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铺到了司堂的脸上,暖烘烘的。
她便是被这面上的暖意叫醒的。
但这感觉实在舒服,司堂便并未睁眼,由着阳光烘着脸。在床上躺了好半晌,方才睁开眼,缓缓起身。
入眼便是从未见过的室内摆设,她不由得一愣。扭头环视了许久——
此处不是她在檀香殿的住所。
不是檀香殿的话,又是何处?
昨日太困,睡着了,后头的事她一概不知晓。带着这个疑问,司堂抬手掀开锦被下床,穿好鞋,提步出了门去,想要瞧瞧这是何处。
只是她推门出去,眼里瞧进来的依旧是不认识的景象,无论是池子花草,还是围栏树木,她统统都不认识。
瞧着满眼如画景色,司堂一皱眉,难不成昨日一睡,竟将她自己睡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如此想着,她就听身后有动静,回身一瞧,就见是闵息。瞧他的样子似乎是刚起——
一身远天蓝里衣此时正松垮垮地附在他身上。再有尚未束起的发披落,瞧起来尤为朴素随意。
此时阳光落在他身上,因有房檐遮挡,他便是一半在阴凉阴凉的阴影里,一半在暖烘烘的光里。
尤为温柔美好。
以至于司堂不由自主将呼吸放慢了些。心里某个地方也随之缓缓生出了这般温柔美好,最后,这些温柔美好渐渐凝聚成了闵息的影子。
一时间,她有些出神。
在出神当间,闵息已喊了她好几声,见她整个人呆呆愣愣的,便提步朝她走过去,此时,已然站到她面前了。
再看司堂,觉察一袭暖意已在身前,才将自己从温柔美好中抽身出来,抬头去瞧闵息。同时,整张脸烫得厉害。
还不等她在心中默念清心咒,就听他开口说话:“回檀香殿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们去个地方。”
说时,闵息低着头看司堂,今日是他与兰枫的百年之约,每到今日,他二人便要相约同游,他一人独往的话,可就错过一个与她相处的机会了。
因为司堂心系引魂玉,听了这话,当即开口:“去何处?何时回来?”
对此,闵息并未多想,只好心告知——
“平川,昭陵。至于何时回来,说不好。”
后头的话司堂并未注意,她只注意到了‘陵’这个字。
昭陵,若她记得不错的话,有一个代代单传的家族,兰家。这个家族祖传换命秘法,小到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大到城池,只要有命数,皆能调换。
据说,只要昭陵城危时,兰家历代家主都会以自身命数相抵,换得城池太平安定。但此举乃是逆天而行,若要换得城内平安,需得承负全城因果。
也是因此,兰家一直被昭陵当做守护神,极有说话的权利,且昭陵城内,几乎有一半的产业都是兰家的。
如此说来……她先前瞧见的陵字,指的会不会就是昭陵兰家?!
兰家得昭陵尊敬,有引魂玉也是想得通的。思及此,司堂立马抬头去瞧闵息,“何时去?”
“半个时辰后,我在幽兰宫门口等你。”话落,闵息又伸手指了指右边的一条石子路,一笑:“还记得路吧?一直向右。”
至此,她方才知晓此处是兰华殿。扭头瞧了瞧他指出来的路,拱手行了礼,便顺着路出了兰华殿。随后弯弯绕绕回了檀香殿,换了身衣裳。
换衣裳途中,就觉腹中饥饿,所以,等将衣裳换好,司堂便直冲食阁而去。不过她刚到檀香殿门口,就被一位管事仙娥在食阁下拦住了去路。
而后,就听拦路仙娥开口:“青棠,你现下倒是越发不将规矩放在眼里了,夜不归宿就罢了,竟不去干活?”
说到此,她顿了顿话,“你当真以为,得了祭司大人青睐,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么!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贱皮子罢了,也敢去勾引祭司大人?就凭这一点,该罚!来人,拉下去,杖责五百。打到她爬不起来为止!”
说时,她冲不远处亭子两侧站着的小兵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们过来,而后抬眼去瞧围观的仙娥,朗声开口:“你们是奴婢,祭司大人是主子。若是今后宫中还有人胆敢勾引主子,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便是这般下场!”
瞧着她那咄咄逼人的模样,以及已经行至她身旁的两位小兵,司堂忽地有些火大,开口反驳:“我何时勾引他了?”
“昨夜祭司大人亲自将你抱入兰华殿,我可亲眼瞧见了。如今你说你不知,岂不是有些可笑?”管事仙娥白了她一眼。
话过耳,司堂一顿,昨夜?想来是闵息叫不醒她,也不知她住在檀香殿的哪间房,才将她带去了兰华殿。适才她并未去想自己是如何到兰华殿的,现下一听,却是他将她抱回去的么?
司堂正思索如何回话,就听不远处有人喊她,而身旁的小兵,以及咄咄逼人的管事仙娥,周遭围观的仙娥,现下都已极为统一的向着一个方向行礼。
见此,司堂大约知晓这是谁了。回身一瞧,闵息的蓝色身影便入了眼。
此时他正站在距她不足十余步的石子路上喊她:“走了。”
宫中仙娥会罚人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本以为只是小惩,倒没想到是这般无故重罚。看来,他得好好管管了。
脑子里有了这想法,他又上上下下好好看了看司堂,在确认她完好无损后,松了口气。
而司堂完全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迈步绕开身旁的小兵,冲他走了去。
走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至走到闵息身边,方才记起。她在他身边左右扭头瞧了瞧,开口问他:“玄英呢?”
闻此,闵息立即接话:“在鹿蜀家。”
与此同时,四海八荒之外,不戒殿。昙花阁。
阁内原本死寂的空气里忽然有了一丝新鲜煞气流过。随之而来的,是有人轻跪于地,抱拳轻声去喊上座撑着头小憩的银烛。
反复几声,她终于动了动眼皮,睁眼去瞧座下抱拳喊她的黑衣男子,“何事?”
“银烛大人,煞傀——”
“成了!”
话入耳,银烛的眼睛忽地一亮,猛将身子坐直,“当真?”
“是。”底下的黑衣男子重重一点头。
“很好。”说话当间,银烛已自座上起身,闪身到了黑衣男子旁边,此时正迈步往阁内深处过去。再是半晌,便到了炼制煞傀的地方。
见她入内,内里的人立马极为齐整地冲她行礼。礼罢,便从中颤颤巍巍走出一个灰衣老者来,开口同她说话:“银烛大人,请随我来。”
跟着老者弯弯绕绕走过几处石山,最终,到了他关押煞傀的地方——
这是一个石室。
环境昏暗,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在正中央立了一个祭台模样的宽大圆台,圆台两边放了四五只巨大的银桶,桶里装满了鲜血,鲜血上头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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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出煞气。
由于鲜血与煞气的浸染,银桶已没了银器该有的光泽,相反,满是污浊。圆台上则用玄铁链绑了一个人在中间——
一个浑身血污,满脸血红纹路爬行,双目紧闭的,男人。
不,更确切的说,是个半男半女的人。
现下,他脸边垂下来的头发上正不断有血滴下来。
圆台上,圆台下,都铺满了血。
银烛站在圆台下看着他,嘴角缓缓晕出笑意,最后,笑意逐渐晕到了整张脸上。
“银烛大人,多亏了您先前给的那一瓶心头血,符禺山弟子的灵血果然有用。如今,煞傀已成,请将此物刺入他的心脏。煞傀体内沉寂的煞气遇上血气,便会活络过来。体内煞气活过来,他自然也就醒了。这只青铜铃铛,是用来控制他的心性的,需要主上驱使煞气同化,如此,煞傀就彻底归顺不戒殿。这煞傀,不会感觉到痛,受伤会自己愈合,不死不灭,越战越勇。银烛大人完全不必忧心。”
灰衣老者适时向银烛呈递了一截由血气凝成的冰锥,与冰锥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个青铜铃铛,以及一条骨鞭。骨鞭尾部,也挂着一只青铜铃铛。
银烛瞧了瞧递出来的东西,又瞧了瞧圆台上的煞傀,伸手从灰衣老者掌中拿了这几样东西,大步上了圆台,也不去管脚下的血是否染脏了衣裳。
她静静端详了眼前的煞傀半晌,嘴角的笑意又晕开了些。随之,将手中冰锥狠狠刺入煞傀的心脏!
随着冰锥没入,煞傀周身立即煞气暴涨起来!
片刻后,煞傀动了动眼皮。睁眼。在瞧见眼前的只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后,眼里忽然有了些不解。
半晌,便才开口说话。
但他自入此处,便是昏睡状态,一直到今日,方才醒来,已许久未曾说过话了,现下的声音尤为沙哑难听:“你是谁?”
闻此,银烛一挑眉,“我叫银烛。是不戒殿的右护法。”
话落,银烛挥了挥手,绑着他的玄铁链便自行掉落,“我现下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说时,她已收了铃铛,拿出一条血迹斑斑的骨鞭递给他,“走吧。”
不多时,银烛已然带着煞傀到了不戒殿正殿。现下正冲着上座的鬼孤拱手行礼。礼罢,手心向上呈出青铜铃铛:“大人,煞傀成了。”
她这话说罢,背对着她的鬼孤缓缓转过身来,只一眨眼,已闪身到了二人面前,细细端详了煞傀半晌,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忽地有了笑意,“做得不错。是个惊喜。他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他还没有名字。请大人赐名。”银烛恭敬回话,并双手呈上一只青铜铃铛,“墨长老说,此物可控制他的心性,只需大人一点煞气将其同化,煞傀便能彻底为我们所用,绝不背叛。”
话过耳,鬼孤嘴角的笑意缓缓收了,伸手将银烛呈递的铃铛拿在自己手里,左右端详半晌,随后动动手指,打了一道煞气进去,轻轻晃了晃,就又将铃铛放回了银烛手里,“叫红叶吧。”
这话出,煞傀便恭恭敬敬朝他行了礼。
鬼孤却是不看他,闪了闪身,到了王座上坐下,扭头看了看身旁的九尺。
九尺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即拱手弯腰行礼。
见他这样,鬼孤又看了看座下的银烛,“你们二人身为护法,铃铛和煞傀留给你们驱使吧。不要让我失望。”
“遵命。”九尺,银烛二人异口同声回答。