后就是狂烈的风疯狂地涌入口鼻。发丝向上飞起,寒风在裸露的皮肤上像刀子一样割;平稳的心跳在一瞬间失序,血压在包括肾上腺素在内的一系列激素的刺激下急剧升高,四肢则僵硬麻痹得不像样子。

    他不敢去看此刻急速逼近他的地面,忍不住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罪魁祸首的脖子,对方毛茸茸的发辫在风中狂舞,此刻张牙舞爪地糊了他一脸。

    A.S说:“别吵了,小鬼。你难道不知道在别人耳边大叫是很没礼貌的事吗?”

    泽田弘树在剧烈的风压中压根说不出话,此刻只能在心底破口大骂。

    难道你直接带着人跳楼就很有礼貌吗?疯子!你这个疯子!!!

    直到后来他感受到失重感逐渐减弱,风也不再狂暴,这才堪堪从除了骂人已经什么都没办法思考的状态中脱离,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一头栽进对方毛茸茸的发辫里。

    也没见他给自己系安全绳啊,这到底是怎么减速的……

    他虚弱地开口:“请不要随便做出这种事……”

    A.S说:“你慌什么?我都能爬上去,不可能下不来吧?”

    泽田弘树:……我以为你用了别的方法掩人耳目,谁想到你会是真的攀墙上来的啊?

    还一路攀到楼顶,整整23层,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啊!

    泽田弘树精疲力尽,此刻也懒得维持礼貌了,张嘴吐槽道:“谁能想到你是真的爬墙上来的,我可是住在顶楼诶?——而且你甚至都没问我想要什么,就擅自做出带着我跳楼的行为,实在太莽撞了!太过分了!”

    A.S不以为意道:“哈,这还用问?你这小鬼想要什么,不是全都写在脸上了吗?”

    泽田弘树:“所以说我们才刚认识,你为什么就觉得自己有那么了解我啊?”

    A.S:“噢,那你睁开眼睛看看呢?”

    因为紧张还紧紧闭着眼的泽田弘树:……

    好气!

    但是现在,耳边的风声已经给很微弱了,失重感也接近于无,甚至周围隐隐约约有人声响起,似乎还参杂了点音乐声。皮肤能感觉到不均匀的热度,空气不再是不沾丝毫人气的清冽,混杂着杂七杂八的食物香味。

    他们似乎在逐渐向着人群靠近。

    思及此处,他稍微安下心,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睛。

    一时间,他的思维有些停滞了。

    眼中是灿烂的灯火,影影绰绰的人流,闪耀着彩色光辉的霓虹灯下,他怔怔地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到一张张心满意足地微笑着的脸。

    ——似乎在和记忆中的某个角度重合。

    好像是一样的,但仔细看看,又似乎哪里都不一样。

    他脑袋乱糟糟的,语调干涩:“……这是哪儿?”

    “Versus*。”A.S说着,把他放在地上,拍拍他的肩膀说,“街机酒吧,五美元畅玩,弹球机、投球游戏、经典街机都有,就是——”

    A.S蹲在他面前,漫不经心的笑容里带着点嘲笑意味:“你这个年龄恐怕是进不去啊。失算失算,要不我们过几年再来,小鬼头?”

    泽田弘树:……

    “啊,忘了,好像不仅是你,我也进不去。”A.S做作地拍了下后脑勺,无奈地说,“我也未成年来着。没办法了,我们就这么打道回府吧,反正你也觉得我不可能知道你喜欢什么不是?那这个你肯定不喜欢吧。”

    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半天没说出话,A.S此刻却没有不耐烦了,反而蹲在他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A.S看着他,他看着A.S。

    他那突兀的金色眼睛,在这样流光溢彩的环境里,又似乎又没那么诡谲,显得稍微合时宜一点了;寒夜之中流动着的是橘黄色的光河,他们都置身其中,所以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他的眼中仅有一人的倒影,像一面镜子一样将一切都细致而清晰地还原了出来。倒影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让人看了觉得奇怪得很。

    泽田弘树不想再看了,缩起脖子把自己的脸藏在高出一截的大衣领子的下面,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啊,我就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A.S说:“超级明显。刚才我都把你扛起来了,眼睛还盯着棋盘看呢,就不担心我直接把你从窗户丢出去吗?”

    泽田弘树:“……你刚刚干的事情难道和你说的差别很大吗?”

    A.S笑了一下,又把他捞起来放背上;泽田弘树搂住他的脖子,放肆地把脸颊上冰凉的液体一股脑儿地抹到他的兜帽上。

    “开心的是你,不满的也是你,真难伺候。”

    “你强词夺理,这分明是两回事。”

    “胡搅蛮缠的小鬼,小心我等会把你发卖了。”

    “可以啊,但我要求把我卖到Tavern of Tales*。不然我就报案了。”

    “你还挺会想的啊?”

    A.S口头嫌弃一番,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去了。

    结果到了地方发现能玩的都是桌游,在A.S一言难尽的目光下,泽田弘树挑挑拣拣,最后重新拿了盒国际象棋出来。

    A.S:……

    A.S心情复杂道:“刚刚那下没让你checkmate,你就这么不甘心吗?”

    怎么出来了还玩桌游,那和没出来有什么区别?

    泽田弘树冷冷一笑:“是啊,我超不甘心的。”

    他说:“刚刚陪你玩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放水到看起来是我堪堪拿下的地步,结果你竟然临场脱逃;这次给我看好了臭棋篓子,我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A.S:……

    行吧,他开心就好。

    于是两个人在旁人惊诧的注视下,顶着一片天寒地冻跑到天台去下棋,第一次接触国际象棋的A.S又一次在天才儿童泽田弘树的手下惨遭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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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眼神死,表示毫无游戏体验,泽田弘树倒是笑的很开心。

    A.S:……从来没牺牲这么大过!!

    他毫无气度地朝小孩儿冷哼:“你等着吧,看我到时候怎么使唤你。”

    泽田弘树得意洋洋地笑:“哦?我随时恭候。”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由得怔了一下。A.S看着他,得逞地笑开了。

    “话说出口了,可就没有反转的余地了。”

    他对上对面那人炯炯的的目光,有些无奈地说:“如果我拒绝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啊?”

    A.S向后仰倒,双手背到脑后,对着他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意:“那就换个说法——比方说,你当然可以拒绝,但是一旦喊出‘checkmate’,我就自动默认你同意了。”

    泽田弘树哑然失笑。

    “你这根本是耍无赖啊,不过——”

    和朋友一起玩游戏,这也是他期待过的事。

    “checkmate。”

    ==

    ==

    “瓦尔普吉斯之夜。”

    沉眉敛目的金发青年翻看着下属提交的报告,纯白的袖口衬出一截深色的腕骨,神情冷峻如同刀锋。

    他缓缓地念出这个名字,风见站在他对面同步汇报:“是的,根据下面的人收集上来的资料,用来限定范围的锚点总共七处,每一处锚点上都带有神秘的文字。

    专案组聘请的语言学家和密码学家结合了对您上次带回来的录音对其进行分析,最后发现这种文字与德文相近,目前已经掌握一部分互译表。”

    “最后将那些锚点上重叠部分的符号翻译出来,最终得到的就是这个词。”

    瓦尔普吉斯之夜,原是英国土著督伊德教教徒的古老节日,后改为圣瓦尔普吉斯的瞻礼日。督伊德教被基督教徒看做异教,其神被认为是魔鬼,因而他们常在夜间秘密举行仪式,到圣山献祭品并燃烧五月篝火,随之产生了魔鬼在布罗肯山聚会的迷信传说。

    也因此,“瓦尔普吉斯之夜”亦被称作魔鬼狂欢节,或者,一个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

    “魔女之夜”。

    又是魔女。

    降谷零回想到他上一次在宴会上遇到的魔女,眉头紧锁。

    魔女在他们的文化中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以及现在的这个所谓的魔女之夜,魔鬼狂欢……听着就和上次不是一个量级的,该不会和百鬼夜行一个意思吧?

    想到上次他在魔女结界中见到的精神污染的场景,群魔乱舞的使魔,还有那有两层楼高、时时刻刻往下滴淌着粘液、状似蠕虫又状似脏器的魔女——不行,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要是这回还真有这样的怪物,而且还是一群,一群魔女贵妇似的前呼后拥地带着它们的使魔上街游行,那画面有多美,他都不敢想。

    反正他是想象不到什么样的神人才能从那种场面中生还。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欲言又止。

    降谷零如梦初醒。

    “怎么了?”

    带着眼镜的下属面露难色:“……都政府不同意撤出。”

    降谷零:“……我知道了。”

    并不意外。

    虽然他确实是试图在12.24来临之前将新宿的人全部转移,但是很遗憾,哪怕是在他的大本营公安这边,得知他经历的人也非常少。

    先不说银之庭本身的隐秘,明面上的医药公司不过是幌子,哪怕是警界和政界的高层也鲜少有人知道作为它真正核心的研究所的存在,其成员则更加神秘,更不用说他们所拥有的技术了。

    K.K所拥有的技术,据他本人所说,是“消除个体最近三分钟的记忆”,如果说他的技术还能从银之庭的明面企业的上市产品窥得一二的话,A.S的技术则完全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而他所掌握的技术,偏偏对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又是难以想象的。

    申报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这都能成功,那可能是他本人都会想是不是上头的人脑子秀逗了的程度。

    ……好吧,往好处想,都政府只是打回了他的撤离申请,还没有直接借着幻想症的由头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关起来。

    风见裕也问:“您打算怎么做?”

    降谷零说:“动用能够动用的一切力量。”

    风见裕也目露犹疑:“公安的人恐怕就算全部投入也……”

    “不,你们都别去。”降谷零说。“那种程度的灾祸,与天灾无异,那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搜救的人就算投入再多,也只会全部白白折在那里。”

    下属困惑道:“所以您是打算?”

    卧底上司沉着一笑。

    “这种时候,自然是要依靠纵使折在那里也没关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