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谢辞拎着糕点,像个逛街的闲人走过。

    过往年轻人关于“天下第一的修士”仍在争论。

    一个小师妹满怀敬佩地看向最前方发挽冰玉发簪的女修:“唐师姐年纪轻轻,天赋异禀,说不定以后能够问鼎第一。”

    何铭骁闻言嗤了一声。他身侧的小弟立刻心领神会,挤兑道:“唐若珏哪有什么天赋,不就仗着个好爹妈吗?”

    天元峰宗主唐允持,宗主夫人师秋瞳,两人老来得女,对此女格外珍重。

    “有天赋又如何?”何铭骁将剑抱在胸前,“天元峰五十年前不是有个魔徒,叫谢什么来着,听闻他从前那才叫真正的天赋绝伦。三岁唤剑,五岁生剑气。不仅剑术,符道,棋道,书文道都是手到擒来。”

    “嘘。宗门秘辛,何师兄还是少提得好。”

    “怕啥。那魔死得连骨灰都不剩了。那魔带了三百个修士,说去铲除异鬼,其实都是他的阴谋。是他的魔瘾犯了,要大开杀戒。”

    这段被修真界抹去的过往,引起许多人的兴趣,纷纷靠过来听八卦。

    何铭骁很享受这种被簇拥的感觉,接着说道:“亏他还信誓旦旦地承诺,要带这三百名修士平安归来。”

    众人听得新奇,七嘴八舌:“劈开无极雪山、铲除异鬼的不是唐允持宗主吗?”

    “确实是唐宗主。他赶到时,那三百名修士已死。于是唐宗主使出两剑,第一剑清除魔徒,第二剑劈山斩鬼。不然你以为,唐宗主双剑明珠的称号哪里来的。”

    何铭骁边说边想,唐宗主当之无愧受人尊敬,不过这关她唐若珏什么事,整天摆个臭脸给谁看呢。

    这修真界靠的是实力,不是血缘,不是谁是谁的爹。

    何铭骁朝地上呸了一口水。等朱药老炼好他要的东西,他就让唐若珏明白这一点。

    *

    客栈里。

    祝铃潋没想到,一向躲在屋里避光的魔今日居然会出门,还买了许多糕点回来。

    谢辞解开系纸包的细绳,拿出一份:“芙蓉酥。”

    祝铃潋兴致缺缺,仍趴在桌子上。

    谢辞继续摊开另一份:“桂花糕。”

    您报菜名呢?好歹也介绍一下啊。

    不过甜腻的香气飘浮弥漫,钻进祝铃潋的鼻子,饿了一天的肚子终于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不待她开口,魔会心一笑,从糕上掰下来一角,放到她嘴边。

    她嗷呜一口就吃下。细密绵柔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充盈了整个唇齿。味蕾和食欲都彻底被打开。

    祝铃潋其实早就饥肠辘辘,之前心情不好掩盖了饥饿感。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吃了三四份糕点。她嘴角挂着碎屑,闷闷道:“我平时吃相不这样。”

    “当然不是。”谢辞自顾自揉了揉被她小尖牙咬到的指腹,“你最淑女了。”

    “老实说,你挑的点心都挺好吃的。”

    “从前我有个朋友老借我的钱买糕点,”魔随意坐到她身边,“偶尔会给我带一些。”

    祝铃潋依然没什么兴趣,声音低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那你岂不是很亏?”

    “是啊。他买来主要都是送给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剩的一点才给我。”谢辞拿起桌上一支毛笔随便转动,“重色轻友的家伙。”

    “你买这些糕点贵吗?我想带些给我师尊。”

    “你师尊,七十多岁的老头,这个年纪牙都掉光了,还能吃糕点?”

    “……从前师娘爱吃。师尊爱陪师娘吃。”

    “这些一共十五两银子。”

    “哦,还挺贵的。”祝铃潋问完,便又恢复了沉默。寂静低沉的空气中,魔轻笑了一声。

    “你怎么不问我哪来的银子?”

    “你哪来的银子?”

    魔:“从昨天晚上那个死人光头身上,顺手拿的。”

    不出他所料,祝铃潋立刻眼睛睁大,站起身来:“你什么时候拿的?你怎么拿的,我怎么不知道。”

    谢辞平淡道:“你师兄师姐没告诉你吗?听到叫声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我。”

    魔的道行比他们都高,自然御风的速度也更快。

    “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吗……那个光头大哥?”

    “鲜血都流干了。死得很快。”魔的声音没有丝毫怜悯。

    血腥残忍的死亡场景霎时又浮现在眼前,光头男惊恐地张着嘴,血肉翻飞的脸。

    “都怪我。”祝铃潋垂下眼睛,双手紧紧捏着衣角,“我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他,会保证府内的安全。”

    “小修士,”谢辞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在这世间,实现不了的承诺很常见。”

    “不是的。”祝铃潋摇摇头,桌子上摆满了被她写好又涂掉的符纸。

    “如果我能再多设下一些符箓,如果我不止只盯着东院,也能看看西院。也许他就不会死。”

    “这不怪你。”

    “你说,人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会很痛吗?”

    魔认真想了想,可胸膛被万剑穿透的旧伤口早已结好了疤。他已经忘了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无法回答小修士。

    然后,他的手绕上小修士肩前柔顺的发丝,他听见自己说:

    “放心,那个光头男不会痛。我看到那妖下手很果断,一刀就割断了他的咽喉。”

    “……你看见?”祝铃潋抬起头,一把握住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快死了。”魔说,“我从窗户上看到映影。他的手脚只挣扎了一下,就垂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救他?”

    谢辞感受到小修士的手指在微微颤动,他直直地看着她,冷酷无情:“我是魔,我为什么要救他?”

    “魔就可以见死不救吗?”祝铃潋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她只是脱口而出:“至少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

    魔往前抵了抵头,祝铃潋从他静海般的眼里看到自己可笑的脸。

    他抽出手,手腕已经被她抓得通红,隐约可见青筋。

    谢辞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头发:“小修士,你搞错了吧。魔是以杀人的快感为生的。我也不例外。”

    “就算你不想救他,你可以叫我师兄师姐过去。”祝铃潋无力地坚持。

    “那妖很强,你的师兄师姐完全不是对手。你们做不到的。而且,”魔进一步刺激她,“你以为为什么你那么多符箓毫无用处,自然有我在暗处帮忙那妖。”

    “你……”她就知道昨天魔跟过去不是什么好心。

    祝铃潋嘴唇发白,手指忍不住捏诀。

    “魔和妖才是一条道……”

    谢辞的话没说完,桌子上一张符箓,随着祝铃潋的法诀,刹那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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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迅疾之势飞动,悬在他的脖颈。

    魔的衣领敞着,白皙脖子上的经脉一览无余。

    符箓闪着金光,轻薄而锋利无比。

    他却毫不在意地扬了扬眉,仰着头慢条斯理:“怎么,你要杀了我吗?”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对峙。

    小修士的眼神慢慢变得凶狠。

    “你是不是以为我也做不到。”

    祝铃潋说,“我知道你很厉害,你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你喜欢杀人,你害死过多少人?三百,三千,三万?”

    谢辞确定,她此刻眼中的,不是冲动的愤怒,不是强装的镇定,而是鱼死网破的决心。她在对自己露出獠牙,像一只烈性的小豹子。

    他微笑着向前倾了倾:“动手吧。”

    祝铃潋手指捏诀,符箓便如利刃,狠狠地划过魔的脖子。然而下一刻,她却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她踉跄了几步,向下倒进魔的怀里。

    好痛。浑身上下都又痛又软绵绵的。

    而且倒在魔的怀里,让她的牙齿越来越痒,身体在叫嚣。

    这种熟悉的感觉。

    祝铃潋懊悔。

    最近忙着除妖,忘了看日子了。

    难道今天是本月十五?

    果然,魔的声音冷冷清清地在耳边响起:“我跟你说过,血契双方存在共感。何况今天是十五,血契不会让你伤害我……”

    你大爷的血契。

    谢辞的脖颈被切切实实割了一道,正往下细细流着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喉结淌在肌肤,淌进衣袍里。

    祝铃潋也说不清是因为血契,还是其他别的,她突然发狠般扑上去,用舌尖舔啮着他伤口处流下的血液。

    她一下一下喘着粗气,身体里的疼痛慢慢消失。

    魔的血液胡乱地染红她的唇,她的下巴,她的侧脸。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魔一向冰冷的身体此刻竟然很温暖。但她无暇思考原因,因为眼泪正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那个人死了。”

    “你为什么不救他。”

    “他明明昨天还在跟我说话。”

    她报复性地继续咬着魔的伤口,窝在他的脖颈处低声生气地说话。

    她的舌齿,她的呼吸浸湿了每一处。

    谢辞沉默着,伸出手,绕到她身后。

    “值得吗?”

    胸腔里的东西突然嘲讽道,“为了这么一个爱哭鬼,焚烧你体内的灵气,为了给她取暖?”

    魔没有回答。他的手落到祝铃潋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祝铃潋,”他说,“别害怕。”

    死亡,无力的感觉。

    都过去了,别害怕。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师秋瞳是个文艺批。她曾经笑意盈盈地说过,当你叫出一个人的名字,就会与那人产生羁绊。

    麻烦了。

    可是谁能拒绝一个哭累了趴在他怀里睡觉的小修士呢。她长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领子不放开。

    她的血契倒是解了,舒服了。

    魔的体内却正烦躁着折磨着。

    谢辞将祝铃潋的手指轻轻拿下来,用魔气划出一道微不足道的细口。他低下头,慢慢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感受着鲜血融化在喉间,不断往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