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千帆追着曲霜姿绕了一大圈儿,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风华正茂好少年居然还跑不过两个姑娘,生生把人追丢了。
他又四处转转,寻找未果后懊丧地回了府,谁料问过侍女才知,曲霜姿主仆二人早就回来了。
“那他们来过吗?”余千帆追问道。
侍女摇了摇头,“家主来过,只是说让您收收心,好好想想,不要将自己囿于一隅之地。”侍女眨巴着眼睛问:“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余千帆咬牙未答,扭头就向东院走去。
东院是家主所居之地,曲霜姿作为余肃的义女亦住于此。余千帆躲了少女这些日子,曲霜姿要生气也是常理,他嗳叹一声,做好了赔礼道歉的打算。
曲霜姿住的屋子黑漆漆的,并没有人声,余千帆纳闷地四处张望,忽然从头顶传来女声叫他的名字,把他骇出一身冷汗。
“你、你……大晚上一个姑娘家不睡觉,坐屋顶上作甚?”
曲霜姿冷嗤道:“你大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跑到姑娘的闺房前又是作甚?”
余千帆气不打一出来,差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他看向月光下的少女。曲霜姿沉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少女似乎心绪不宁,细眉微蹙,整个人淡得要化在这月光里一般。
余千帆坐到她身边,小心开口道:“对不起。”
曲霜姿没吭声。
“我不该躲着你。”
曲霜姿还是不说话,余千帆不情不愿地小声道:“我只是觉得,你我突然就变成了表兄妹……你明明早知道这一切,可是你不告诉我。”
曲霜姿一怔,她抬眼看向少年,余千帆又恼又羞的,莫名有几分好笑。
“我以为你会高兴,而且我虽识得余相,但并不知道他会收我为义女,你不是一直说咱们是好兄弟嘛?”
余千帆没想到就被自己这么一语成谶了,他刚刚觉得自己有些喜欢曲霜姿,活了十七年头一次有了春心萌动之感,结果……结果……
他没法儿想下去了,破罐子破摔地憋出一句:“那你不生气了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曲霜姿还是冷着一张脸,眼神中透出几分嫌弃,“你觉得我只是因为你不理我而生气?”
这下轮到余千帆愣住了,他想问难道不是吗,但却被少女的目光吓住,硬憋了回去。
曲霜姿气得站起来,她本来便满腹愁绪不欲多言,这叫余千帆一气反而又打开了话匣子,“你难道忘记那日所许愿望了吗?”
“什么?”余千帆下意识问道,脑中瞬间浮现起了“愿我是我”,他恍若大梦初醒,粗喘几口气,口中不住喃喃重复。
“现在没人会逼你了,你完全可以去做你的余飘荡去,可是你这些天一直虚度光阴,你不想做你自己了吗?”曲霜姿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沁人心扉。
余千帆看向她,又看见了少女眼中熊熊燃着的火光。
少年被戳破一般彻底泄了气,他懒散颓废地躺了下来。夜幕低垂,今夜没有半颗星子,没有他儿时被逼着挑灯夜读或练武时抬眼能看见的星子,他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二人缄默良久,余千帆长舒一口气,终于开口:“那你的梦想呢?”
曲霜姿的愿望惊为天人,余千帆从小认识的公子哥们没一个能许出这样的愿望,他也想象不到哪家闺中小姐会有这样的想法。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曲霜姿似乎很少拘泥于一花一草、一人一物,她眼中向来都是山河万里、人间悲欢,她太不与众不同了。
明明渺小如草芥,却有颗悲天悯人的心。
余千帆只背负着自己的愿望就疲累不已,曲霜姿若真的时时挂念着那样宏伟的希冀,难道不累吗?她会受到更多的打击、挫折,她会难道没有想过放弃吗?
“依旧。”曲霜姿声音虽有几分倦意,但话语依旧真挚而郑重。
“在这条路上走得越久、走得越远,反而更加看不到尽头,甚至有‘当局者迷’之感,越走越难,难上加难……”
“但还是依旧。”曲霜姿忽得笑了,眯起来的眼睛像是一朵小花,生机盎然地在月光下摇曳。
“你要是真的想去看看‘长江万里晴’,那就去看看,也去看看人间百态,说不准也能和我有同样的想法。”
“只可惜我还要留在盛京城,想办法给我阿娘报仇”
余千帆其实没完全听明白少女的话,他完全在她的笑颜里失了神。
末了,痴痴他,应道:
“好。”
—
次日清晨,曲霜姿派人去大理寺打听,甫一得知沈无逆依旧告假,她就匆匆去往了沈府,只可惜乐知被余府的管家唤去学规矩,不能同往。
沈府一切依旧。
好歹她曾断断续续住过一段时日,心中有些怀念,曲霜姿这几个月来四处辗转,不知道又能在余府住多久。
侍女流萤对她都恭敬了许多,从前算像是朋友似的相处,如今却真是物是人非。余府正东山再起,靠着余肃再次风光无限好起来,曲霜姿又一跃成了余府名义上唯一的小姐,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曲小姐,我们大人在房里休息呢,您要不改日再来?”
曲霜姿步履如飞,抢到了流萤的前头,“我是专程来谢谢你家大人的,你休息去吧,我能找得到。”流萤追上曲霜姿,但也不好硬拦,“曲小姐,您千金贵体,万一被感染就不好了。”
不对,曲霜姿后知后觉地发现,流萤的神情很不自然,这其中定有猫腻。
她来到沈无逆房前叩了叩门,没人应。
流萤仰着笑僵的一张脸讨好道:“大人许是睡着了,曲小姐可以先去从前的屋子里等候,府里下人收拾得很干净呢。”
“好啊,”曲霜姿笑吟吟地答应,流萤顿时松了口气,转身要把曲霜姿往另一个方向引。趁着流萤疏忽大意,曲霜姿眼疾手快欲推门而入,然而沈无逆的侍女也不简单,飞快扼住曲霜姿的手腕。
速度之快,竟让曲霜姿差点没反应过来。
原来疏忽大意的是她自己,从前是她轻看了这个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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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拔高声音,语气中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但她脸上却将威胁两个大字完完全全写了上去,“曲小姐。”
曲霜姿这下有了前车之鉴,不欲与流萤僵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脚猛踹,门终于被踹开,她眯眼冷笑道:“我不曾想,沈府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
流萤咬牙,但还是拗不过曲霜姿,只得松手。
曲霜姿一脸得意,沈无逆的侍女虽反应极快,似乎还会点武术,但这演戏的能力实在是差强人意。
她几步就走到了里屋,流萤就寸步不离地紧跟着。
榻上的确躺着个男人,侧着身体,被子蒙了大半张脸。
流萤压低声音,“曲小姐,你看我没有骗您吧。”
“确实,”曲霜姿挑眉,转身拍拍流萤的肩膀,与之擦肩而过径直出了府。
因为她彻底确定了,沈无逆不在府上,躺在他榻上的人身形虽和他有几分像,但终究是同一个人,沈无逆身量要更高些,身上气质也非常人能比。
那么沈无逆既不在府上,也不去大理寺,难不成是去找二皇子了?
她往余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在想沈无逆这个人,雅正端方、君子如玉——他大多数时候也确确实实就像块儿温润尔雅的玉,看着澈然透净,实则却是一块冰。曲霜姿想温暖他,又怕冰化了,且难免会被寒气所伤……
她忧心忡忡地停在醉烟居门口,动了借茶消愁的念头。
等到坐到桌前的时候,曲霜姿又忽然改了主意,点了一壶百花酒。上次误喝后她便念念不忘,所幸醉烟居的花茶和百花酒有些许相像,但终究是没有酒的那一份醇厚浓郁。
再说了,说不定她病酒的毛病好了呢?哪怕不好,也就是难受难受罢了,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曲霜姿心中郁邑,模仿着记忆里曲婧喝酒的姿态,故作洒脱地将酒抵在唇边。
正欲轻抿一口,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儿石子,砰的一声打落了她的杯子。酒杯在曲霜姿眼前炸开,幸好她躲得快,否则高低得被碎片划伤。
她警惕地向四处看去,借着刚刚仓促的回忆很快锁定了石子飞来的方向。
她选的这个位置临近窗边,微微伸伸脑袋就能看到外头景致,曲霜姿扒着窗沿,往外仰首张望。
正与屋顶上的男人面面相觑。
曲霜姿无声惊呼,定睛一看,这人不是沈无逆是谁?她张口就要喊,却被男人一把捂住了口鼻,二人突然凑得极近,几乎都要贴在一起。
少女先是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就呜呜地出声,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似有熊熊怒火在燃烧。
沈无逆紧紧攥着眉头,亦瞪起眼,二人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和诡异的动作中暗暗较起劲来。
“会被人发现的!”还是曲霜姿率先想起来此刻境地,挣扎出声。
沈无逆只好松手放她离开,不成想曲霜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使劲儿往上扒,然而她的动作不好发力,沈无逆无奈至极,终是看不下去舍得伸手拉她一把。
真真是冤家路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