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最后的底线
    沈霁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直冒冷汗,他腾出一只手抽剑斩断了二人之间的发带,马戏团首领却是不依不挠地反扑,紧紧拽住沈霁明的衣摆不放。

    马戏团的狮子虽被人的血腥养出来了暴戾,却意外地认主,又被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吸引,毫不迟疑地冲着曲沈二人扑过来。

    两条腿的沈霁明还抱着曲霜姿,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狂狮,曲霜姿看不清身后形势,但却依稀看见了余肃的身影。

    余肃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们身上,神情肃穆,挽袖搭弓拉箭,动作迅疾毫不留情,三支箭矢绕曲霜姿而过,掀起骇人的风浪,曲霜姿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又轻轻落下,她隐约听见沈霁明的闷声,却一时不敢再睁开眼睛,就此昏迷过去。

    “霜姿!霜姿!”

    曲霜姿被余肃叔叔的声音唤醒,她沉沉抬起眼皮,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余肃的怀里,余肃正忙着喊太医,看见她醒来,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滚烫无比。

    “霜姿,你撑住,爹爹来了,爹爹来了。”

    像是在哄小孩儿一般。可惜,她没有力气去回应,只能模糊地视物。曲霜姿下意识寻找沈霁明的身影,但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不安地轻微挣扎,终于将身子转了小半圈儿,终于看见孤零零躺在那里的男人,看见他背后可怖的血痕,还有一旁被乱箭射死的狮子。

    他们倒在一大摊刺眼的鲜红当中。

    曲霜姿抬手,拼命想要去触摸。

    终究难敌意识消弭。

    她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丁点念头——“沈霁明,你要活着。”

    —

    据说人之将死,其一生便会如走马观花一般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曲霜姿痛苦地挣扎着,梦境里一会儿是她阿娘在给她讲故事,下一刻阿娘就变成冰冷僵硬的尸体,脸色苍白惨淡,再一会儿阿娘就又变成了鬼魂,时而夸她,时而怪她。

    她整个人像是在温水里熬煮的青蛙,痛苦至极、焦灼难耐。

    余肃板着脸道:“你不该来盛京。”

    乐知哭丧着脸说:“其实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杂杂乱乱翻江倒海的碎片把她吞噬淹没,最后完完全全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曲霜姿听见沈霁明的声音。

    “是你吗?沈霁明!”曲霜姿拼命地爬起身来,在黑暗中四处张望,“你在哪儿?”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脸上仍带着稚气和傲气,带着几分颐指气使地出现在少女面前。然而却只是泡影,曲霜姿伸手一探,就烟消云散了。

    “你害我回不了家,害我困在这深宫,害我受人欺辱、害我……”幽怨的声音传入曲霜姿的耳朵,曲霜姿猛地回头,捕捉到初入盛京时见到的那个凶巴巴冷冰冰的沈无逆。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扑上去道歉,泡影又幻灭了,她扑空重重摔倒在黑暗里,黑暗变得湿哒哒黏糊糊的,捂得她呼吸不上来,连骨头都要化成一滩水似的。

    无数张沈霁明的脸围绕着她旋转,曲霜姿努力伸手去触摸,如水中捞月,皆是一无所获。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已然头晕眼花、几欲呕吐,周遭突然陷入诡谲的死寂,只有远处的地上有一个黯淡的光影。

    曲霜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看到了那微芒褪去后,满身是血的沈霁明。

    她顿时脱力,无助地跪倒在地,哽咽着哭不出声来,“对、对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她太任性妄为、太胆大包天,做任何事情都不考虑后果,是她害了身边的人,是她太过废物,拖累身边的人,还没办法给阿娘报仇,让沈霁明回不了家!让阿娘死不瞑目!

    “啊——”曲霜姿尖叫着从梦里醒来。

    浑身已然湿透了,连同身上的被褥都被沾湿,沉重得不像话。

    “霜姿,你醒了。”余肃惊喜地瞪大眼睛,不断抚摸曲霜姿的头,少女隐隐可以感觉到,叔叔的手在不断颤抖。

    叔叔……她想出声安慰,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傻孩子,你怎么能擅自行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让叔叔怎么和你阿娘交代?”余肃强忍着眼泪,但泪水还是如断了线的珠子,直直从脸颊滑落。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活到现在,你以为我为什么总管束着你,傻孩子,傻孩子……”

    曲霜姿强挤出了个笑容,泪水也是止不住地流下,她无声作了个口型,唤道:“爹爹。”

    爹爹。她还记得,余肃对她说,爹爹来了。

    太医来看过后,曲霜姿被喂了药和水,嗓子总算能发出声音,她抓着余肃的袖子不放,费力挤出一句话:“乐知,还有沈霁明。”

    “乐知,我已派人去找,很快会有消息。”他语气戛然而止,深深看向曲霜姿,眼神里掺着浓重的不解。

    曲霜姿听他停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着开口再问却呛咳不止,余肃连忙帮她顺气,无奈叹息道:“他没事,还活着。”

    少女这才松了口气,呼吸逐渐平缓起来。

    余肃还想说什么,却生生止住,接着又是一声叹息,“罢了,你好好休息,今日陛下会提审那马戏团首领,有我在,你且安心。”

    曲霜姿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什么,虚弱道,“敌国……细作。”她四个字说的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余肃听完沉默一瞬,浮起一个无力的笑容,“我没听清楚,不过这案简单,没什么值得深究的,放心。”

    少女怔然,眸子颤动,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余肃同样耳力过人,自少时起便得意于官场,深谙家国之事,不可能听不懂她的话。“放心”二字,比起安慰,更像是一种提醒,难不成……曲霜姿心中如雷作响,难不成这案子背后还有更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不成又与二皇子有关系?

    她脑中掀起惊涛骇浪,而余肃已然气定神闲立于朝堂之上。

    温孤昪冷冷看着他,眼里像是有一团阴火在燃烧,恨不得将他彻底吞噬,挫骨扬灰。余肃报之以轻轻一笑,微微拱了拱手,不紧不慢道:“陛下。”

    朝中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直到那位九五之尊淡然开口,“余爱卿,终于来了。”

    “小女受伤严重,需得有人悉心照料。”他直勾勾地盯着温孤昪,眼中划过一道狠厉,话里话外都是在刻意强调曲霜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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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家别院受伤的事,语气像是在问罪。

    “如今小女在大理寺任职,也算是朝廷命官,马戏团一干人等在玄英荣的带领下,在我盛京为虎作伥、残害女子、蓄意谋害朝廷命官、敌国质子。”余肃略一停顿,转头看向跪在地上拒不认罪的马戏团首领,玄英荣。他眼神冷得如凛冽寒风,玄英荣压根不敢抬头与其对视。

    余肃轻嗤一声,戏谑不已,他很少在人前表露出这副模样。二十年前那位盛京第一公子,温文儒雅,良善知礼,为黎民所尊崇、世家所敬仰、百官所效仿。

    他突然销声匿迹十五载,一朝回朝,盛京大喜,还有言官大喜——大安的希望又回来了。

    但岁月流转,物非人亦非。

    余肃一步步走向地上的男人,嘴边仍噙着抹笑容,那笑容绝不是和善的笑,任何人看了都会打几个寒颤,众人皆以为余肃会对男人动手,甚至是当场杀了他。

    但余肃没有,他只是居高临下睥睨他一眼,随后收起笑容,高声道:“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圣裁!”

    温孤昪还是没有定玄英荣的罪,“你可认罪?”语气不徐不疾。

    “认罪,草民驯兽失职,致使猛兽伤人食人,酿成大错,草民认罪!”玄英荣突然改变了主意,一改沉默寡言之态,高声大喊。

    “爱卿,玄英荣认罪了。”温孤昪看向余肃,挑了挑眉,“可有异议?”

    余肃坦然与温孤昪对视,铿锵有力道:“并无。”

    “好,此案审完。来人,将此人拖下去,赏二十大板!”

    玄英荣保住一条性命,颇为得意地偷笑一声,正好被余肃看得清清楚楚。但那又如何,哪怕他密室摆满人头,也不过是狮子啃食的,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人是他杀的,姬婻身上元阳也不一定就是他的。

    他至多就是包庇瞒报之罪罢了。

    他被人毫无尊严地拖行着,脸上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有箭矢破空之声响起,玄英荣被从后背穿心,一箭毙命。他目眦欲裂,笑容还僵在脸未完全散去,便骤然倒下,发出砰一声闷响,众人哗然。

    余肃收起弓箭,转身朝温孤昪拱了拱手,“臣再无异议。”

    九五之尊有意保一个马戏团首领,再容易不过,满朝文武皆知理由牵强,却不敢有任何异议,那便由余肃亲手来了解此案。

    他不管温孤昪背地里和玄英荣有什么谋划,动曲霜姿,便是他余肃这一生最后的底线。

    温孤昪出乎意料地扯出个诡异的笑容,他站起身来和余肃久久对视,随后缓缓从高座上走了下来。每走一步,都在极度安静的朝堂上回响,叫在场众人心惊肉跳。

    “微臣以为,玄英荣一介草民怕是受不了二十杖,与其叫他生不如死,痛苦死去,还不如微臣给他个痛苦,”余肃抬眸,眼中几乎要迸溅出火花,“陛下仁慈之心,想来定会支持微臣的行径。”

    温孤昪屏息未言,二人近在咫尺之距,互不相让。

    直到一声沧桑却严厉的喊声破开在场寂静。

    “余肃,你僭越了。”

    余肃怔了半晌,忽得松了口气,半跪在地,“请陛下恕臣僭越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