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彻底冷了,阴冷几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曲霜姿闲适地伸了个懒腰,“一躺就是半个月,再闲下去真要长草了。”
乐知见她醒了,笑嘻嘻地扑过来,“你还是好生歇着吧,余大人说了,是圣上要你休息一个月,少一天都算抗旨。”
曲霜姿嗳嗳直叹气,她身上的伤好了大半,眼下自由活动已经不成问题。
她叫江梅先和姐姐一起做生意,等自己回大理寺再跟过来,长风在大理寺也忙着,偶尔过来汇报些大理寺的情况。
沈无逆也终于聪明了,带着大家伙儿抓了好几个贪官污吏,还把人牙子在全大安的余孽都一网打尽了。
然而他也忒没心了点儿,忙归忙,自从曲霜姿住到余府,沈无逆都没来看她一眼。
更古怪的是,余千帆这些日子也不露面,他们好歹算是居于同一屋檐下,余千帆却总躲着曲霜姿似的。
“乐知,你打听到了没有,余千帆最近忙着干什么呢?”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都觉得不自在。
“据说常在醉烟居和温香楼,咱们要去看看吗?”
曲霜姿猛得坐起,登时来了劲儿,“走!”余千帆之前被逼着当少家主装混不吝也就罢了,如今也没人逼着他继任家主,怎么还整天游手好闲的?
抱着这样的疑惑,曲霜姿给余肃叔叔打了声招呼,就风风火火地去了温香楼,顺便也好去看看婉兮姑娘。
曲霜姿二人立在温香楼门前发愣。
温香楼大门紧闭,整幢楼空了般诡异的安静。纵使是休沐,那么多的姑娘住在一起,也合该热热闹闹的。
她敲了几次门,终于等着了人来开门。
结果来人一开口就是送客,曲霜姿急急拦住小侍女,“我是来看望婉兮姑娘的。”
“那更不必了,婉兮已死,你又何苦来假惺惺。”小侍女牙尖嘴利、语气不善。
曲霜姿不与她计较,她有些没听明白,心急如焚道:“姑娘,你说清楚呀,什么叫去了?”
“死了呗。”小侍女撇撇嘴
“不是请了郎中为她医治么,怎么会如此?”
小侍女神情很是不耐烦,“想死就死了呗,一头扎进河里,怎么会死不了?好好的温香楼,真是晦气。”
想来这小侍女也只能在曲霜姿面前嚼嚼舌根了,但曲霜姿还是不死心,“可有报官?可有验尸?”
“报官了,但又怎么样呢?原本就是这样的命,死了也就死了。”
女子言语之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与刻薄,一句句话听得曲霜姿直皱眉,她见再问不出什么就放弃了,转头奔向大理寺。
乐知亦听得难受,蹙眉问:“温香楼的姑娘们不都很好吗?什么叫‘原本就是这样的命’……”
曲霜姿轻声道:“总会有人有不同的想法,冷香姑娘那样的极为少数。”
她这些日子见了不少个性自由的女子,也看着各式各样的女子开始踏出世俗,以至于她都被迷惑,以为世界都是如此了。
真正困于世俗的,她们是看不到的。
就像婉兮,这样轻飘飘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仿佛一生都无足轻重。活着时小心翼翼,盼望着能遇上真爱,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希望破灭了,整个人就像被打湿的烛,不久就熄灭——了无生息地去了。
除了曲霜姿她们,甚至不会有人为她感到唏嘘。
曲霜姿愁眉不展,想去大理寺问问这案子的处理。
谁知刚到大理寺二人就听见一阵吵嚷声,中间夹杂着女人的哭声,曲霜姿探头一瞧,居然是熟人——杨氏衣料铺的女店主安绫。
“乐知,我这段时日太忙,都忘记去店里看看,”曲霜姿小声问:“安绫是不是把铺子打理得很好啊?”
乐知回想片刻,支支吾吾道:“好像是关了。”
关了!?曲霜姿心一惊,再抬眼看向安绫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俨然还和她丈夫在时一模一样。
习惯了依赖男子,习惯了男主外女主内的日子,突然叫她改变,无异于让溺水之人离开救命的浮木。
安绫四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可能能够轻易改变?况且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平时来买衣服的客人心中怕也会生出忌惮,这生意怕也难做。
曲霜姿咬牙,抬脚就要踏进大理寺,却被一只手给拉住。
曲霜姿回头,是白术。
她语气焦急,“白术,你这是干什么?安老板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案子?可是被人欺辱了?”
白术摇摇头,“姑娘不如继续看下去,这安绫也不是头一次来了,只是这次让你赶上了。”
曲霜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喃喃出声:“什么……”她逐渐听清了女人夹带着哭腔的声音,竟然是吵着要见她和沈无逆。
“我一个妇道人家,无儿无女,你们还把我丈夫抓去了,叫我该怎么生活啊?”安绫嚎啕着,继续不依不饶,“你们要对我负责的。”
曲霜姿傻了眼,没想到安绫居然成了这幅模样。
她记忆力的安绫,虽然很是怯懦,但温柔和善,笑起来格外亲切。
白术淡淡道:“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大安赋税负担也重,从前店里生意好也就罢了,可是……曲霜姿不敢深想,既觉得女人悲哀,又觉得自己天真,她早该想到这样的情形。
“她之前来,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我家公子会给她些银钱,但十天半个月她就会再来。”
曲霜姿想起沈无逆平日生活的精打细算,鼻子一酸,声音都变了调,“怎么不告诉我呢?真是难为他了。”
“他人呢?”
“上次晕倒后,我家公子身体一直不大好,十几日奔波劳碌,最近又感染了风寒,今日告假了。”白术眼神中透露出忧虑,无声叹息。
“晕倒?”曲霜姿心中咯噔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儿?”
白术见她不知,面上显出几分不悦,但很快掩饰住,他避而不答,拱手道:“我家公子让我来取东西,失陪了。”
曲霜姿飞快扭头看向乐知,乐知似乎并不惊讶,她忙问道:“他为什么晕倒?到底什么时候的事?”
沈无逆千叮咛万嘱咐,让乐知不要告诉曲霜姿,乐知忙甩脑袋,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曲霜姿气不过,拂袖踏入大理寺,“安老板,您找我有何事?”
乐知没拉住,懊恼地站在一旁。
安绫一见曲霜姿,怔怔地发起了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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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局促地掏出帕子擦拭,似乎很是难为情。
女人不吭声了,曲霜姿也不多说,直接了当地问:“您的店呢?”
她语气淡然,眼神中充满麻木的悲悯。
女人带着她来到从前的杨氏衣料铺,店门虚掩,透过门缝也只能看见黑漆漆一片,恍若另一个世界。
曲霜姿推门而入,激起一层灰尘,她呛咳几声,皱眉问道:“纵使没有顾客,也该把店打扫干净吧。”
女人咬唇嗫喏:“我丈夫不在,收拾得再干净又有什么用呢?”安绫拉住曲霜姿,祈求道:“大人,您看能不能把我丈夫早点放出来啊。”
“不然我……怎么活得下去呢?”安绫失神喃喃,整个人就要瘫软在地。
曲霜姿强拉着她,逼她看自己的眼睛,“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了吗!?店还在,满店的衣料也还在,你裁制衣裳的手艺也没丢了吧,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女人怔怔摇头,眼泪不值钱地涌出来。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这店里的料子我都买走,就给你一次钱,再来大理寺就乱杖打死!”曲霜姿恨铁不成钢,“二,我现在同你一起去找曾经你的那些老主顾夫人们,重新把生意做好了。”
安绫支支吾吾,许久才下定决心,“我得守着店,店得开下去……”
“不然等他回来该怎么办呢……”
曲霜姿无奈地看着她,女人已经习惯了围着丈夫好孩子转,事到如今依旧难改,但能正常生活也是万幸了。
于是曲霜姿带着安绫到各家府邸走了一趟,那些个夫人都不是铁石心肠的,多多少少订了些衣裳。
“你做的衣裳若是能讨她们喜欢,她们就定会继续光顾你的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安老板亦懂吧。”她深深看了女人一眼,语气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语重心长。
她终究是心软的,曲霜姿虽恨女人窝囊,但她也心知肚明,全是这世道的错,她无声叹了口气,“我也订几件衣裳。”
她掏出余肃新塞给自己的钱袋,装作漫不经心地将钱袋扔给了安绫,她微微启唇,眼中似乎带泪:“您得好好活着。”
“静好该希望您过得好。”
就像她也原本希望曲婧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一样。
安绫扑通一声跪下,忍不住掩面痛哭,曲霜姿听见她口中破碎的道谢,伸出去扶的手颤抖着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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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极必反大抵就是这样的吧,她闲适了这么多天,今日一出门噩耗便接踵而至。曲霜姿在夜色中每踏出一步,呼吸便沉重一分,压在她灵魂上的顽石就更往下几分。
乐知见她郁郁寡欢,连忙扶着她安慰:“霜姿,我知你心绪不佳,但……”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语气突转,惊呼道:“余公子!”
二人眼下快走到了醉烟居,碰见余千帆也并不奇怪。
曲霜姿阴沉着脸,冷冷地和余千帆对视。
余千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打声招呼,然而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对面的曲霜姿转身就走。
干脆利落,头也不回。
而且走的是回府的反方向。
少年瞬间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追,“哎,你去哪?不回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